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南绫王朝元和二十四年。
人声鼎沸，车马喧天。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个个粗衣布衫，脸上或多或少都流着些汗滴，两腮酡红。
忽然从一边路口传来嘈杂声，不少百姓来不及躲闪便被人群挤到一旁，大街中央瞬间清空，留出一条大道。
“让！快让开！”
伴随着乱杂的马蹄声，街边涌出不少人骑马在清街，紧随其后的，是一辆极其华丽的花轿，后头跟着些丫鬟，红色的纱幔随风晃动，带起花轿上纹路精细的鸾铃一起“叮铃”作响。
这轿子很快便经过热闹的街道，只留下一众老百姓在原地闲聊。
“唉唉唉，咋了这是？”
“听说是姈琦郡主出嫁好像……”
“姈琦郡主？就……内安旭王府的嫡女？顾……北瑶？那个傻子？”
“对对就她，小声点。可不是嘛！还是皇上亲自给赐的婚，嫁给譞王，不过皇上不是还挺看重譞王的吗？怎的还给赐婚个傻子？”
“你们啊，莫不是忘了，这譞王，是个疯子！皇上宠他？你们信？反正我是不信，太子还差不多呢！”
“哎，你们别说，这姈琦郡主和譞王还挺般配的！”
“可不是嘛！傻子和疯子，绝配！哈哈！”
“……”
街上的人嘴上说着小声点，其实谁也不怎么在意，说出的话语很容易便传到迎亲的队伍中，轿子旁陪嫁的丫鬟没几个，听了这些话，此刻都是红着脸，低着头，心下不禁怨起了安旭王府里的人。
轿中昏暗，无过多装饰，坐于正中的新娘子顾北瑶并不为所动。类似的话，她也听过不少，听的多了，甚至自己都能脱口而出一两句来。如此这般，便也不会去在乎了。
从繁杂的衣袖中伸出一只如玉石般冷凝的手来，轻轻撩起头上的红盖头，露出沉重华丽的头饰来。
大婚之日的顾北瑶一身大红嫁衣，裙摆上绣满了暗红纹路，围绕着一层轻纱。她本就长相不凡，此刻又略施粉黛，更显几分丽色，端的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好样貌。
她看向轿外，眯了眯眼，放下了大红色的盖头。
半晌，才从盖头下传来一句似有似无的轻笑:“傻子和疯子……当真是绝配呢。”
顾北瑶在安旭王府的生活极差，怕是仆人都过的比她要滋润些——仆人好歹还有主子护着，她可没有。
她的父亲，安旭王顾重眠，乃世袭的异性王，手握重权，势力颇大。其人长相更是如锦上添花般生得风姿俊秀，气宇轩昂，风华尤甚。如今年过而立，少了一份骄矜，平添了一份稳重。
顾北瑶的母亲秋绮罗则是从远方的北明国联姻而来，长相和才华相得益彰，在这京都也是颇具盛名。顾北瑶的名字便是由她的封号——北夜公主而来。
北明争权夺位极为严重，南绫人几乎都知道，秋绮罗便是因为不被看重才被派来嫁于安旭王与南绫联姻。她生下顾北瑶没几年，就听闻是因水土不服逝去了，只留下了个年幼的顾北瑶。
顾北瑶的容貌大都随了这位北夜公主，生的极好。从小便玉雪可爱，粉雕玉琢，极其惹人怜惜。只可惜北夜公主逝后没几年就从安旭王府中传出这顾北瑶是个傻子，听闻此消息，众人皆是摇头叹哀，惋惜不止，真是可惜了那张好皮子。安旭王府的人对此也是深信不疑，而安旭王本身并不是很喜爱秋绮罗，二人自生下顾北瑶后便一直保持距离，是以两人虽相敬如宾，却是感情不深，大有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现下听闻此事，更是不怎么想去理会这个看来太过糟糕的女儿，在加上她住的地方较偏，安旭王本人也许久未见过顾北瑶了。也就府内庶出的两位较受疼爱的小姐一直想在她身上找优越感，百般放肆，千般刁难。
背后没有强大的家族做靠山，府内又不得宠，顾北瑶的生活是真的一言难尽！
但若仔细说起，顾北瑶还是在三月前得到的赐婚的圣旨。
三月前，安旭王府内。
“啊！”
顾北瑶猛的惨叫道，脸色惨白，跪坐地上，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正不住发抖。热水流过白皙的手背，上面已然红了一片，红白之分，极其明显。
前方有一身着浅绯色襦裙的少女，说大不大，说小看着也是豆蔻年华，梳的整齐的发髻上插着一只点缀红玉石的金钗，正是安旭王府庶出的三小姐顾玉真。
她坐在柔软的小榻上，翘着腿，看着顾北瑶，姣好的小脸上现出嫌恶之意:“你叫什么！给我闭嘴！”说罢就想起身去踢她一脚。
小塌旁站着个手持儒雅团扇的女子，一身粉衣，看着稍年长于顾玉真，相貌与之有几分相似，面上却是比她要多一份温润，便是二小姐顾玉清了。
她和顾玉真是亲姊妹，虽是安旭王府庶出的小姐，却因着聪明伶俐，讨得安旭王疼爱，在京都中也是较为有名。她二人，对外一温柔，一活泼，再加上出身安旭王府，在各家公子哥当中都挺受欢迎。
然纵使姐妹俩如何有名，头上顶着个庶女的名头总也是不爽的，尤其压在头上的嫡女还是这么个傻子。每每顾玉清听着那些嫡出的世家小姐话里对她夸赞，话外对她身份的鄙夷，她就越是来气，越是来气她便越是想方设法的去刁难这个“身份尊贵”的嫡姐。
嫡女又如何？被封为郡主又如何？还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傻子！
“叮当”一声，一枚玉佩从顾北瑶的衣袖中掉出，她的衣物本就有些破，都是连仆人都不会去穿的他人剩下的衣服，如今又被顾玉真这么折腾，已是松松垮垮的了。刚又被她一脚踢到了地上，玉佩就那么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
这玉佩不大不小，一只手刚好握住，用上好的暖玉制成，油润亮泽，光滑细腻，触手温润如脂，成色极佳，花纹华美，可谓是上上品。
顾北瑶当即就想用衣袖遮掩住，不料被顾玉清一眼瞄到，直接拽起玉佩打量了起来。
她一个鲤鱼打挺想跳起来夺回，却又被顾玉真一脚重又踢倒回了地上，仰躺着，废了点功夫才翻了个身，盯着那玉佩看。
顾玉真和顾玉清虽是亲姐妹，但感情不算很好，在外还能装作亲密无间的样子，但若是在府内，呵，除了一同欺负顾北瑶也就剩下些无聊的比试了。
是以顾玉真虽看不惯顾玉清，但也没止住她翻看玉佩的动作。此时见顾北瑶翻身盯着玉佩，是为不爽。
“你想干嘛！”顾玉真提了提裙摆，蹙着眉厌恶道。
顾玉清不停翻看着手中的玉佩，越看越惊奇，越看越喜爱，心下欢喜，称赞道:“这玉佩当真好……”
顾北瑶突然大声叫唤道:“还给我！那是我母亲的玉佩！快还我！！”她一连被顾玉真踢了好几脚，再怎么牢固的发髻也该散了，更不用说她。此时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加上她瞪大的那双眼，看着倒是有些狰狞。
于是又被顾玉真踹了一脚。
顾玉清听她如此说法，更加欢快，眉眼间都带有喜色，道:“原来是北夜公主的嫁妆啊，怪不得如此精致。”
她又欣赏了两眼玉佩，两面都看了遍就快速收入袖中，摇了两下团扇，“啧啧”了两声，对顾北瑶挑眉道:“这么好的玉佩，给你一个傻子倒真是可惜了，倒不如本小姐帮你收着，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顾玉真在一旁不屑，抱着胳膊，悄悄翻了个白眼，心道:“给你也很可惜！”
若是以往，那定然是好好的，可万万没想到事逢突然。几个丫鬟突然跑来，大声叫唤，未待顾玉清与顾玉真生气，就道明原因:
——一道赐婚的圣旨，下给安旭王府嫡长女顾北瑶的。
轿外渐渐传来吵杂声，转眼迎亲队伍就已来到譞王府门外。
譞王南绫珅，是当今皇上的第七个皇子，颇受皇上疼爱，光是这点，便有着大好前程。可惜的是，这人偏偏是京都人尽皆知的疯子王爷。
王府大门候着两个缃色衣衫的丫鬟，梳双平髻，各自头上戴着一枚缀着白玉的黑木簪子，形似玉兰，整个人都透出一丝轻快简练。二人长相甜美，眉眼有七八分相似，应是同胞姊妹。一个面上含笑，一个面无表情。这二人想来也是等待多时，见花轿停下，便立刻迎了上来。
随着轿子落地的“咚”声，顾北瑶轻呼出一口气，等了一会儿，就缓慢且小心地抬手掀开帘子了，自行下了花轿。看得一旁的围观者顿时眼角抽抽，一片鸦雀无声。
这这这！居然就这么下了花轿！
但众人转念一想，这位可是个京城人人皆知的傻子，倒缓了过来，也不觉有多惊奇。毕竟傻子嘛，还能指望她做些什么！
默不作声者有，暗暗嘲笑者有，幸灾乐祸者有，更多的，是看好戏的人。两个丫鬟没什么反应，只是立在那等顾北瑶下了轿，就领着她走进了王府。
讨论的中心顾北瑶走了，余下的人自然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稀稀拉拉嘲讽几句类似“顾北瑶不识礼数”“果然是个傻子”的话便散开，自忙自的了。
顾北瑶随着两位丫鬟进入王府，一路无声，不知不觉落在两人身后，透过不甚透明的盖头隐约打量着王府内部。譞王府很大，光是穿过前廊到达正堂便废了不少时间。经过一清澈的小池，立着几支粉荷。入耳是金丝雀的鸣叫，风从南面吹过廊前错落有致的风铃，生出“叮铃”声。
“王妃，我叫秋落。”那面上含笑的丫鬟转过身看向顾北瑶，眉眼微弯，笑吟吟道。她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另一名丫鬟打断了。“我叫却连。”那名丫鬟还是无甚表情，只是对她催促道:“郡主，请快点。”
顾北瑶正细细打量着譞王府，冷不丁听她这话，一时竟愣了一下，这才慌忙道:“啊？哦哦哦！”语毕，双手提起繁琐的裙摆，加快步子跟了上去，却不想头上盖头随风飘了下去，露出了顾北瑶那张脸来。
秋落本想说“不必着急”，转头猛的见到顾北瑶，竟是一时看愣了。顾北瑶看的好笑，歪歪头，故作疑惑道:“怎么了吗？”
却连小跑过去捡起盖头，帮顾北瑶理了理发饰，重新盖好。秋落呐呐道:“没，没什么。继续走吧，王妃。”
她与却连二人在前方引路，带着顾北瑶，三人一同进了正堂，环视四周，却发现里面并无人。
“看来王爷不在，那便委屈郡主先去更衣了。”却连神色平常，像是早已预料到这般事。
说起这桩婚姻，也算是笑事一则，这新婚的夫妻二人，往好听了说是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可直白了说便是一疯子一傻子，完全指望不了什么，怕是礼齐了也只能被当做南绫人的饭后余资。更何况今日这说不上礼的礼，既无长辈也无装饰。
顾北瑶听她这话，内心摇了摇头，重又掀开头盖，眯眼咧嘴，傻笑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啊？”
她笑容灿烂，不凡的面容映衬着晚霞，显得更加绝艳。
看得一旁的秋落不住叹息，心里直道: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这脑子……
唉——
却连摇了摇头，转头向秋落说道:“秋落，你带郡主回房。”
秋落点头道:“是。”
她刚想转身，又忽然想起什么，凑到却连耳边，小声道:“却连，你——是不是不喜王妃啊？不然为什么还是称王妃为郡主。”却连还未应声，她赶忙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不会告诉王妃的！”
听她这番话，却连鼻息一凝，美目圆瞪看了她一眼，别过脸去，语气平淡道:“整日想些没用的，倒是不怕被打。”她顿了顿，把秋落整个人打量了一下，“到时候，可没人帮你。”
“姐姐！”
“整天没个正形，王府的脸都快叫你丢光了。”却连平静地看了眼站于一旁的顾北瑶，“好生照顾郡主。”
“那是自然，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顾北瑶静静地看着秋落打趣却连，唇角不自觉微弯，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又被浓密的睫毛挡住，叫人看不出。
秋落略微整理了下衣饰，重又是一副笑相继续领着顾北瑶去了青玉轩——譞王南绫珅的院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