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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薄荷柠檬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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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四大节日中,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再加一个清明节,除了上元节是庆祝元宵的,能稍微快乐一点,其他三节都得绷着。
清明节祭祖先,中元节祭祖先,下元节还是祭祖先。
胡永裴曾经调侃道,“我们不是在祭祀祖先,就是在准备祭祀祖先。”
沈琮小时候也问过沈爹这个问题,为什么祭祀这么多,难道真的怕灵魂吃不饱?沈爹摸着她头发说,世上没有灵魂,什么鬼怪都是骗人的。
大家之所以对着祖先排位虔诚,是因为拜的都不是灵魂,是敬畏,拜的是生死轮回的仪式感。
今日清明大祭,锦衣卫服饰是统一的,男女一律火红色飞鱼服,金色的过肩纹饰,腰间巴掌宽的皮革腰带和宫绦,上面垂着香囊,后腰电棍斜插,胸口别怀表状执法记录仪,无论长发短发,都将头发高束进乌纱帽里用红色小冠扎住,乌纱帽在脑袋后面紧紧的用缎制帽绳绑着,露出脖子来……
锦衣卫们袍角飞扬,身上都是统一的香气,和紫禁城晨起的钟鸣声,响彻整个上空。
整个紫禁城,空旷而悠远。
眼前站在冷宫台阶下的少年穿着灰布道袍,肩膀消瘦,长发绑的很低,整个人充满了易碎感。
他侧着身子站在宫门口,手上浮尘雪白,双眼闭着,口中念念有词,他身后是成群的宫殿,绵延至远方的群山之间。
蔚蓝色的穹顶之下,紫气东来。
沈琮大步上前,行了个礼问道,“这位先生,您是哪个宫里的,我送您回去。”
道袍少年转过身来,他脸上带着宽大的口罩,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正安详的看着沈琮。
“麻烦大人了,我很想出去看看,可是太久没有出门,不小心忘了路线。”
沈琮宽慰道,“没事,宫里这么大,记不住也是正常的,我们就是来帮助您的。要不是工作需要,谁能记住那样复杂的地图。”
“我住的地方,有一颗生长了五百多年的楸树。”
沈琮努力回想,紫禁城中有什么地方会有树木。为了防止刺客埋伏和塑造紫禁城的庄严感,三大殿在别说大树了,连草也没有。
拜嘉靖皇帝所赐,紫禁城的楸树很多,他一生信奉道教,而楸树因为紫色的花朵,寓意为“紫气东来”,所以它在道家又有仙树之称。
楸树开花,一树紫色,浓淡不一的花朵堆在枝头,这样的景色,只有后花园那边才会有,但是,后花园那边是不住人的。
在后花园之外,五百年的楸树,那就只有一颗古华楸,传说为嘉靖皇帝亲手所植,专门为这棵树,修建了一座小型宫殿。
沈琮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古华楸怎么说也是在后宫,自己送这位少年回去,其中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会刚好错过皇室一行人出宫。
今日太庙祭祀,皇室从出宫,一路步行至太庙,道路两边有内阁和各部官员保驾护航,再外面是军队,最后才是拿着长枪短炮的媒体。
大不了就不看了呗,想了又想,沈琮对少年道,“先生稍等,我去值班室拿个东西,去去就来。”
今日清晨,刘虹飞大发慈悲给每人带了一份甜汤,用竹筒一个个密封好,并且严明警告大家,这是她夫人做的,记得喝完后把竹筒还回来,不然下次就没了。
沈琮问向胡永裴道,“老胡,你汤喝了吗?”
胡永裴盯着监控室道,“没呢,我哪有那个闲工夫,没看见都快忙吐了,你巡逻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沈琮没有把少年的存在说出去,实在是他看起来太可怜,小心翼翼的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
“我巡逻要稍微走远一点,一会赶不回来,可能就不参加启程仪式了。”沈琮道。
“知道了,你走吧。”胡永裴漫不经心道。
值班室又恢复了平静,胡永裴想到刘虹飞今天带来的汤,回头准备尝尝,等他转身后,发现桌子上空无一物。
意料之中,胡永裴念叨着沈琮,“喝两份,傻姑娘,你也不怕胖得嫁不出去。”
另一边,沈琮领着道袍少年在宫里穿行,她从腰间摘下一个竹筒递给对方道,“借花献佛,尝尝我们上司夫人的手艺。”
少年接过后,将竹筒握在掌心,小声的说了一声谢谢。
“这是薄荷柠檬茶!”沈琮笑着解释道,“听先生的声音,好像有点上火?喝点茶吧,清热败火的。”
“我的声音?”少年抚摸着自己喉咙道,“是不是很难听,对不起……”
沈琮道,“不用向我道歉,先生应该是皇室中的人吧,您可以试着学着普通人正常说话,不用这样患得患失。”
“正常?”少年双眼迷惑道,“可是我不能出门,无法接触到别人。”
“电视剧看吗?”沈琮道,“多看看现代电视剧,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谢谢,我会采纳大人的建议的。”
沈琮在心里哀叹一声,这都什么事啊,皇室的人现在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卑微。
他们本来应该是天之骄子,在一代代内阁对皇权的制衡下,成了时代的牺牲品。他们不被允许去参加皇宫以外的学习工作,不能参与朝政,偏偏皇室中人又没有权力来改变当前状况,只能放任自流。
皇宫成了他们一生的黄金牢笼,飞鸟在笼中呆的时间久了,也就不会飞了。对此,沈琮想到曾广舒告诉她的,郁安公子真实身份。
皇帝的侄子朱渊术,他能以演员的身份飞出黄金鸟笼,肯定花费了很大的努力。
眼前这个道袍少年,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有勇气抗争。
一路无言。
“大人,我到了,从这里开始,我就认识路了。”少年回过身来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先生以后出去还是带上侍卫,自己的安全要紧。那,就再见了?”沈琮朝着少年挥手道。
希望下次见你,能够一飞冲天。
少年笑着朝她行礼,弯弯的眉眼都是感激,沈琮瞧着,觉得他宽大的口罩下面,肯定也是笑起来的。
沈琮离开后,道袍少年摸着手上的竹筒,打开喝了一口,里面是清甜的薄荷柠檬味,但是和沈琮衣服上的熏香比起来,依旧略逊一筹。
因为曾广舒的水烟味道,实在太甜了,沈琮衣服上被染上后,怎么也消不掉。
道袍少年尾指摸到了竹筒下的暗纹,翻过来念出上面的字。
“这是沈小葱的,别人不许抢。”
刻字的人用的是锉刀,字迹很秀气绵软,应该是女子所写,观字如观人,道袍少年能够看出,这是一个相当精明的女人。
能够得到一位精明女人的认可照顾,道袍少年眨巴了一下眼睛,“沈小葱,呵呵。”
他摘了口罩,转身而去,背影在漫天紫色楸树花下渐渐消失。
值班室里,沈琮抱着头道,“老胡,我把刘夫人的竹筒弄丢了。”
“你死定了。”胡永裴想都没想,斩钉截铁道,“不过刘夫人挺喜欢你的,应该没事,你小心刘虹飞收拾你。”
“最多毒打我一顿。”沈琮躺在椅子上,自暴自弃道。
胡永裴道,“你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下午就得收拾东西,七号凌晨的火车票。我好想休假啊!”沈琮喊道。
“保护一明星上课考试,还是在你母校,不就和休假差不多嘛!”胡永裴不以为然道。
“沈琮——有人找!”
沈琮条件反射,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来了——草,曾广舒!”
她一个急刹车就准备溜号,曾广舒大步上前,揪住沈琮后领道,“焰火八点开始。”
曾广舒换下了官袍,现在身上是一件白肚黑背的长衫,宽袍大袖之下,还能敏捷的抓住飞奔的沈琮,胡永裴都看呆了。
他们锦衣卫武力值这么菜吗?
胡大人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八点焰火开始,现在才五点?曾广舒你来这么早干嘛!”
曾广舒似笑非笑看着沈琮,用手扶了扶眼镜道,“怕你跑啊。”
今日破天荒的,曾广舒戴了眼镜,黑色的玳瑁架子下,一双凤眼更加熠熠生辉。
沈琮只觉得,这厮看起来更鬼畜更渣男了,活像一天打老婆八次的变态。
斯文败类!沈琮在心里骂着。
“快走,换衣服,吃饭,到焰火大会应该是七点,八点开始,再迟点就该挤不进去了。”曾广舒冷酷无情的催促着沈琮。
“你自己换?还是……”曾广舒将带来的包裹塞到沈琮手里,眼中晦暗不明道。
沈琮破罐子破摔道,“你在这里欺负我……这里可是锦衣卫值班室,你当我们兄弟是吃干饭的不成。”
胡永裴很识时务的示意沈琮去里间换衣服,自己拱了拱手,开始和曾广舒攀谈起来,“曾二公子身手不错,不知在哪里练的?”
曾广舒回道,“在下兄长自小有学医之心,家里怕他被医闹骚扰,于是请了大师教我们兄弟防身之术。”
“那曾大公子现在不知在哪个医学院高就?”胡永裴来了兴趣。
“很遗憾,兄长身体柔弱,没有在医学院就职,如今应该在刚果救治穿山甲。”
原来……转学了兽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