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五柳前

56、新同桌

　　教室座位调换后，为人热情的李亮与我分开了。我有了一个不爱搭理人的新同桌。
　　大家呆在一起小半个月，他和我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在迫不得已需要互相交流的场合，比如传试卷或者递作业等等，他会敲敲桌子以目视之，简直把旁边人当作了木桩。而且从未见他与班上同学有什么来往。
　　在下一向以寡言少语为标签，但同桌如此强大，以致于我也对他有些暗自好奇。
　　这位同学叫熊岐，在初一时曾是年级排名前二的顶级高手，是当初两百多名的我只能仰望的目标。整个初中阶段，当我从成绩阶级的底层逐渐爬上高位时，熊岐却在缓慢下降，到现在已经落到和我一个级别了。上次他考第八名，我是第九。
　　看得出他和我一样不甘心。背负过去的微光，人直到死也无法安宁。这种感觉我非常明白，偶尔在做题间隙，看到对方坚定而沉默的手臂，总觉得有些感慨。
　　他是我初中历任同桌里学习最强的一个，感觉跟我很相似，一样的忠实可靠，对考试的虔诚近乎信仰。然而一样的人成为朋友反而更难，大抵我们都清楚自己内心的肮脏，不想随便暴露出来。毕竟我已经不再结交朋友了。
　　第二月的测验过后，熊岐凑过来，脸上堆笑的问：“考得怎么样？”
　　这人突然变热情真有些不适应，我用谦虚保守的语气说：“物理完全不会啊，说不定没法及格！”
　　随即试探道：”你呢？”
　　“英语的填空题猜错了，恐怕要扣好多分。”他一脸的遗憾。
　　结果成绩发下来，熊岐英语本班前三。而我的物理这次居然没掉队，意外混到中上游。
　　我们拿着试卷，心里都暗骂对方虚伪。

　　第二次月考我的物理测验没掉队，但其他科目发挥也一般，结果班级排名几乎没有变化。
　　我是第八名，离第一差二十多分，实在想不到怎样弥补这个差距，那些家伙是怎么得到这种分数的呢？看着成绩单，我心里不免有些沮丧。
　　“你好像挺在意别人的看法？”
　　同桌的熊岐忽然对我说。第一个月的互不理睬后，第二个月他开始时不时丢把飞刀过来。
　　大概在下观察其他人时的邪恶眼神被他注意到了，我暗自惊异，小心掩饰说：“好好学习，在大家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希望受人尊重，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用的，你也是好学生，怎会相信这等鬼话！再如何努力的表现，也得不到别人一点垂怜。想被看重，只要比那个最受关注的人考分高就行了！”他笑容带着明显的嘲讽。这件事很奇怪，但学校的规则就是如此。
　　既然他是明白人我也不装了，收起忠厚脸反问：“不好好学习，又如何比别人考得好呢？”
　　“那...当然是有诀窍的！”
　　结果他不肯往下继续说，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开始做作业，差点把我给噎死。熊岐这次是班上第七名。
　　现在我收回觉得熊岐忠实可靠的评价。这家伙的长相明明不算难看，说话方式却总让人想和他打架。要不是在下已立志于考场，今天定要破戒杀生！
　　“方法我也知道。”
　　深吸了口气，我沉声说，“一个人是没法前进的，自己闷头修炼只会停在原地。学习不是一个人的事，想变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真正厉害的对手，然后使出全力打败他。”
　　“这么说，你有对手了？”
　　我想了下，“嗯，这一年我定要打败潘扬！”
　　熊岐一愣，脸上忽然露出坏笑，对着左前排的方向大声喊道：“潘扬！黄潜说下次考试要超过你！”
　　我顿时大惊失色，周围传来一阵剧烈的哄笑声。
　　潘扬意外的扭过头来，神情是极罕见的严肃：“黄潜...本来就比我强，他又没说谎！”
　　大家都觉得他很谦虚，因为众所周知，第八名是不会比第二名强的。潘扬怎会觉得我比他强？这种客气话现在听得很刺耳，尽管我心里从没相信自己当真不如他，从小学算起还是我赢的多。
　　熊岐狐疑的瞪了潘扬一眼，笑了笑不再说话。
　　私下里我把熊岐埋怨了一遍，“真的什么也不能跟你说的！”
　　他却满不在乎的模样。
　　快被他气死了，终于知道他为何在班上显得人缘不好。
　　熊岐喜欢开恶劣的玩笑，太容易引人误会。
　　可以说他是个考试的信徒，比我更彻底的考徒，除了考试以外什么也不在乎，所以随便和人开玩笑，不管言行是否让别人难堪。我很理解他的偏激，可是并不喜欢这样的同类。
　　那之后很长时间，我都和此君保持了距离。

　　久违的周末到了。
　　本镇的初中在周六上午安排补课，下午就让学生带着一堆作业回家，周日则是休息。
　　我向来不喜欢在家学习，简直毫无效果，把作业赶完就扔到一边，背回的教科书也从不看的。
　　坐到电视前，里面的节目好像远不及从前有趣。趁着天气晴好，我独自到后院闲逛，见院墙上的阳光忽然跃跃欲试，就像小猫有时候会忍不住伸爪子：我可好像很久没去爬墙了。
　　已经是初三年级，我个头高了一些，伸手便能摸到围墙上沿，然而一直沉迷于学习，身体变得十分沉重，到如今爬墙竟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最后我气喘吁吁的坐上墙头，墙外正值秋季，田野里作物丰茂，风过时稻秆翻滚，远方的地平线上冒出几栋新的房屋。
　　四季是不变的，人却在改变。本是飞檐走壁的侠客，现在快要爬不上墙。时间像飞走的鸟儿，忽有一天，他只能望着过去的影子行走于地面。
　　回到屋里，母亲和我谈起中考，她问我是否有把握考上一中。
　　“还差一点。”我只好说。
　　“家里现在的状况还好，如果最后差了几分，我们咬咬牙也会支持你的！”
　　中考时如果未达到分数线，还想被高中录取继续读书，就得承担一笔巨额费用。父母似乎在为择校费做打算了。
　　“我尽量自己考上吧！不过暂时没找到好办法。”
　　我现在的排名未达标，希望他们还能保持耐心。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的。”母亲和父亲对视了一眼，忽然说。
　　我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