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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鸾镜新磨(中) ...

  •   阿宁和白珠月虽然还是经常吵嘴,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却不似之前那般恶劣了。前些日子,白珠月偶然得知了池剑小祖的口味,她便天天飞去悬池山旁的镇子买几只热乎烧鸡回来,顺带沽两壶便宜烧酒。每到傍晚时分,白珠月便拉着阿宁与池剑,顺便捎带赖友福一齐开荤。都说吃人家嘴软,再加上白珠月处事玲珑,也没有给自己使坏,让人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阿宁也就渐渐放下了戒心,接纳了这位悄咪咪搬进自家宅院里的同族,三人一狗每天晚上吃着烧鸡喝着酒,懒散度日,其乐融融。

      悬池自然不屑参与其中,她每天傍晚都要去满馔馐里溜达溜达。为了让小祖扮演好“悬公子”这一角色,白珠月亲自去衮州为悬池做了几套金底银纹、宽腰束胸的劲装。悬池穿上后,稍稍勾几笔容貌,再略微改改身型,就变成了众人口中那位“俊胜潘安”的悬家公子。满馔馐中的客人们,但凡见到这位仙逸人物时,全都不吝赞美之辞,这其中有不少人是真心实意的,也有些人是阿谀奉承的,爱听马屁的丹炉仙子也懒得分辨,一律照单全收。

      今夜的悬公子没有了听马屁的“雅兴”,此时此刻,惴惴不安的丹炉仙子正于满馔馐二楼的雅间里四下踱步,神情显得有些焦躁。小丹炉从一大早开始就用神念探查着聂聆的一举一动,听了她与张延的对话后,方知自己弄巧成拙闯了祸事。自己本来只想施个小手段逼聂聆来求一求自己而已,没想到事情一下子就大条了。

      开始以为是二人间的打情骂俏,现在聂聆却快要同自己反目成仇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按照悬池原本的想法,等聂聆见自己时,只要她没那么咄咄逼人,自己稍稍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的。前几天她还特地让白小月将越州城小瞻园的戏班子请到满馔馐,拿端县聂公子的故事编了剧本,为今夜排了场《悬思情》。到时自己与聂聆边看着戏,边喝几盏仙酿,再让她尝尝满馔馐的手艺,岂不美哉?自己再适时认个错、哄一哄,这小聆儿多半也就不恼了。

      悬池怎么都没料到聂聆如此敏感,反应如此大,不就是不让别人卖货给她嘛,竟说自己要断她活路,要逼死她。凡胎女子果然都是这样,到头来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麻烦。可谁叫自己如此喜欢她呢,这可怎么办才好?

      毫无经验的丹炉仙子还在胡乱想着对策,一只火纹蝶悄悄从窗口旁飞了过来。

      “仙子,聂聆三人来咱们别院里找场子啦!瞧着挺生气的样子,仙子要不要避一避?”

      片刻后,又有一只月纹蝶飞了过来。

      “悬池小祖,池剑小祖给聂姑娘指了路,聂姑娘自个儿找过去了,张延二人有我与阿宁招待着,小祖您自求多福吧!小祖要是实在没辙,可以试试月儿的法子,小祖这样说,那聂姑娘应该会这样答,小祖您再接着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都是书里瞧的,月儿也没什么经验,但兴许管用。”

      丹炉仙子默念了几遍,将两封蝶书烧掉。她叹了口气,喃喃道:“输就输了吧。”

      随后,纹银炉飞出窗外,将楼下气势汹汹的聂聆托了过来。

      “悬池!今天我便与你……”

      悬池仙子轻轻捂住聂聆的嘴,露出一个诚恳且愧疚的眼神。

      “是本仙子错了,聂聆,我与你赔个不是。”

      聂聆打落她的手,质问道:“你为什么要……”

      “没为什么,我认错,都是我不好。”

      “你放开我!今天我要同你论个明白……”

      “不放,你若有火气,打我骂我也是应该的。”

      “你到底……”

      “到底是我错了,是我没顾着你的感受,我太挂念你了,却又抹不开颜面与你和好。你连着一个月都没见我,我便想了个笨法子让你来找我。本仙子没想着抢你的东西,挤垮你的铺子也是气话,本仙子只是想对你好些,没想断你活路、不让你好过,更没想逼你去死。聂聆,我是最在乎你的,你相信我!”

      悬池将聂聆揽在怀里,环抱着她的脑袋,轻轻的抚摸着。怀中人声音呜咽,狠狠挣扎了两下,也就不再抵抗了。

      丹炉仙子对白珠月暗暗佩服,接着说出了“锦囊”中的最后一句话。

      “都是我不好,我不是坏,只是蠢,你若心里还有我,那就原谅我罢。”

      “你闭嘴!你闭嘴……悬池,你太狡猾了,你干嘛不与我吵几句!一上来就认错,你这样子,叫我如何恨得起来!”

      聂聆的满腹委屈再也藏不住,随着泪水一起涌了出来。

      “就会欺负我,我最讨厌你了!快放开我,我还没说原谅你呢!”

      “是本仙子不好,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这回真真伤透了心,哪怕你认错在先,也休想见我好脸色!”

      丹炉仙子边安抚聂聆,边对房门外打了声哨子,门外侍立的伙计明了,下去一楼厅堂,将小瞻园的戏子们请到了台上。听闻小瞻园临时赶排的戏码演的正是本县悬公子的故事,在场食客们无不欢呼雀跃,小瞻园这戏还未开演,先搏了个满堂彩。

      楼下胡琴罗板次第响起,悬池趁机将聂聆扶上靠在栏杆旁的座位上,又亲自为她斟了一杯从金池仙界里带出来的仙酿。

      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倒一杯,就听见池剑传音入耳:“小丹炉,你竟还藏了金池仙酿,我闻着味儿了!凡酒喝不醉,不够痛快,这仙酿快给我拿一坛!我就在你隔壁。”

      悬池气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们都过来了!算上赖友福是六个人,小丹炉,还是拿两坛过来吧!一坛怕是不够喝。”

      丹炉仙子随手将两坛酒抛出窗外,被池剑以剑气挑了过来。

      “酒你拿去,不准偷听!休要坏我好事!”

      “哦。”

      悬池没空搭理小飞剑,她也给自己倒了杯仙酿,大大咧咧地坐在聂聆身旁。聂聆捧着酒杯,拿着通红的大眼睛将悬池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好看?”

      一不小心对上悬池勾出凤目,聂聆赶忙撇过头去。

      “不男不女的,凑合吧。”

      “别看本仙子了,看戏。”

      小瞻园的戏子们边式利落,六场通透,开头几句念白,中间几句水词,都唱的颇有味道。当悬池饮尽一杯后,一小生登台开嗓:

      【悬家六朝公卿五朝相,清明朝堂树忠良。哪料主上蒙昏聩,纵那阉贼逞凶佞贼狂,奸臣贼子得了势,便拿我悬家磨刀枪。我本是锦衣玉食的勋贵胄,昨享富贵今却把命亡,三载东躲又西藏,自京城里辗转到端县,想我悬思吃尽了万般苦,没想今日遇见了慈悲肠……】

      聂聆听到这段,才反应过来:“这便是你最近编纂的那个什么悬公子的故事?”

      “哪里是我编纂的,本来就有悬思这号人,本仙子叫白家人考据过的,故事是那么个故事,虽然与实际有些出入…你往下看便是了。”

      “那倒真是巧了,我听那故事里,有人同你一样姓悬,有人同我一样姓聂,我还当是你编纂的。你特意让我看这场戏,可是藏了什么意思?”

      悬池为自己添了一杯仙酿:“本仙子没想那么多,你们人界里不都是拿看戏做消遣嘛,我就特意为你安排了一出,想为你消遣消遣。”

      楼下小生继续唱道:

      【悬某心中自思量,聂家待我如亲子,养恩比那生恩更难偿。见小妹与我生情愫,我甘愿舍了富贵姓,天恩就拿我此身偿。】

      聂聆听到这句,哼了一声:“这姓悬的还觉得自己多金贵呢!自个儿想入赘,还觉得别人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说白了,就是自我感觉良好,看不起人罢了。”

      听得聂聆拐弯抹角的讥讽,悬池只得讪讪一笑。

      小生身旁的花旦接腔,盖口严丝合缝:

      【说一句天恩拿此身偿,羞的聂情面红光,妹妹一心思悬郎,听过哥哥吃了万般苦,我也好似吞了碗荼草汤。悬郎有意与我结连理,奴家定将哥哥捧在心尖儿上,得成比目何辞死,一方水里做鸳鸯。咱今夜就以那悬金池来做见证,求天官施恩赏姻缘,好让一根枝的雀儿结成双。】

      悬池接连三杯仙酿入喉,已有些微醺了,听到“悬金池”那三个字时,她也是一愣。丹炉仙子细细回想,那是遇见聂聆之前,大概要往前数三个满月,自己在金池底往外看时,似乎瞧见过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姑娘。

      聂聆喝干了酒杯,脸色酡红,抱过酒坛为自己添酒,边倒边说:“这故事后面,姓悬的与那聂情还是没成吧?悬池,你这说媒拉纤的买卖还真是做一笔砸一笔呀。”

      “这与我何干?是那悬思对不起聂情!”

      “也对,是那姓悬的不是东西。”

      “聂聆!”

      “怎么?我说错了?看我干嘛?看戏!”

      聂聆捧着酒杯,朝丹炉仙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楼下小生接着唱:

      【那仙人道我有修缘,端的是百年一见的好仙根。说不得是这武曲下凡投转世,指不定是那金龙得道修凡身。仙人动了惜才的念,领我拜入无峰山。练得铜头铁臂神仙法,修得道法金躯炁成真,出关先杀蛇鼠辈,再为朝堂扫乾坤。只无颜见我那好妹妹,待我报了仇来再偿恩!】

      听及此,台下叫好声一片,有人道悬思真乃大丈夫也。聂聆听完嗤之以鼻,说这悬思实是个自私之人,不过是扯了幅大义的旗子,行的却是薄情寡义之事。既不能长相厮守,当初何故撩人?

      悬池赶忙附和,她想,聂聆这次不是骂自己了,应该是在骂张宪。

      换了武生上台演了几出打戏,又见那小生换了副行头,摆出一副衣锦还乡的样子,登台重新唱道:

      【想我大仇得报还家乡,却不知小妹身何方。直寻到悬池山脚一方墓,碑上几字断人肠。三十画尽成惭愧泪,一抔土直埋在我心上。悬思施了那神仙法,招来山鬼寻残魄,叩请阴司借还魂。】

      一青衣登台接腔:

      【我本在枉死狱里忍凄苦,不知悬仙人寻我为哪般?】

      【小妹,我问你,你是如何丢了性命!】

      【不过是吞鸩酒舍了苦情命,没成想来生也不得投人身。我不怪你悬思负了我,只怪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都说黄土早埋痴情女,逍遥总是薄情郎。如今看来,字字如凿,句句是真!】

      【娘子!】

      【住口,说甚么娘子!】

      【娘子,悬郎错也!】

      聂聆使劲儿拍了拍悬池的肩膀:“听听,你们姓悬的都是一个德行。”

      丹炉仙子哼了一声,顺势握住聂聆的手,又摸了摸聂聆微烫的脸颊。

      “你醉了。”

      “没有。”

      “嘴犟,若是没醉,那再来一杯?”

      聂聆莞尔一笑:“再来一坛都行!”

      悬池轻轻回道:“好的,娘子。”

      “悬池,你刚刚叫我什么?!”

      “娘子。”

      “住口,说甚么娘子!”

      小小姑娘学着戏词,猛的一拍桌子,而后摇摇晃晃地靠在悬池身上,很没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真把自己当悬思了,悬池,你酒量不如我,明明是你醉了,还说人家醉了……喂,臭丹炉!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有。”

      聂聆将头埋进了悬池的胸口,听着丹炉仙子略显急促的心鼓。

      “酒挺好喝的,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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