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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砚心焚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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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闵指尖扣着桌面:“实不相瞒,这悬赏是我们托人发的。香霏阁本是修仙者们寻求仙缘、情报交易之地,可近半个月,大量修仙者来此,多半是冲着清砚门通魔的谣言而来。”
“我们蹲守数日,发现两件怪事。其一,天衍宗弟子频繁出入阁内,每次都进带结界的房间,出来时多半带着戾气,像是在里面起了争执。”
“香霏阁二楼三楼全是这种房间,本为方便客人密谈,如今倒成了他们的据点。”石生拍桌愤愤道。
“其二,最早传谣的南域散修失踪了,只留了这个。”江月闵掏出一枚灰令牌,令牌表面花纹有些似曾相识。
童泠接过令牌,指尖刚触碰到表面,便觉一股微弱的灵力波动,与初次见到狐狸的气息相似,只是被压制得极淡。
她将令牌推回:“香霏阁侍者的腰牌,制式与此相同。”
江月闵眸色凝重:“有人借香霏阁的名义放消息?”
“这里的流言传得最快。”童泠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影,“用来作为舆论场集散地最合适。”
九锁星河阵眼每日溃散几分,十位长老灵力就耗损几分,法宝法器也最多只够撑三日。
天衍宗联合各大仙门发了最后通牒,若三日内不交出《玄玑录》,便强行入门搜查。而私通魔族的流言现下已传得仙门百家皆知,这已不是清誉受损,而是实打实迫在眉睫的事情。
“主人,楼下有很多修仙者气势汹汹地往二楼来了。”碧灵的声音传入童泠耳中。
童泠收回正在脑中思索的“这修仙界也和现世一样需要公关舆论手段,看来不管是凡人还是修仙者实力不够面对的问题也没什么区别。”转眸看向窗外。
房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哄笑,夹杂着一个尖利的声音,虽不清晰,却字字扎耳:“清砚门的砚心纹都烙在魔族骨片上了,还敢自称名门正派?依我看,早就跟魔族勾搭上了!”
“是天衍宗的赵衡!”石生猛地攥紧拳头,“他怎么敢拿砚心纹造谣!那是我们清砚门的本命灵纹,是清砚门的根基!”
清砚门的砚心纹,是弟子修炼至筑基境后,灵力中自然凝结的印记。形如砚台落墨,淡青色纹路里藏着细密的笔锋尾迹,是门派独有的标识。
当年清砚门和天衍宗分掌玄玑录时,双方祖师分别以自家本命灵纹为誓,绝不以阵法相残,如今这印记竟被用来栽赃通魔,是石生绝不能忍的底线。
“别冲动。”江月闵按住他的肩膀,“说不定赵衡是故意来挑事的……”
“砰!”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重响,像是有人在砸桌子,紧接着赵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煽动:“怎么?缩在里面不敢出来了?我手里就有从魔族巢穴找到的骨片,上面的砚心纹清清楚楚!有本事出来对质啊!”
石生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腰间的佩剑“嗡”地一声震颤:“我去撕烂他的嘴!”
“石生!”江月闵急忙去拉,石生已如离弦箭般冲向门口,消失在了房间内。
外面的喧嚣如潮水般涌进来,清晰得刺耳。赵衡带着四个天衍宗弟子守在门口,手里举着一块暗黑色的骨片,见石生冲出来,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哟,终于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清砚门的人都成了缩头乌龟。”
“把骨片拿过来!”石生拔出剑,剑尖直指赵衡,“让我看看上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想看?”赵衡把骨片举得更高,故意让楼上楼下的人都能看见,“这就是从魔族巢穴里搜出来的,上面的砚心纹,你敢说不是你们清砚门的?”
骨片上果然萦绕着一道淡青色纹路,乍看与砚心纹一模一样。
楼上楼下顿时响起一片哗然,无数道目光顺着楼梯涌来,像带着刺的针。江月闵也出了房门,想把石生拉回来,却被赵衡的弟子拦住:“江师兄,话不说清楚,可不能走啊。”
童泠仍坐在房门内,透过缝隙冷眼旁观。她将若雪靠在唇边,神识随着若雪的吹动,像一把精密的探针,细细扫过那块骨片。
那淡青色纹路虽形似砚心纹,却没有清砚门独有的笔锋尾迹,边缘反而缠着一丝极淡的灰雾,灰雾里隐约有蛇形灵力在流转,带着一股阴邪气息。
童泠也是发现,自己通过若雪可以将神识附着在某个物什上,通过神识可以探查到物什的本质,也就是可以鉴真。
“假的。”童泠忽然开口,声音穿出门外,平淡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让喧闹的走廊瞬间静了静。
赵衡转头看向雅间,见是个面生的女子,脸上露出倨傲:“哪来的丫头,也敢管天衍宗的事?”
童泠没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吹动若雪,一道清寒的气劲破空而出,没有攻击赵衡,而是精准地打在骨片周围的灰雾上。
“嗤”的一声,灰雾被气劲撞散,露出里面缠绕的蛇形灵力,在阳光下扭曲了一瞬便消散了。那道淡青色纹路失去灰雾支撑,顿时像褪色的水墨画般黯淡下去,显露出离尘谷秘术特有的蛇形印记,与清砚门的砚心纹毫无相似之处。
“是离尘谷的偷天印!”楼下有人低呼,“这灵纹是伪造的!”
赵衡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没想到这女子竟能识破偷天印的伪装。
他张了张嘴,还想辩解,却见童泠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走廊尽头,那里站着一个穿香霏阁服饰的侍者,正用眼神示意他快走。
那侍者腰间挂着枚蛇形玉佩,玉佩上的雕纹,与刚才散掉的蛇形灵力一模一样。
更让赵衡心惊的是,那侍者见童泠看来,竟毫不犹豫地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了。
童泠收回目光,语气淡然,“你身后的香霏阁侍者,是离尘谷的人吧?”
“我们走!”赵衡再也装不下去,对着身后的弟子厉喝一声,狼狈地冲下楼,连头都不敢回。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石生愣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才的愤怒褪去后,只剩下后怕,若不是童泠及时出手,他恐怕真要在众人面前失态,坐实清砚门心虚的传言。
江月闵看着童泠,眼里满是感激和敬畏:“童姑娘,谢谢你。”
童泠摇摇头,转身回雅间:“我需要知道更多细节。”
雅间的门重新关上,结界再次亮起。江月闵行礼貌地双手抱拳以示谢意,语气比之前郑重了十倍:“是玄阳子,自从天衍宗十位长老闭关修补阵眼,他掌了宗门刑罚权后,行事越来越激进。
“原本天衍宗和我们清砚门表面上还算客气,是他撺掇天衍宗少宗主和我们视若水火,不然九锁星河阵松动,我们清砚门的长老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呀!”江月闵脸上挂着无奈。
童泠想起来刚才那个侍者消失前,脖颈处闪过的一道极淡的金色印记,像被狐火燎过的痕迹,浅得几乎看不见。
“九锁星河阵的阵眼,除了灵力流失,还有别的异常吗?”童泠忽然问。
江月闵愣了愣,随即道:“有。阵眼周围的空间最近总在轻微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阵而出。天衍宗的长老们猜测,可能是封印的大魔在挣扎……”
“未必是魔族。”童泠平静的瞳仁里闪动过一丝觉察之意,“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比如,某个试图搅乱棋局的幕后玩家。
雅间外的走廊上,一个美貌妇人摇着团扇走过,看着地上残留的蛇形灵力痕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美妇人抬头望向三人离去的方向,那里,童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
飞檐上,一抹紫红身影凭栏而立,捻着指尖的金色火焰,看着童泠离去的方向轻笑。火焰中浮现出一张阴湿又带着谄媚的男人脸,正惶恐地跪拜:“不知大人为何要让童姑娘识破偷天印?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降罪。”
“无妨。”紫红身影的声音轻得像风。一把刀太锋利,总得让用刀的人知道它会伤人。离尘谷这把刀,本就没打算用太久。
火焰熄灭,飞檐上只剩下风铃轻响。紫红身影望着远处清砚门的方向。
“砚心纹的破绽只是开胃菜。”紫红身影轻笑出声,“真正的好戏,在清砚门等着呢。”
而此时的童泠,正跟着江月闵和石生走出香霏阁。她回头望了一眼这座流光溢彩的销金窟。一把随时可以丢弃的刀,一个藏在幕后的棋手,这场戏,确实比她预想的更有趣。
“清砚门的藏书楼,”童泠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要去看。”
江月闵点点头:“我们这就启程。藏书楼里有祖师们留下的手札。”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香霏阁前。
碧灵从遁隐中现身,甩了甩尾巴:“主人,刚才那个侍者身上,有九苑大人的气息。”
童泠嗯了一声,指尖拂过若雪的笛孔:“我知道。”她倒是舍得,为了让我看场好戏,连离尘谷的棋子都肯牺牲。
风里传来隐约的狐鸣,像是在回应她的话。童泠抬头望向清砚门所在的苍莽山,那里云雾缭绕,藏着不知多少迷雾。
她忽然有点期待,想看看那只狐狸的棋盘上,到底还摆着多少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