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妓》神行

1、第一章

　　乐年间，国运昌盛，漕运亨通，商贾之船南来北往，昼夜不息，烛火燃成人间星河，琉璃瓦顶映照天明。
　　行船不易，往往一走便是三月有馀，行船之人其间难免孤寂，偶有携歌舞娼妓一并入船，打发寂寞，久而久之，船妓一行便应运而生。极盛之时，旖旎罗裙扬满江面，丝弦琵琶不绝于耳，更有甚者唤运河为脂粉河，只因为每日清晨女子盥洗，染得河水脂粉飘香，五里之外不绝。
　　小柳儿便是在其中一条船上长起来的。从记事起她就一直生活在船上，从未下过陆地。船上的生活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不足，尤其是在这种四月天里。脱掉罗袜，仰面躺在船板上，把脚没进微温的河水里，岸上飘落的花瓣顺着水流，撞到她纤细的脚踝上，身姿优美的打个转，绕过脚踝继续漂流。如果载的货物重携，船就更吃水，这个时候水就能没过她的小腿，雪白的双脚穿游在墨绿丰茂的水草缝隙中，好似一对银鱼。阳光打在眼皮上，眼前蒙着一层明亮朦胧的血粉色。
　　“都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玩水啊。”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柳儿睁眼想看看是谁，却因为没有适应光线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她拿起帕子使劲揉了揉眼睛，这个男人的样子才渐渐的清晰了起来。运船走的路线固定，所以往来的商人也多是熟面孔，可这个男人小柳儿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和寻常商贾不同，他穿着一身玉色直身，湖蓝色锦缎鞋，绵绸直缀盖在脚面纸上，通身只有腰间坠着一块杂着几条绿色纹路的白色玉牌，连个金边都没有，成色和小柳儿平日里见到的那些差远了，想来也不是名贵之物。脸也白净细腻，乌黑的眉眼好像是在宣纸上用墨水描出来的，看着不像个商人，倒像个书生。
　　“你是谁啊？”
　　男子的唇边挑起一抹笑“早就听闻这京杭运船上的姑娘绝世无双，温柔聪慧今日一见却觉得传言不对”他的目光移到小柳儿的脚上“分明是赤子心肠，可爱的很。”
　　小柳儿被他一番话戏谑的满脸通红，慌忙穿上鞋袜，一边穿一边恶狠狠的盯着对面的男子说道：“我们运船上的女子肯定比不上你们岸上的男子，惯会站在别人身后偷看。”
　　男子看着她的模样，笑的更开了。“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牙尖嘴利得很，肯定是这江中的鱼吃的太多了，不然怎么句句带着刺。”
　　“人家都说商贾之人最玲珑心肠，几句话就哄得别人买了他的东西。我看像你这么不会说话的人，肯定没人买你的东西。”
　　“哦？”男子听了这话双目微挑，往小柳儿近身走了一步，俯身靠近她的脸说道：“我的东西要是卖不出去，那我不就没钱找你了吗。”
　　小柳儿又羞又恼说不出话来反驳，只急的跺脚，本来头发就被压得松了，这一跺脚一只芙蓉海棠的珠钗就从发上掉落下来，本来绾好的发髻也四散披在脑后。
　　还没等小柳儿反应过来，朱钗就被男子捡去了。
　　“快还给我。”小柳儿伸手去男子手中夺，男子却故意把钗子举了起来，本来小柳儿就比男子身量矮了一头，现在就更够不到。
　　“你这珠钗太丑了，下次见面我送你一个更好看的。”
　　“我不要，你快还给我。”
　　几番争抢之后小柳儿仍然没有抢到珠钗，便抓起男子的另一只手在他的胳膊上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这一口力度不小，男子疼的连忙抽手。
　　“这珠钗我不要了。”
　　小柳儿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男子卷起袖子，胳膊上两排整齐细密的牙印，两颗尖尖的虎牙咬出来的印迹处，有鲜红的血迹渗出。男子盯着小柳儿的折进船舱消失的背影，自顾自说道：“不是说下次见面会赔你个更好看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