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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与古井 ...

  •   不久,北宫达远果然开始抽时间亲自教导北宫猎狐箭法。此后她便加倍读书、加倍练武。把那些胭脂水粉、步摇花钿越发弃了。眉宇间渐渐有了凌厉之气,言语愈发不留情面,行动愈发风火雷霆,老妈子们再不敢在她面前碎嘴子了,只好背地里嫌弃着“真他娘横”…

      时光荏苒,狐狸营中,转眼一春又过去。伙伴们又长大了一岁。
      很长一段时间内,北宫猎狐在学堂中都是独行侠。北宫明珠虽和她同班,但是有自己的圈子和伙伴,并不和她捆绑在一起。同学除了偶尔请教课业,没人敢接近她,也没人和她一起玩。
      直到有一次,老先生给同学们留了功课,每人论讲一篇典故,人物或事迹不拘。同学们搜箱倒柜、求爷告娘,也没凑齐几篇,偶有凑起的,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轮到北宫猎狐论讲时,她为大家讲解了上古经典战役——炎黄阪泉之战,大家都听进去了,并且入了迷。
      从此她有了自己的追随者——两三个颇有人气的女孩。她们爱听她讲的故事,便经常缠住她,让她多讲。仗着这几位人气女孩和她“同仇敌忾”,帮她训斥那些谄媚的男孩,刁难她的人少了很多。
      只有红袍小子西野茆,依旧针对她,时不时找茬。
      一次下课出去,她回自己的座位时,看见西野茆正在她座位上鬼鬼祟祟捣鼓什么。她快步走过去,西野茆慌慌张张急忙用手捂住桌上的东西。
      “你搞什么鬼?”
      “谁愿意碰你的破东西!”西野茆将手里东西快速往她书本下一塞,跑回自己座位。
      她拿出来一看,西野茆在她稿纸上画了一个扭扭曲曲的大虫子,又肥又肉,她一阵恶心。急忙把纸揉了。
      西野茆跑回座位,和他表哥东闾葄窃窃私语一番后,一齐回头朝她得意坏笑。她气急,将那纸球向西野茆掷去,她是用了功力的,纸球夹着劲风,直直射向目标。本该是百发百中万无一失,不想中途被人拦截。她一看,拦截之人是南征将军之子南门灲。
      南征将军南门炓与她父亲北宫达远,向来是相敬如宾,不远不近,各干各的,不似西野东闾两家攀亲结伙。
      她对南门灲也不熟悉,事实上她跟很多人都不熟悉,因为她最看重课业,而她课业极好,又眼高于顶,因此很多人在她眼中没有存在感。就如很多人看重别的东西,如美丽容貌温柔性格华丽衣饰花样零食等,也无视她一样——说白了,就是互相看不上。
      对于南门灲,她只知他有个妹妹南门紫熙,和自家小妹北宫明珠很要好,小妹经常去他家玩,仅此而已。

      如今他轻松以两指拦截了她的“暗器”,并大模大样地打开来。
      她差点要喊出声让他停手,只因先生在前,她不敢高声语,很是着急。
      南门灲打开纸球看了看,不知在上面画了几笔什么,又将纸揉了,若无其事掷回给她。
      她打开一看,西野茆画的大肉虫,被他改成一个胖小子,一只眼睛蒙着眼罩,活脱脱就是西野茆的画像。
      她看了,一下没掌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有人听见动静转头来看,她急忙捂住嘴,伏在桌上笑得抖不停,怎么也刹不住。这下周围人全注意到了,以奇异的余光瞄着她。
      南门灲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只有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弧。

      散学后,她正准备提前把先生留的课业写完,小妹来找她,把书包扔给她道:“二狐!我下课先不回家,我要和紫熙去放纸鸢。书包你帮我带回家啊。”说完,拉着她的小伙伴,蹦蹦跳跳地走了。
      “可是我也先不回家,我还要去练功——”她朝北宫明珠背影喊到。
      “好姐姐你帮我一次啦。”小妹笑着跑远了。
      “死阿猪,真麻烦~”她开始低头完成课业。
      熙熙攘攘喧闹声很快远去,学堂里人走光了,周围安静了下来,她专心致志写着,很快就要写完。当她以为学堂照例只剩她一人的时候,听见有人拉木凳的声音,抬头一看,南门灲正在收拾书包刚要离开。她很惊讶,课后独霸学堂向来是她的特权,他什么时候也开始了?
      学她?想超过她?
      哼,休想。她有些不屑地想。
      把做好的功课收起来,拿起自己和妹妹的书包也准备离开。
      外面又是红霞满天,四下里,孩童们玩耍欢笑声弥散在晚风中,为凋敝的山城添了些许活力。
      她没有加入这种热闹,而是默默走向了演武堂。
      到了演武堂才发现,她今天不是一个人,南门灲已先一步来了。此刻他手里正拿着一杆枪在练,舞得梨花翻雪、虎虎生风,她看得七窍生烟。
      想发作,又毫无缘由,这演武堂本就是为他们而设,不是私家的。除了固定的武学课来这里上,平时里没人主动来,她乐得独霸,这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打扰清净,她觉得很不自在。
      没有立场赶人,她只好远远地找了个角落,拿起弓默默练习着她的箭术。
      一个时辰的练习,两人全程零交流。空旷的演武堂,只有枪尖震荡空气和箭矢钉在靶上的声音。
      外面天色暗了,她放下弓箭,拿起东西准备走。
      南门灲,也收了枪,往外走。
      她很不舒服,有种被模仿的感觉,很想冲上去质问一句:“你是不是在学我?!”但终于没有问。
      一脸不爽地回到家,娘亲见她拿回北宫明珠书包,上来问:“小妹人呢?怎么还没回来?”
      “哦,她说要和朋友去放纸鸢。”
      “天都这么黑了,还放什么纸鸢?”夫人看了看天色,担心道。
      “或许放完了去她那个朋友家玩了,她经常和那个朋友一起玩。”
      “你去把她找回来,家里等你们吃饭。”
      她只得去南门将军家去找,她平时不爱四处串门,也不爱收集八卦,因此只知道大概位置,不知具体地点。兜了好久的圈子,才找到南门家,门口两兵卫长枪交叉拦截到:“请问找哪位。”
      “找你们家南门紫熙小姐,问问我妹妹是否和她在一起。”
      “北征将军家的三小姐是吗?稍等,容我进去通秉一声。”看来北宫明珠是他家常客,卫兵都认识她了。一个兵卫进去了。一会儿,有人出来了。就是今天抢占她练功地盘的南门灲。
      “北宫猎狐,你找我吗?有什么事?”南门灲瞧了她一会儿,缓缓问道。
      “我不是来找你,是我妹妹放学后和你妹妹一起放纸鸢,现在还没回家,我来接她回家。”
      “我妹妹也还没回家,我还正要去你家找。”
      “什么?”北宫猎狐心理咯噔一声,眉头皱了起来。
      这时周围聚拢几个妇女,都是各裨校的家属,焦急地嚷嚷着:“少将军,我家小豆子、铁蛋、花花也没回来呢。”
      “大家别着急,她们应该就在学堂附近山坡。我和北宫二小姐一起去找。”南门灲手一扬:“来人!备马!”
      兵卫快速牵过一匹马,南门灲一跃而上。
      “可是我没骑马来——”北宫猎狐尴尬:“能不能借我一匹…”
      “不必浪费时间了,我载你,快上来!”南门灲不由分说就伸手捞她,并想把她置于前座,她挣扎着:“不——”一个拧劲,硬是抢在了后座,形成她环抱,或者说她掌控他的形势。
      南门灲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姿势,快换过来。”被人看见太丢脸了,他挣扎想下来重新调整姿势,北宫猎狐环紧他,一把抢过缰绳,双脚一踢马腹,马儿便嘶鸣一声冲了出去。
      “你疯了?停下来!”南门灲不甘心,扭身提她,一边抢缰绳。
      “不,就这样!”这种掌控的感觉令她心情大好,感觉报了今天的打扰之仇。妄想超过她?乖乖的吧你!她朝他肩胛处狠狠给了一掌,要他老实,脚下用力,让马儿跑得更疾,他若再挣扎两人就会有危险了。南门灲不是无理智之人,只能暂时窝囊着。

      马儿很快跑到学堂旁边的小山包,这里茸茸青草刚刚发起,远望去就像一块上好的毛毯,是小伙伴们平日玩耍的地点。
      “吁——”她勒马急停。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人影。
      她跳下马,南门灲也跟着跳下马,有些气急地质问:“你刚刚为什——”
      “嘘,别婆妈——”她制止他,放开声音开始呼唤:“北宫明珠!南门紫熙!小豆子!铁蛋!花花——”
      “你还真是霸道。”南门灲不满地嘟囔着,又忍不住有点好笑。
      北宫猎狐不理他,接着呼唤:“北宫明珠!南门紫熙!小豆子!铁蛋!花花——”
      没人答应。
      两人心里都有点发毛,又着急:“我们去那边找找!”拴好马儿,一起向小山包后面进发。
      小山包远处有断壁残垣、荒丘丛林,那边原是妖狐贵族的围猎场,后成为与妖狐族连年征战埋葬敌我双方战士的坟场,蒿草没膝,乱石横陈。放眼望去只见新冢旧坟、累累成丘,时值清明,纸钱烟灰满地滚,白色纸花风中呜咽,烧过的野草地如同大地上的疤痕。
      “她们应该不会来这边玩吧?”北宫猎狐不确定地道。
      “试试吧。”
      两人一边拨开扎人的荒草,一边辨别地上脚印,一边四处查看,一边呼唤着她们的名字。
      “这边,有一条下坡路!”林中一条隐秘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通往谷底。
      两人急忙顺路前行。走了一会,便听到旁边林子里一群小孩子的咯咯笑声。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找到了——”两人赶过去。
      远远望见几个小孩围成一圈,不知正在好奇地笑着议论什么。
      只听北宫明珠珠玉般清脆的声音传来:“我说,谁敢跳下去呢?”
      “我不敢。”小女孩怯怯的声音。
      “我也不敢。”另一个小女孩怯怯的声音。
      “我敢——”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嘻嘻,铁蛋真勇敢。”
      跳什么?北宫猎狐和南门灲感觉不妙,急忙喝道:“跳什么?不许跳!”边喊边跑过去。
      近了一看,原来是小孩子们发现了一口古井,这古井位置十分隐蔽,被荒草树木隐蔽,里面黑黑漆漆,不知有多深。
      一看到这种情况,北宫猎狐心头火起,走上去就狠狠给了小妹一个耳光,小妹“哇”地一声哭了:“为什么打我!”一边哭一边上来撕扯想还手。
      北宫猎狐单手便钳住她,小妹动弹不得,只好靠嘴巴来反抗:“死二狐、臭二狐,你打我,我要告诉爹!告诉娘!呜呜呜哇——”
      “这么危险的黑洞,你激别人跳下去?以为是好玩的吗?你就是欠揍!”北宫明珠恨不得左右开弓再给她几个耳光。
      “我只是随便说说嘛!也没人敢真跳…”小妹哭着反驳。
      “小孩子傻,真的有人跳了你怎么办?啊?!”转头又对流着鼻涕叫铁蛋的小男孩吼道:“你是不是傻?别人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跳下去你就死了你知道吗!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娘了知道吗!”
      铁蛋被北宫猎狐凶悍的气势吓得瑟缩,泪花喷出:“…铁蛋不跳、铁蛋不跳…”
      北宫猎狐还想发飙,被南门灲拦住。他将她拉到身后,示意她消气、安静。
      “你们几个怎么跑到这边来?”南门灲问自己妹妹。
      “纸鸢飞着飞着断线,掉这边了嘛,我们就一起过来找,发现这边好新鲜、好好玩,就走得越来越远…”南门紫熙怯怯道。
      “怎么发现这口井的?”
      “明珠眼尖,发现这边有花花绿绿的颜色,我们就过来瞧瞧。”
      “花花绿绿的颜色,你是指——”北宫猎狐和南门灲已经发现,古井井垣上绕着数条彩绳,上穿各色彩帛,就像小小旗帜般。
      “这井里肯定死过人,这彩旗就是祭祀之物,名叫`引魂幡’。你们在此吵闹,惊了亡灵,会找你们报仇,让你们害头疼病。快跟我们回家。以后不许再来这边玩。”南门灲连说教再恐吓,和北宫猎狐一起把小孩们带出。
      “啊气死我了。”北宫猎狐还在气小妹没有分寸的玩笑。北宫明珠也一直在抽抽噎噎地哭泣。
      “你脾气太差。看把他们都吓哭了。”南门灲不敢苟同。
      “子不语怪力乱神,亏你编出亡灵吓唬他们。”她不服,压低声音反击,悄悄摩挲着臂上的鸡皮,不敢回头看昏灰后路,更担心别人看出自己害怕幽魂,那将暴露她的弱点,并大大伤了己身的面子。
      “小孩子好骗,用这招见灵验,一针见效。”南门灲也俯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呿。无聊~”嘶,走在队尾好恐怖,会不会被抓走…
      “也不算完全瞎编,拉彩幡祭祀,是本土风俗。”
      “哦,你怎么知道?”
      “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不错啊。”对喜欢读书的人有点好感。
      “明天一起写作业练功吧?”南门灲忽道。
      “别,我喜欢独自一人。”北宫猎狐回绝。
      “你是不是怕我偷学了你的,聪明如我,略一用功,便轻易超过你?”南门灲扁嘴道。
      “什么?我才不怕呢。”北宫猎狐炸毛。
      “那就做我的对手,和我比试。”
      “哈!做就做,比就比!”
      “一言为定!”
      盟约就此定下。后来二人一起做功课练武,明里暗里地较量,是为后话。

      过到小山包这边来,这边接应的人马已经到了,大人们备了车马、举着火把,正在一路走一路呼唤他们。见到孩子们平安,各个欢天喜地迎上来,孩子见到亲人,也亲昵地扑过去。各找各妈,各回各家。
      人乱马嘶,南府先行,北府随后,北宫猎狐拉着北宫明珠正要上车,一抬头,忽见前方火光明灭处,南门灲勒马回头望她。望了一会儿,便随众人策马去了。
      干嘛哦?她有些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上被涂了一层腻,让人不爽又不安。她甩甩头,将奇怪的感觉甩掉,忽见路旁山杏野桃今又绽放,枝条伸出,凌乱扎煞着,伸到路面,蹭着轮辕。不知怎地,她忽然又想起了去年今时,她曾在自己的秘密疗伤宝地遇到过一个名为“胡烈”的少年。她不开心时还是经常会去那里独处,只是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人,有时,她会以为那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亦或是她在春日黄昏里,邂逅的一个精怪。
      呣,一个善意的精怪。她微笑地想。
      再后来,渐渐地,她慢慢将那个少年淡忘,只是很偶尔很偶尔,才会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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