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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主仆之情 ...

  •   可惜一个人的清净,终究没能持续多久。

      崔静姝才躺了一会儿,就被门外的动静惊醒,她眼神迷茫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并非做梦,而是来到了一个新环境。

      屋内有侍女察觉到她已醒来,便上前准备询问,见她关注外面情形,就把事情一一说了。

      原来,原身有一贴身女使,名唤绿兮,今日她受难,而她却全然无事,皆因她在事发之时去为原身取水了。

      可卢氏不会理会这些借口,直接命人将她拿下重罚,还把她打发到了粗使差事上,这对于一个自小侍候一位士族女郎的婢女来说,可算是天大的重罚。

      因而,她一受完罚便凄凄惨惨地过来请罪,希望引来崔静姝的旧情怜悯,逃过一劫。

      崔静姝了解完,便道:“好歹主仆一场,放她进来吧。”

      侍女领命,出去将人带了进来,同进的还有她院子里的三位女使。

      绿来颤颤巍巍地进门来,一路上不敢抬头,一进屋中便朝着床榻跪下,语含泣音道:“绿来前来请罪,求女郎宽恕。”

      崔静姝看着那跪着的少女,一身翠衫,不过十五六岁,低着头,让她也看不见她的面容。

      她轻声道:“既已领罚,便不算罪过了,还来做甚?”

      绿来身子一颤,哀声道:“奴自知罪孽深重,害的女郎于危难中孤立无援,未能以身替之,罪大万死,自该受罚。”

      崔静姝挑眉,只说了一声:“哦?”

      绿来不见她搭话,只得继续说道:“可奴侍奉女郎数年,朝朝暮暮,皆是衷心,此番夫人欲罚奴去外院,此后难见,心下痛极难舍,只求女郎宽恕,也让奴能够侍奉身旁,无论活计。”

      说罢,她缓缓抬起头来,双目清泪连连,哀求地望向崔静姝,身上带伤,哀哀哭泣,十分可怜。

      这话说的很是漂亮。

      崔静姝看了她几眼,又在屋里扫了一圈,见几位婢女颇有触动,只怕她们也觉得那绿来无辜,这遇险之事不能预料,任谁也没法。

      但这世道,无论哪个世家中规矩都向来如此,主人出事,身边的仆从婢女皆会受罚,理由不论,只没有保护好主子这一条,便是滔天大罪。

      因而,她们也觉得这绿来下场罪有应得,但一时间却有些物伤其类。

      崔静姝却没有被这主仆之情迷了眼。

      或者说,她毫无触动。

      她只淡淡道:“多年来你侍候我有功,只是阿母之命我也不能违背。”

      绿来闻言,泣声更大,只哭道:“绿来知罪,夫人将奴贬为粗使奴仆,奴不敢怨言,但奴实在舍不得女郎……”

      她未说完,便呜咽隐声,嘤嘤哭泣。

      旁有婢女焦兮亦不忍,但她见女郎神色平静,毫无波动,不愿她惹怒女郎再次受罚,便俯身拜道:“女郎谅解,绿来惊扰,奴这就带她下去。”

      崔静姝可有可无的颔首。

      几位侍女便上前将绿来带下去,可绿来颇为悲伤,一时间哭声更盛,几人奈何不得,推搡拉扶。
      而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阿姊,此举太过无情!”

      闻言,众人动作一顿,惊讶望向门外,随即俯身拜道:“九郎君贵安。”

      而这时,崔静姝却被这话弄得精神一震,久久不能回神,难以做出反应。

      这声音稚气正浓,中气十足,感情十分丰富。

      宛若九天神雷劈中了她,直把她雷得里酥外焦,魂不附体。

      也……直接让她一双毫无波动的沉寂双眼,顿时变成了一双……毫无波动的死鱼眼……

      崔静姝抬眼看向门外,一个白肤雪嫩的小孩子立在门边,满脸的义愤填膺。

      他瞪着自己,眼带指责,也不管后面跟着的下人被他的话吓得抖如筛糠,不管不顾地走到绿来身前,顶着崔静姝的死鱼眼,理直气壮道:“阿姊,绿来好歹自小侍候了你,你怎能不管她?”

      崔静姝看他不语。

      旁边的焦兮在旁拉着绿来,此时不得不住手,低下身来,小声劝道:“回小郎君,绿来犯错,本就该罚……”

      不待他说完,小孩儿更气了,喊了声“走开!”,直接拂开她去,又看着崔静姝,高声说:“二姊,你不能不管绿来!”

      一旁的焦兮本就屈身和他说话,下盘不稳,被他一推,跌倒在地,不敢再言,低头拜倒在地。

      崔静姝见到这一场景,微微眯了眯眼,也不说话,静静看他表演。

      等小童又嚷了几句她不能处置绿来,不顾主仆之情什么的,才渐渐消停下来。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小孩儿见她不接话,原本的气势慢慢不足,再看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不动,不由破天荒地,面上有了些忐忑,也不再说话。

      崔静姝见他不再嚷嚷,便看向他身后的仆人,冷漠问道:“这小孩儿怎么进来的?”

      见女郎口唤“小孩儿”,想来怒气盛极,那些人皆害怕地不敢接话。

      只为首一人见状,不得不上前半步,小心回道:“回女郎,小郎君刚回府,拜见过老太太,得知女郎身体有碍,便前来关切。只是方才见屋外无人,这才……”

      之后的事,即使那人难以出口,她也知道后续便是那一句“太过无情!”的指责了。

      崔静姝沉默了一下,觉得脑仁略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才看向正主,道:“崔衍?”

      小童见她唤自己名字,本来不直的理又壮了几分,忐忑尽去,点了点头,问道:“二姊方才为什么不回我话?”

      崔静姝道:“哪一句?”

      崔衍不满道:“哪一句都没回!”

      她面无表情盯他:“你也知道你说了很多句了。”

      崔衍理所当然道:“二姊一直没回我话,想来是不认同我,我自然要接着劝了。”

      崔静姝:“…………”

      这熊孩子!

      这就是书中说的那个年纪虽小,却懂礼知事的女主继弟,她目前的亲弟弟,崔氏九郎,崔衍?

      这样一副我即是理的傲慢霸道,你不认同,我就接着说的作态,也叫知事?

      此刻,即是崔衍才八。九岁,脸蛋玉雪可爱,也让她没了丝毫好感。

      可崔衍丝毫不觉,又催道:“阿姊?”

      崔静姝此时只觉得他碍眼不已,冷淡道:“为何我必须管她?这是阿母的处置,你这是怂恿我驳斥她的命令吗?”

      崔衍一愣,想了一会儿,认为母亲罚绿来没错,她没能保护好阿姊,可阿姊却可以求情,就像大姊先前对身边的素夭亲近有加,还说素夭侍奉她久已,忠心耿耿,颇有情谊,自当尊重,而素夭对此受宠若惊,更加衷心,此举还被父亲暗赞。

      想罢,他才又道:“可她侍候了你多年……”因这份忠仆之情也理应求情。

      崔静姝听到一半就知道他的意思了,直接打断,反问道:“那你说,她为什么要伺候我?”

      崔衍道:“自是因为她乃下仆。”

      她道:“那你也该知道,这是她的本分,现在她没有做好本分之事,自当受罚,有什么问题吗?”

      崔衍又愣住了,但崔父对他的教导显然对之影响更深,而比起待他亲和的大姊,他对这个二姊十分寻常,没了偏向,再来看这番情景,只觉得二姊对陪伴侍奉多年的婢女也能不闻不问,实为不妥。

      崔静姝见他面色便知他在想些什么,头更疼了。

      哪里来的小屁孩,道德绑架玩的这么溜?

      再说,他指责自己亲姐这么利索,也不知这崔衍在原身下场凄凉的时候,有没有对着崔父和卢氏厉声骂他们“你们怎么这么无情,这么残酷,这么无理取闹!”

      想到此,她心情出奇地好了一点。

      再看崔衍,她宛如看着一个正在茁壮成长的智障,刚才的烦躁烟消云散,心中莫名充满了奇妙的自我感动。

      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露出以往惯常的无辜虚弱之态,又道:“九弟,我今日大伤,难以出行,其实,绿来之事,我心甚急,却只怕是无能为力了。”

      崔衍见她改变了态度,换了番说辞,小人儿拧巴的眉头微缓,问道:“二姊何出此言?”

      “母亲认为我因她疏忽而落难,见我如此狼狈,岂不更觉得她之错愈大,哪里会听我的说辞,若是激怒之下,她性命不保矣!”

      看着崔衍被这话惊住的傻样,她带了点期望看他,道:“依方才所说,可见九弟善心,我知你聪慧如斯,可否救下绿来?”

      换句话说,你行你上!

      她这番话一说,屋子里的气氛又瞬间一静。

      跟着崔家九郎而来的一众仆人如同鹌鹑一般安静,不想有半分卷入府上女郎和郎君的暗涌之中,而那一直跪着的绿来的哭声略停了停,忍不住偷偷朝崔衍那边瞟了一眼。

      可崔衍一时之间支支吾吾,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

      他不过八、九岁,已知晓了一些人事,知道凡事有能为而也有不能为。

      主仆尊卑,是他自小就懂,自小便有,仿佛源于天性的认知。

      庄园中侍从本该忠于主子,不得冒犯,不得有失,针织小婢因缝补衣角的些许不平而打断双手,田间老农因一句无意的高声说笑惊扰主子而被赶出庄子,这是他自小的常识所见。

      他也从没将那些人看进眼里。

      可见过大姊施恩下人被赞后,他便又有了些另外的想法。

      但此时,崔静姝将他摆上去,面对绿来之事,骨子里刻画着的尊卑意识又在不断提醒他此举不对。

      崔衍眉头皱起,细细思索。

      而崔静姝却不想再听,脸上刻意做出的神态缓缓归为平静,眼中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的了然,道:“九郎可是为难?”

      崔衍抿着嘴,道:“二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两种观念在心中争执不休,满身的不适,满脸的不解。

      而崔静姝倒是看出了几分,崔衍并非后世的键盘侠只知道嘴上逞能,指点江山,严于律人,恨不得将人逼成不食五谷的大圣人,一有不对就张口怒怼,相反,在上等门阀世家长大的他,受了优质教育,知礼懂文,一举一动皆有典范。

      但这个时代最大的弊端,便是在于尊卑阶级。

      不说平民官家,就连士族之间也是相差巨大。

      阶级差距不可越。

      一个下仆怎能要求士族的情谊?

      即使崔衍被教导得有了几分千金买骨之风,但年纪尚小,仍是拗不过骨子里的尊卑意识。

      说到此,她憋着的气也差不多散了,失了意趣。

      不再看崔衍的纠结,她淡淡道:“既如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阿弟勿做口舌小儿。”

      说完,她便吩咐侍女将崔衍赶出去。

      可这句话实在是相当于指着鼻子骂他品行低劣了,被自己的亲姐这样责骂,崔衍恍若晴天霹雳。

      侍女们战战兢兢,将被她一句话说的两眼憋泪的崔衍半请半赶,送出了门,崔静姝松了口气。

      随后那一直抖个不停的绿来也被送了出去,这次她不敢多言,生怕自己一个不好就成了两位女郎和郎君之间的靶子,下场比现在还要凄惨。

      可这事并不算完。

      不到晚饭,她就被崔老太太院子里的下人来请。

      来人十分客气,还带着肩舆,姿态却十分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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