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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花时节又逢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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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气温还是有些寒冷,阿离把快要滑下去的帽子扯到额前,挡住迎面而来刺骨的寒风。
邯郸的居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天气,街边三三两两的行人都穿的很单薄,劳作了一天的挑夫踩着天边一丝落日的余晖进了城,哗啦啦一大群的从阿离身边经过,冲向卖烧饼的小贩,不一会儿就把烧饼摊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离领着素月和小夜绕过拥挤的人群,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客栈。
这家客栈的桌椅都有些上了年头,大堂吃酒的客人们稍微动作大点,就会发出“吱呀”的响声,好在店里干净整洁、井井有条。
阿离三人在外面驻足了一两分钟,小二就迎了上来,笑着问道:“三位是住店还是打尖?”
小夜上前回答道:“住店,两间上房,再来盆炭火。”
这些年在外历练,都是小夜处理好一切琐事,阿离和素月只管等着就行。
“好嘞!”
小二一甩毛巾领命而去,又转身回头看了眼三人。
他做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俊俏的小伙子。
那名发声的青年容貌出众,一身黑衣勾勒出修长的身形,更是衬的他潇洒不凡,只是眉眼间透着一股疏离感,让人不敢靠近。
不止他一人,身边的两个女孩也是一股冰冷的气息,从帽檐下隐约可见的精致下巴,可以看出两人皆是美貌佳人。
三人穿过拥挤的大堂,留下一串“铃铃”的脆响声。
阿离刚推开房门,就有一阵冷风刮来,赶紧把窗户关上了。房间已经通风吹过没有任何潮味,桌椅板凳也擦得锃亮,足以见得店内小二手脚勤快。
不多时,炭火就送到了,小二还带了一壶热水上来。
室内的温度随着烧起的炭火上升了起来,素月接过阿离脱下的斗篷挂在了衣架上。
大堂里的食客猜想的果然没错,两位女孩都是眉目如画,难得一见的美人。
不过阿离的眉眼英气,身上带着一股傲气,整个人如冰雪般冷冽,而素月眉目秀美温和,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让人看到这个女孩都不敢大声说话,就怕吓着了她。
阿离和素月围着炭火盆喝着惹茶,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小夜下去点菜了。
烤了一会儿,阿离的手已经暖和了起来,身上的寒意也消散了许多,她摸了下素月的手心,还是有些冷。
素月的灵脉曾经断过,这十五年来阿离到处寻访仙师,终于在南洋的一座海岛上找到了归隐多年云牙子丹师,才接好了素月的灵脉。
接脉是见十分痛苦的事,它要通过外来者强劲的灵力不断冲刷着身体,辅之以银针扎通穴道,整个过程不可操之过急,要慢慢来。
云牙子丹师为素月接脉花了一月有余,她就痛了一个多月,可是阿离没听见素月喊过半句疼。
重新接好的灵脉毕竟比不上原本的灵脉,灵力运转缓慢。
即使是萧家人,灵力也只比普通低阶修士高上那么一点,虽然修士可以运用灵力御寒,可是素月灵力低微,没有多余的灵力抵御寒冷。
这次他们从江南一路赶到邯郸,委托人催的比较急,路程就赶了些。
北方天气寒冷,连夜御剑而来,素月的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但她没有要求过一次停下来休息。
这些年阿离为了重振萧家,带着素月和小夜走南闯北,逐渐积累了一些名气,这次才有人专门请他们来驱邪除祟。
炭火盆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眼看火苗越来越小就要熄灭时,阿离拿着钳子拨弄了下煤炭,火又重新旺了起来,照的阿离脸红彤彤的。
素月哈欠连天,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不想动弹,昏昏欲睡时听见阿离说道:“对不起……”
素月知道阿离又在自责了,露出一个笑容来,“没事的,我们一切才刚刚起步,自然是要拼些的。再说,我天资本来就不如你和小夜,族里有你们两个就行啦!”
阿离看着素月青色的眼框,一时间,万般懊悔自责涌上心头。
她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这些年来,都是素月和小夜在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小夜带着饭菜上楼的时候,阿离正站在走廊上等他。
“睡着了。”
阿离接过食盒转身离开,小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族长……他这段时间都在洛阳,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她的脚步一顿,“不用了。”
在小夜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里一片寂寞……
城西的张家是此次驱邪的请托人,递过拜帖后,管事带着阿离他们来到了大厅。
只见一名发福的中年男子正在安慰着一个哭泣的老妇人,“母亲,您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我已经请了仙师来驱除邪祟了,您且放宽心。”
他看到管事带了三个外人进来,吩咐丫鬟扶着老妇人离开。
中年男子问道:“余伯,这是……”
管事回道:“老爷,这几位就是来除邪祟的仙师。”
张老爷摸着他的两撇小胡子,上下打量着阿离三人,这是他半辈子以来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三人都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
不过只有其中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女手上拿着配剑,那少女看上去好似一阵风来就能吹倒,另外两人未佩戴武器。
张老爷年轻时曾见过修士,都是仙风道骨的中年人,而且身上都配有灵剑,这让他难以相信三人的能力。
自从上个月有个盗墓贼死在了他父亲的墓地上,祖坟上就不断发生着怪事,官府找了他许多次,母亲也整日哭诉,他为此已经一个多月都没睡上一个好觉,本就不多的头发都掉了不少。
他迟疑的问道:“诸位仙师,能否告知师承何处?”
阿离看着张老爷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对他说道:“张老爷放心,我们学的都是族内的仙术,您不妨先带我们去看看出事的地方,如果我们解决不了,我可以介绍云浮宫的弟子前来为您解决此事。”
听到云浮宫三个字,张老爷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虽说云浮宫的大不如前,但出来的弟子还是颇具实力的。
路上,张老爷讲述着这次邪祟作乱的经过,张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却也是邯郸城小有名气的官仕世家。他家祖上曾是朝中重臣,只是后来告老归乡回到了邯郸,父亲祖父都是邯郸的幕僚,所以祖坟修的规模极大,这才让盗墓贼盯上了。
一月前,有官兵告诉他有个盗墓贼就死在了他家祖坟里,还有一个也晕倒在他家坟地里,醒来整个人说话颠三倒四,人已经疯了。
没过几天,查案的官兵就看到他家祖坟上时不时有黑影晃过,太阳落山以后还能听见凄厉的叫声,仿佛有什么人在受着酷刑。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
张老爷不认识什么修士,正急的焦头烂额,恰好朋友推荐几个修士,就请了过来。
张家的坟墓在邯郸郊外的一座小山丘上,这一整座山头都是他家的坟地,修的也颇为气派,一座座的石碑竖满了整片山坡,每座墓地都修了一座拱形的石堡。
这次的案子是小夜接的,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小夜越发成熟,邪祟作乱的案子也很快就能处理好,相信几年后就可以接手族长的位置了。
小夜在张老爷父亲坟前看了看,并未发现任何怨气,又取出罗盘绕着他家祖坟走了一圈,指针也没任何转动,他说道:“这里并未发现任何怨气。”
通常邪祟呆过的地方都会留下怨气,即使相隔数天,罗盘都能检测到。可是这里的气息非常干净,阿离也未感受到任何的怨气。
张老爷语气急切道:“不可能,那些官兵都说看见了黑影,还听见了凄厉的尖叫声,而且那两个盗墓贼确实是在我家祖坟里出事的,你们不会是没本事才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吧?”
张老爷脾气十分暴躁,这样会影响小夜的判断的。
素月连忙柔声安慰道:“张老爷再等等,小夜还需要一段时间观察。”
阿离已经看出了些门道,提醒小夜道:“再仔细看看周围的环境,不一定要局限在邪祟怨气上。”
小夜再次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起来,墓地周围的土壤潮湿,有部分土壤较周围的土壤颜色更为深,一直延续到石堡里面,他又蹲下身来抓了把土放在鼻尖闻着。
突然,他绕到张老爷父亲坟墓的背后,张老爷只看到他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把灵剑,一剑砍向石堡背面的砖墙。
张老爷飞奔到小夜身旁,大喊着:“你干什么!我跟你说,要是你……”
等他走到了小夜旁边,看着他砍过的地方突然没了声音。
阿离和素月也跟了过去,只看见坟墓后面是一个低矮的破洞,形状绝不是剑能砍出来的,一看就是铲子铲开的。
张老爷的两撇小胡子都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很是滑稽,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夜道:“土里有股尿骚味,这味道一路延伸到墓里面,应该是开了智的黄鼠狼把墓穴当成了自己的巢穴,而且这尿能让人产生幻觉。那两个盗墓贼刚挖开墓砖,黄鼠狼就撒了尿让他们产生幻觉,他们应该是被自己活生生吓死、吓疯的。”
众人弯着腰洞走进石墓里,里面空荡荡的,中间的棺材已经被黄鼠狼挖开了一个洞,一窝黄鼠狼瑟瑟发抖,惊恐的瞪大着眼睛望着他们,张老爷父亲的尸骨则被随意被丢在了角落里,尸骨上还有几根发霉腐烂的木头。
看到父亲的坟墓被搞得乱七八糟,还有一股浓重的尿骚味,张老爷的胡子抖得更厉害了,显然是气得不行。
“哪来的畜生!竟然霸占我父亲的坟地为非作歹,还偷盗我父亲的陪葬品,损坏我张家名声!”
他转头对小夜说道:“请这位仙师一定要严惩这些畜生,将它们抽筋拔骨!”
其中体型最大的黄鼠狼听到他这番话,竟然冲上来追着他咬了起来,别看张老爷一身肥肉,跑起来却敏捷迅速,就连四只腿的黄鼠狼都追不上他,一人一鼠狼就在墓地里上演了追逐战。
张老爷逃跑之余,还有力气大声叫道:“几位仙师,快救救我!”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了,小夜上前拦住了黄鼠狼,张老爷见状急忙躲到小夜身后,嘴里还囔囔着一定要将它们抽筋拔骨,黄鼠狼也在咔咔乱叫,一时间,墓室里嘈杂无比。
“噔——”
一道灵波闪过,张老爷和黄鼠狼中间出现一道焦痕。
阿离冷冷的扫过一人一鼠,黄鼠狼不敢再造次,夹着尾巴不断退后,长老也怯懦的嘴唇不敢再言语。
小夜劝解道:“张老爷稍安勿躁,我看黄鼠狼是有什么话想说,先听它说些什么在惩罚它也不迟。”
小夜将手放到黄鼠狼脑袋上,一刻钟后,他对张老爷说道:“张老爷,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望你如实相告。”
张老爷回道:“好说好说,还望仙师问完了赶快宰了这群畜生。”
“令尊名叫张墨,三岁才开口能言,七岁才说出完整的句子,学了诗书三十余载还是一事无成,直到不惑之年才突然茅塞顿开,出口成章,才当上的幕僚,对吗?”
张老爷颇感诧异,他父亲早年却实不甚聪慧,有天却突然能说会道,当上幕僚后他禁止家里谈论他早年的事,现在也就他和母亲两个人知道此事。
他问道:“仙师怎么知道家父的生平,这,连跟随我家管事都不知道啊。”
“这就对了,张老爷,这是令尊欠这位黄鼠狼的。令尊曾经答应它,若帮他当上幕僚,他就把它一家子供奉到张家祠堂,受张家的香火祭拜。但是当令尊当上幕僚后多年,仍未兑现诺言,它曾经找到过令尊讨要个说法,却被令尊请来的修士赶了出来,所以它霸占了令尊的墓穴吸取令尊的阴德。”
张老爷不敢置信,瞪大了他的绿豆小眼,“怎,怎么可能!”
小夜又接着说道:“对了,它还说,你父亲的墓地是个鸟都不愿意拉屎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陪葬品,那几幅字画连它都看得出来是赝品。”
当小夜说到鸟不愿意拉屎的时候,黄鼠狼还配合这向地上吐了口痰。
张老爷一张脸涨得通红,胖胖的手指着黄鼠狼,却是被气得狠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怪不得张家墓地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看来是个打脸充胖子的。
黄鼠狼见张老爷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又从它的大尾巴里掏出一张纸条递到了小夜手里,小夜看完摇了摇头,“有因必有果。”
张老爷接过字据看了看,上面写的是今黄大仙帮助张墨当上邯郸城幕僚,来日可享受张家香火供奉,落款处有张家的印章和父亲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爪印。
这是张家的印章没错!
他想起父亲生前确实请过一个修士来家里,说是有妖物作乱,还在家里各处都贴了符咒不许他摘下来。
黄鼠狼看到张老爷呆愣的样子,跑到他面前又是一通咔咔叫,张老爷听不懂它在说些什么,与它大眼瞪着小眼。
阿离道:“它是想让你撤了家里的黄符,好让它一家进去吃香火。”
“不可能!”无论如何张老爷也不会接受黄鼠狼受他们的供奉,态度坚决的拒绝了。
黄鼠狼见他想赖账,气得咔咔大叫,跑过去还想咬他。
阿离一个灵波弹过去,离它脚边不远处的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黑洞,它立刻把刚迈出的步子收回来,低下头去用它贼溜溜的小眼睛偷偷的瞄着阿离。
黄鼠狼和张老爷都被阿离这一招吓到了,墓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小夜出声打破了这份沉默,“不如各退一步,张老爷出资修一处住所供黄鼠狼一家居住,每月给它们上香火。”
他转身看向黄鼠狼,“至于你,虽说盗墓贼的行为不可原谅,但罪不至死。不过你毕竟害死了一条人命,又吓疯了一人,你需要向他们的家人诚心悔过并照顾他们的妻儿直至孩子长大。”
听到这个提议,黄鼠狼又“咔咔”了两声,并摇头表示拒绝。
那副耍赖的模样,真不愧是黄鼠狼,果然狡猾!
阿离冷眼瞧着黄鼠狼,身上的冷意即使皮毛厚重的黄鼠狼还是打了个寒颤。
黄鼠狼顿时萎靡了下来,刚刚得意翘起的大尾巴都耷拉下来,举起爪子表示同意。
它跟着张老爷回了家,在阿离一行人的见证下重新签署了协议,一人一鼠都滴血为誓。这份协议就与他们神魂相关,如若一方不履行就会遭到反噬。
来之前阿离还以为是难除的邪祟,没想到只是精怪作案。
自从以云浮宫为首的修真界门派打开结界,让灵气再次充盈大地后,这些年开了智的灵怪陆续多了起来。
回客栈的时候才酉时,街上行人比早上多了一倍。
没了斗篷的遮挡,阿离三人走在街上甚是抢眼,不少男子都放慢脚步,只为多看几眼两位少女。
忽然,空中突然多了一群飞行的小黑点,小吱飞进其中衔了一个到阿离手上。
原来是一只竹蜻蜓。
小吱是族里最后一只琉雀,旅途辛苦,阿离平时都让它在芥子中休息,回来的路上它恰好醒了,闹着要出来,阿离就放它出来玩玩。
小黑点们离阿离越来越近,是一群竹蜻蜓和竹麻雀,小吱看到和它相似的竹麻雀兴奋的一直吱吱叫,围着它们飞了一圈又一圈。
看到此景,街上行人皆惊叹不已,议论纷纷。
自这一大群竹蜻蜓、竹蝴蝶、竹麻雀背后走来一位白衣公子,容貌俊美,衣袂翩翩间皆是洒脱。
一位白衣公子从竹蜻蜓和竹麻雀后走来,衣袂翩翩皆是洒脱不羁。
阳光为他俊美脸上渡上一层光圈,朦朦胧胧中可见他直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
他吹起一声口哨,小吱扑翅着停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蜻蜓纷飞,铃声轻响。
他抬眉,微微一笑,眼里温柔满溢。
“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