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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平叛 ...

  •   八月初八,黑蛋祭天地宗庙社稷山川百神,告以汉王之罪,随后率军出征。
      郑王朱瞻埈、襄王朱瞻墡留守北京;广平侯袁容等人协守;蹇义、杨士奇、夏原吉、杨荣等人随军;令阳武侯薛禄等人为先锋。
      我满怀忧虑为他送行,不料才过了两周,前方就送回消息,说汉庶人已经投降,正押解回京师,御驾也在回京路上了。
      处心积虑谋反,憋了这么多年,终于反了,最终却像个笑话似地草率收场。
      黑蛋从小和汉王斗智斗勇,实在是太了解他这位二叔。听回来报信的宦官说,黑蛋带兵到乐安城下,并未强攻城池,只令火铳弓箭齐发,营造惊天气势;又命人以箭射书入城,将汉王的人头明码标价,扰乱军心。汉王当晚就派人出城说要投降,求宽限一天安置家人,第二天一早就不顾属下阻拦,从小路灰溜溜出城降了。几乎不战而胜。
      那小宦官为了讨喜,说得绘声绘色:“可惜皇后娘娘不在,没见着皇爷英明神武的模样儿。早在大军路过杨村的时候,皇爷跟几位大人商讨战术,连杨荣大人那样知兵的,都猜汉王——啊呸,汉庶人要夺济南城,皇爷轻轻摇着把羽扇,嘿,跟话本里头诸葛孔明再世似的,淡淡地说,‘他定然不离开乐安’,等大军开到乐安,果然汉庶人畏惧天威没敢走到别地儿去!这般神机妙算,当时小的们真是服了,服得五体投地……”说着就往地上一趴,真个演一出“五体投地”。
      满屋子宦官宫女儿都喜得笑。祁镇、祁钰、金桔,三个娃子坐成一排,听得入迷,眼睛一个个亮晶晶的,满脸崇拜。
      我忽然懂历史上朱祁镇为什么会被王振忽悠去御驾亲征了。
      大明开国以来,从朱元璋,到朱棣,到朱瞻基,除了朱高炽身子骨上不得战场外,朱祁镇前头的厉害皇帝,都是御驾亲征能打胜仗的。御驾亲征,或许给朱祁镇造成了一种无往不利、旗开得胜的错觉,朱祁镇当时大概料不到自己带着几十万大军竟然都能输。况且他如此崇拜自己的父亲,年少丧父之人,必定是想要追寻父亲的脚步吧。
      我的思路顺着历史走下去,想到这里,心头猛地一疼。连忙晃晃脑袋,不去想它。历史已经开始被我改变了,我绝不让历史按旧的轨迹重演。

      宫女宦官们只知道,他们的主子打了胜仗,便是好事、喜事。
      但黑蛋回京时,心情并不好。
      办完凯旋大典回后宫,我给他接风洗尘,孩子们不懂事,用罢膳就围上前来叫爹亲口讲讲打仗的故事。
      祁钰和金桔一人一边扯着他的衣裳下摆,祁镇跟在后头。
      我忙撵他们:“爹爹今天一路上辛苦了,不许缠着爹爹,吃饱了就都睡去。”
      熊孩子们不依,祁钰和金桔紧紧抱着黑蛋撒娇。
      黑蛋倒没生气,只是捏着嗓子哑声道:“哎呀,爹爹今日嗓子疼呢。”孩子们还知道心疼爹,只好怏怏地罢手,但要黑蛋许诺等嗓子好了就讲。
      黑蛋“嗯”了一声,熊孩子们欢天喜地“噢”“噢”地散开去玩了。
      望着那群无忧无虑的小家伙,黑蛋笑了笑。

      “从此四海应当能太平许久了。”撤了膳,独留二人对饮,我给他倒了一杯酒。
      “希望吧。”黑蛋端起金尊,一饮而尽。
      “慢些喝……”我劝道。
      他有心饮酒忘忧,我便陪他,一杯一杯喝下去。
      黑蛋命人在皇城西安门内筑馆,囚禁汉王一家。后又锁在皇宫右顺门外的逍遥城。百官正给汉王议罪。

      历史上,汉王是死了。
      黑蛋对汉王并没有什么正面的感情。
      自从他记事起,汉王就是一个欺负他父亲的存在。近乎童年阴影。
      在爷爷面前保护父亲,为了父亲去和二叔明争暗斗,是他从小的习惯。
      我十二岁进宫跟了他,也见识过汉王的凶狠。汉王将刀举向东宫时,是不曾留情的。那段在朝堂上焦头烂额,眼看着周新等忠臣被冤杀却不能救的日子,历历在目,连我都不曾忘怀,何况黑蛋。
      黑蛋自幼觉得,他的家不像个家,跟正常人的家庭不一样。罪魁祸首,就是这位不顾念骨肉亲情的汉王。
      但黑蛋若下手去杀汉王,他真的能毫不犹豫么。
      若真下令杀掉亲叔叔,他自己不就也变成不顾念骨肉的人了吗……
      我不觉得汉王可怜。于我而言,汉王死不足惜。我只是不愿,黑蛋因为杀了汉王,从此心里背上包袱。
      人死不能复生,生死事大,还需慎重。

      “若微,你知道吗,当时他跪在我脚下,说‘臣罪万万死,生杀惟陛下命’。”黑蛋说。
      “他”当然指的是汉王。我刻意不去主动提起汉王,想让他暂时忘却烦恼,然而连美酒也不能将他解脱。
      “那你是怎样想呢?”我问。
      “只要坐在这个位子上,”他拍着龙椅扶手上浮雕的金龙:“我就容不下二叔。可我若容不下他,将来到地下,我就没法去见皇爷爷皇奶奶还有爹……”
      说起父亲,黑蛋眼眶红了。即便父亲已经不在了,他也想要被父亲认可。
      我连忙取丝帕给他拭泪,他握住我的手,自己别过脸,仰天眨了眨眼睛,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我真恨他。”他脸颊晕红,起了醉色:“爹那样好的人,那么好的心,他这些年怎么忍心作践。”说着,他又喝了一杯。
      都是因为皇位啊……我心中暗叹。汉王自负才干,又是嫡出,他只是因为晚出生几年,就与皇位无缘,自然心有不甘。更何况,他向来瞧不起长兄肥胖残疾,怎么肯服气?
      可这些话我却不能说。说出来,句句都是戳黑蛋的伤口。
      “他等着出了洪熙年才反,或许也有顾念爹的意思。”我说。其实真要反,黑蛋刚登基那会儿他趁势反了,比等到宣德元年黑蛋立住脚跟才反,要强。
      “呵……”他酒意上头,脖子都红透,冷笑道:“可他宣德年反了,是不服我——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他不服爹?”
      我暗悔刚刚那句话说得不妥,好在黑蛋从不会为了一句话迁怒于我。
      眼看着他的酒非但没能消愁,反而越喝越闷,我忙软声劝道:“他再不服你,如今你不是已经打得他服了么……他此生都不能再生事端了。”
      黑蛋道:“他是服了,可若不重重处置他,旁人要如何服我?”
      汉王以外,还有赵王,赵王以外,还有朱棣的几个兄弟们。靖难之后,各藩王屈服于燕王,但他们真的从此以后都服气燕王后裔继承皇位么?若不杀一儆百,其他人难保不蠢蠢欲动。难道要等他们陆陆续续生事,再一个一个派兵剿灭?到时且不说折腾朝廷,频频兵荒马乱,大明的百姓还过不过日子了?
      或许黑蛋曾经可以只做汉王的侄儿。
      现在黑蛋不只是汉王的侄儿,他还是皇帝。
      侄儿宽宏大度就可以原宥叔父,但皇帝对谋反者的思量,无法做到那么简单。
      黑蛋他坐上了龙椅,也被龙椅所挟持。
      他起初说的那句,“只要坐在这个位子上,我就容不下二叔”,我到现在才算是明白了背后真正的意味。
      我也渐渐明白,从前暗地里心疼老三和小五,明明都天资聪颖,一个沉迷佛法,一个不务正业,都是我无谓的想法。他们小小年纪就能看得透,还懂得避祸,已然是福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一更~en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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