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巫山不是云》独揽九州月

39、血脉3

　　沈郁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解渊都有些适应不了。说来也奇怪，他与沈郁也不过相识不足两月，却也有了难以为他人道的思念来。
　　解渊觉得，定是因为沈郁每晚锲而不舍地入梦，才使得他，思念颇深。
　　过了二月，乍暖还寒。直至四月，天气才有了转暖的趋势。春光明媚，万物复苏，绿意昂扬。
　　春夏交接之际，陶歆忽然病倒了。小姑娘把自己锁在家里，一步不出，谁也不见。好在神荼跟陶歆玩得久了，对她那做奶茶的手艺也有了些熟悉，便索性住在了书店，担任起陶歆以往的角色来。
　　两人偶尔视频通话，陶歆却也是戴着一个黑色口罩，头发披散着，唯独露出一双疲倦的眸子来，解渊等人一再要求去家中探望，都被陶歆一口回绝，顾念着也许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只好不再提及。
　　又过几日，陶歆便打了电话来，说自己要回家看病，谢绝了众人要送她的请求，当晚便回了家乡。
　　转眼，便入了夏，天空一碧万顷。
　　解渊有时会有些恍惚，若不是每日都会在小书店看到神荼，他实在有些怀疑，遇到沈郁是不是他做过的万千梦境中的一个？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变，除了他明显的感觉到，符咒的力量在不断增强。
　　夏夜，褪去白日里的火热，微凉的夜风从没有关好的窗户外，送来一阵清凉。
　　解渊猛地从梦中惊醒，光裸的上身透着微微的红，他轻喘着气，神色复杂，片刻伸手一把掀开被褥，阴晴不定地看着脏了一片的短裤，无言地将脸埋进了掌心中，直到脑海里的沈郁渐渐模糊，直到兴奋的身心冷静下来，他才长出口气，下了床。
　　这没什么可丢人的。解渊皱着眉板着脸暗暗搓洗着内裤，安慰自己：二十几岁的男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只不过对象是那个不知现在如何了的沈郁，就叫他有些难以招架。
　　思绪飘远，来到那个满天烟花的元宵节，神荼的话，言犹在耳。
　　“属下并不知道，不过，无非就是九重天之上，亦或是哪个无法踏足的领域。主子…不要挂心了。”
　　想他一介凡人，尽管上一世可能是个大人物，可如今肉/体凡胎，如何踏临帝君所在之处？
　　解渊叹口气，狠狠地将手中洗了一遍的衣服扔进清水里，他洗得认真，并未留意到映在镜子里的他，光裸的上身忽然瞬间浮现又消失的黑色纹路。
　　与此同时，正将浓缩奇异果汁收回冰箱的神荼忽然一阵晕眩，下一刻耳聪目明，神思清明，一阵舒爽。
　　她猛然抬头看向窗外，一道黑色的诡异纹路忽然从她耳后出现，一路蔓延进宽松的睡衣里。
　　“万欲城…开了”

　　万欲之城，极乐大殿。
　　灰暗的建筑蛰伏在雾气中，飞檐之上忽然亮起一簇诡异的幽蓝色火苗，虽是火焰，却叫人看了，无端生出冷意来。
　　周围的雾气迅速因这火苗褪去，露出藏在其中的宫殿来。
　　那宫殿背靠山壁，鎏金铜瓦，蔚为壮观，飞檐斗拱燃着幽蓝火苗，有种诡谲的美感。
　　殿内烛火通明，悠悠管弦的靡靡之音从殿中传来，和着些醉人的清香。
　　舞女腰肢轻摆，乐师妩媚动人，高台之上，有一衣着暴露的女子斜斜倚靠着软榻，神色慵懒倦怠，那女子生得娇媚，一颦一笑万般风情，眼角点着一颗泪痣，使得一双眼情波潋滟，仿佛看上一眼，便叫人脸红心跳，不能自己。
　　两个身穿白衣的清秀男孩围在其身边，甚是讨好的为那女子捏着手臂。
　　忽然，那女子半合的眸子睁开，眼底妖娆化作冷锋。她一挥手，从榻上坐起。阶下乐声骤停，舞女仓皇退下。
　　忽而眼底冷意又融作一汪春水，她浅浅一笑：“是故人来了？”声音好听极了。
　　“城主别来无恙？”
　　伴随着一声轻笑，一缕红光闪过，殿内便出现了一行人，三男一女。
　　为首一人身披黑袍，兜帽下面容清俊苍白，笑意阴寒，身后男子眉眼傲气十足，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在其眼中。身侧另一男子双眸呆滞，了无生气，而那唯一的女子，相貌平平，既不让人觉得好看，又不觉丑，身材娇小，是个一眼看去便叫人记不清模样的人。
　　“幽泽大人”榻上女子幽幽道“哦不，应该叫冥主了，我万欲城千万年来不染世俗，你如今强行破城，闯我极乐殿，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幽泽的目光落在女子身后的男孩身上，意味深长道：“我看城主被困在这城中，竟很是悠然自得啊”
　　女子道：“坐拥一城，自是逍遥自在，个中滋味，如今掌管幽冥地狱的大人，还不明白吗”
　　幽泽道：“只可惜这位子让人如坐针毡，夏城主，是不是生活太过安逸，叫你忘了自己为何成为了这禁忌之城的主人？”
　　女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她挥了挥手，身旁服侍的男孩便颔首退下。
　　“大人直说吧”女子轻轻拢了拢单薄的衣衫，妩媚一笑：“我猜你是来跟我做笔交易的”
　　幽泽也跟着笑了笑：“帝君一向谨慎，可惜如今实力不及当年十之一二，怕是并未留意到那个狐妖夏璃吧？”
　　女子轻轻一笑，缓缓向阶下走，体态轻盈，宛如步步生莲，八条毛茸茸的白色狐尾从身后延伸出来，随着女子柔媚的动作轻摆着。
　　“我以狐尾作分身，足以以假乱真。岚郁定是并未想到我早就发现了冥主。”女子眼波流转，忽而又补充道：“前冥主。”
　　女子道：“夏璃潜伏在其身边，早晚会有机会杀了那无情无义的帝君，何以要与你合作？”
　　幽泽冷哼一声：“你当真觉得自己能杀了帝君吗？即便帝君实力大减。”
　　女子微微眯起眼眸，没有回答，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出那令三界胆寒的身影来，她沉默片刻，道：“你打算如何？”
　　幽泽道：“殿下还活着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天界定饶不了岚郁，如果再加上我们，以他那半吊子的身体情况，扛不住的”
　　女子道：“怎么传？”
　　幽泽笑道：“推一推足以。”

　　同一时刻。
　　祥云环绕的昆仑山巅，有座雕栏玉砌的华美宫殿，周身灵气大盛，被强大的结界护着。
　　蓝悬从冥想状态中猛地睁开眼，一道璀璨的华光轻飘飘地从窗口进入，如同一片飘落的叶，缓缓停留在他掌心，是天界的信函。
　　“万欲城开，速归。”
　　蓝悬一怔，心中蓦然腾起不好的预感。他微微皱眉，起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塌上。
　　那里躺着一个男人，只着中衣，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好看的眉拧着，即便是如此睡着，也睡得极不安稳。
　　蓝悬目露忧虑，伸手将盖在人身上的被子又扯了扯，屈指一弹，一旁的香炉便燃起袅袅安神香。
　　“师尊，快些醒来吧”
　　话音落下，整个人便化作几缕莹蓝的流光，消失原地。
　　趁了灵力的安神香并不浓烈，反而叫人闻着心旷神怡，沈郁在这香的萦绕下，皱起的眉缓缓舒展开，榻边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动了动。

　　解渊这几日因那晚的事颇为心烦，只是突然忙起来的工作，令他无暇去考虑其他。说来也奇怪，他们这样的工作其实并不能说会有多忙，一周两三次就差不多了，这还要分事件大不大，难不难。
　　可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事情多不说，还都不好处理，解渊恨不能分成两个人使，小书店里调奶茶的神荼，自然加入了三人队伍，就连大明星夏璃，也时不时过来帮上一把。
　　解渊靠在何梓言的车上补眠，昨晚抓了一只女鬼，怨气颇深，好在接连不断的繁忙，已叫解渊对自己的符咒更加用得得心应手，一趟有惊无险，虽说多用了些时间。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解渊刚刚沉入的梦乡。
　　他闭着眼睛翻出手机，看也不看地解锁：“谁？”
　　神荼的声音很严肃：“主子，你们在哪？”
　　解渊睁开眼，扫了一眼窗外：“五分钟，怎么了？”
　　神荼道：“我…遇到了陶歆”
　　解渊皱眉：“陶歆？回来了？”
　　神荼道：“这事…不好说，你们回来就知道了，夏璃，关翰已经在店里了”
　　解渊挂了电话，心中有些犯嘀咕，神荼在其他事上鲜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他暗暗猜想，是陶歆出了什么事。
　　回到书店的时候，门上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何梓言将车停下，两人推门而入，蓦然一怔。
　　无人光临的小书店冷冷清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初夏时节，天气有了几分炎热的意思，那人却将自己裹在深蓝色的大衣里，连衣的帽子也扣着，黑色口罩，黑色墨镜，将自己藏得结结实实。
　　解渊看着那人侧影，微微皱眉，有点熟悉。他走上前去，垂眸看着那个奇怪的人。
　　“这是…？”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抬起了头。
　　解渊下意识地打量起眼前的人来，很瘦，并不高，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粗糙，看起来大约有四十岁了，是个女人，除此之外，便看不出什么了。
　　那女人却又低下头去，明显犹豫片刻，身子哆嗦着，干瘦的手颤抖着拉下头上的帽子，露出有些泛黄的头发，她胡乱捋了一把，又去摘墨镜和口罩。
　　那女人确实有四十多岁了，皮肤暗黄，双眼无神，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显然许久没有睡好觉了，嘴唇干燥起皮，整个人憔悴不堪。
　　解渊霎时倒吸一口冷气，他不敢相信地低声问：“是…陶歆吗？”
　　女人浑身一震，眼底瞬间盈满了泪水，她不敢抬头，将一张衰老憔悴的脸埋在掌心里，大哭起来。
　　解渊一时不知所措，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衰老的女人竟是他所熟悉的，总是拿着新调出来的奶茶，甜甜笑着期待地望向他，露出一对浅浅梨涡的陶歆。
　　怎么会如此？
　　不过半年，是什么会让一个小姑娘迅速衰老至此？
　　解渊恍然想起神荼曾说过的话，陶歆她是人，又不是人，他转头看向神荼，对方却摇了摇头。
　　解渊叹了口气，说真的，解渊交过数任女友，对付女孩子的珍珠豆，他颇有一番心得，然而此时，面对哭得不能自己的陶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思量许久，扯了一张纸巾递过去，陶歆却抽抽搭搭地接过，哭得更凶了。
　　解渊却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有交女朋友了，然后大脑莫名其妙地晃过沈郁那张清清冷冷的脸，叫解渊又一次的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