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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抓紧生命浓度坦白流露感情和态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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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十一楼,没有挑灯夜读的,没有谈情说爱的,也暂时没人在这唱歌,出奇的清静。坐落在H城的H大医学部,小的不是一般学校能比拟的,17年新医学楼投入使用,这座十一层的大楼兼具科研、教学、学术会议、安防、自习、谈恋爱以及录音棚的功能——一楼到三楼配备豪华报告厅、多功能教室、全高清监控室,二楼到十一楼涵盖中西医临床、护理、公共卫生等一系列专业科研实验室,到了晚上实验员下班了,空旷的楼道,柔美的灯光,天然的混响,这里又成了情侣约会歌友约歌的绝佳场所。
“要不要和她讲啊?”
“我猜她已经知道了吧?”
喊亮声控灯,看见消防栓旁边的地上盘腿坐着一个人,头靠着墙,两只眼睛看向天花板,那神情看不出是悲伤,是无助,还是等他俩等的无聊。那眼神里空的让人心慌——分手后的第三个月,前男友因为心脏病加重去世——眼前的这个人,也就是我,仿佛被抽去了魂魄,心和脑都呈现出无法控制的待机状态。刚刚得知消息的时候,我的确震惊了,先心病,除了内科书里学过,期末考试考过,我再未听闻,何况是在一起一年零两个月的男朋友。回想分手以后自己所做的诸如全网通报、私信人身攻击等等一系列丧心病狂的报(wan)复(hui)行为,简直是在为他的死添砖加瓦啊。我是恨他,毕竟追了他那么久,好不容易同意了,最后好好的又莫名其妙的分手,老娘可不是好惹的。然而得知他死了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输了。他用一种足以让我记他一辈子的方式结束了我们之间的战争,也让我明白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还是生死。
贴吧和超话里都炸了,他生前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来着,当然了我也不差,比他好一点点。一开始只是同班同学发博悼念,后来是超话里的集体哀悼,我仍就不信,虽然这场我以为的“恶搞”已经炒的沸沸扬扬,但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恶搞,几天前还在食堂偶遇的人大活人怎么突然就没了,我不相信生命就这么脆弱。于是我动用官微找到了第一个发博的人,私信问他实际情况,被告知他的母亲今天上午来学校办了退学,原因是,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我依旧不愿相信,翻出旧手机找到了之前偷偷存下的他妈妈的手机号,电话通了,“喂,是,一一吗?”对方仿佛刚刚停止了啜泣,说话的声音不那么清晰,也就是说,他家里的确出了什么事,难道?不可能!一定,不是的…“阿姨好,我是一一,何魏他,他,今天没来上学,我想问问他,怎么样了。”其实何魏已经很久没来上学了,具体哪天起我也不清楚了,自从我上次去他家找他后就没在学校里再见过。“何魏,何魏他...”电话的另一头已经忍不住又一次哭了起来,也就是说,那个让我烦着,闹着,又深爱着的人,真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在放声大哭之前挂断了电话,对不起阿姨,这个电话对您来说太残忍了。
但是我并没有放声大哭,我是想哭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里不允许我有泪水,身体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充气皮球,充气阀的另一头我寻不到,它却一直不断地在充气,气球一点点膨胀,让我慢慢无法呼吸,把我的眼泪都逼回了心里。
我只记得,和杨静、马原约好了晚上去新楼录歌,不记得约了几点,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能被迫似的拖着步子挪到十一楼的楼道——我们常约在这,顶层,很少人来,也就没什么人打扰。
“叮,十一层,到了。”走下电梯,沿着楼道边缘踱步,“哐噹…”脚边的消防栓绊倒了我,我顺势坐在地上,脚腕很疼。不知道坐了多久,“叮,十一层,到了。”电梯门又开了,“我猜她已经知道了吧?”是马原。我知道什么了。对,我知道了。我,知道,我却不知道。
杨静看到我这副样子,不禁说:“看样子是鸽王头一回等人等久了空虚寂寞了。”
我看看眼前的这两个人,微笑地看着我,眼神里却藏不住担忧和不安,我白了他俩一眼,“谁说不是呢。”
我弹尤克里里,马原吉他,杨静打鼓,我们仨的人员分配仿佛是一出场就设定好的。大一那会医学部还有各种各样的兴趣社团,画个画弹个琴,骑个车讲个相声,马原是音乐社团的负责人,在这小小的医学部也算是一个重要的角色,我和杨静呢,是两个小部员,我学尤克里里,她学卡宏鼓。过了一年之后,我接替马原成了新一届负责人,前辈后辈交流颇多,加上是同乡,也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杨静呢,凭借着出众的鼓艺成功的吸引了我——毕竟小乐队里鼓手可是稀缺资源啊,这个宝贝我不能放过——在我的温柔攻势下,杨静成了我的闺中密友外加乐队鼓手。就这样,我们仨啊,绑定了。
我们在一起唱唱歌,弹弹琴,打打鼓,也不全是为了微博和抖音那一点点的粉丝,更多的还是喜欢。医学生的生活太枯燥了,枯燥是简单的,一学期七八门专业课,一本书好几十万字都是家常便饭,还得面临实习、考研、规培、工作……还好我们有这点共同的爱好,紧张刺激的学医路上也有了些许的安慰。大一那会几乎是每晚都去唱,大二刚开始没多久,这项活动逐渐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娱乐了,不是我成了电灯泡,而是我,成功脱单了。白天除了上课就是去医院见习,谈恋爱也就只能是下了晚自习和周末那一点点时间,朋友和对象我选择了牺牲前者。前不久的失恋让我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孤家寡人,我一边写着冷血的文字,一边在被窝里偷偷哭。但就当我以为我真的孤立无援时,他俩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近我,原来我一直都错了,朋友和爱人之间根本就不存在选择题。
“留住,温度,速度,温柔和愤怒,凝住今日怎样好~抓紧生命浓度坦白流露感情和态度…”唱到一半我的手机响了,“是李一吗,我是何魏的妈妈,明天有时间吗,我们可以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