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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顾俞番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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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俞打开病房门看到面前女孩迷茫的神色的时候,就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事情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他盯着那双眼看,熟悉的眼型,却是不同于从前的冷淡清醒,是有些好奇有些惊艳的目光。
他端着死不正经的样子跟着人贫嘴,却忽的觉得眼前人莫名熟悉。
不是说这副皮囊,而是……
他在心里皱眉,对读书时就学得稀烂的马克思主义哲学道了声歉,脑海里浮现这个词——
灵魂。
那年他还是个臭屁高中生,天天抱着篮球在篮球场和教室之间飞奔,最爱干的事情是篮球赛进球后冲观众席挑个眉引来小姑娘的欢呼声。
那时候的勾引小姑娘真不是为了谈个恋爱怎么的,纯粹是青春期的好胜心,非要跟同性展现一下自己有多受欢迎。
那时候说是喜欢林笙也真的实属被迫,他虽然记不大清缘由,但有没有心动的那一瞬还是心最明白。只是耐不住齐炜的兴致勃勃推波助澜,那次林笙得了什么奖他都记不太清,只记得他的好兄弟把他从篮球赛扒拉下来硬要他去送花。
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簇成一束,上面还摆着一串小灯,一闪一闪的,像星星。
哪有人恭喜人家获奖送玫瑰花的啊?
他心里这么想,无奈瞟齐炜一眼,还是问出了口。
“怂逼。”齐炜恨铁不成钢,“谁叫你恭喜去了?当然是趁人家心情好表白去啊!”
怂逼?顾俞在心里又念了一遍这个词,觉得还是形容齐炜自己更合适。
人苏晚都追上门了还一个劲装傻躲着呢。
推推搡搡到了校门口,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花坛边上的孤零零的小姑娘。
墨色的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却露出了后边雪白的脖颈,裹在羽绒服里的身影伶仃。
鬼知道他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又怎么能一眼看到这么多细节,总之看了那一眼他就再没能挪开视线,只觉得小姑娘哪哪都叫唤着让他接近。
他鬼使神差地走向她,明明看不见她的脸,光是坐在那里她就带给他一种奇异的吸引,他觉得她脆弱得可怜,像朵玻璃做的花,那白得不像话的脖颈让他陡然升起掐上去的欲望。
…打住。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仓皇地加快脚步,下意识冲小姑娘扯出个灿烂的笑,说了几句废话,就硬把花塞进人怀里。
最后如愿以偿趁人不注意摸了下头发,凉的,软的。
匆匆一瞥他还是没能看清小姑娘的脸,但他就是莫名有种直觉——只要能再见,他一定能认出她。
今天可算是应验了。
他后来是因为相似的身影跟那位小级花谈了个恋爱,但他真不是因为认错了人。
就是单纯想探寻一下,自己的心理。
他看着级花脆弱白皙的脖颈,再三确认自己没有想掐上去的欲望,狠狠松了口气。
自己没心理变态,可喜可贺。
顾俞想起小级花,她笑得最灿烂的时候是在他打完篮球赛她正大光明来送水的时候,他接过她送的水,在旁人艳羡的眼神中拧开喝一口,满足小女孩的虚荣心。
青春期作用下的恋爱也就那么回事,最多不过在放学后跑去黑漆麻乌的操场牵着手散步,他们大部分时间无话可说,她不过是把他当集邮册里的一员——小女孩仗着长得好看三个月换两次男朋友,倒也不存在什么动不动心,他就带点心安理得地发呆想着那个像朵玻璃花的姑娘。
到底是哪个学校的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高中时期的他许久,最终不了了之。
今天终于向答案迈进一步了,怎么说…
可喜可贺。
—
时隔多年,小姑娘变得不一样了。
她占了林笙的壳子,努力想摆出冷淡的姿态,眼底跳跃的光却背叛了她。
她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活泼爱笑的人,顾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即便与初见完全不同,即便身份来历不明,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接近她。
或许不仅是她这个人,还有她背后的秘密。
他特地跑去对面买了奶茶,全糖,逼死原来那个林笙她都坚决不会喝的东西。
那一瞬间他自己也分辨不清到底是试探她的身份,还是直觉她一定会喜欢,想要讨她欢心。
他看着她盯着他手上的奶茶,冲他摆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撒娇,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种满足感。
到底为了什么似乎已经不重要,顾俞只是确定了一点,他逃不开她了。
当他发现自己翘了班在跟踪人家的时候,顾俞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
刚刚他想的不对,该是她逃不开他了。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她这样执着,到了一种极端的地步。
打从第一次遇见她起,他的心中总会升起些极端的念头,对她。
他在车里看着小姑娘进了咖啡馆,没忍住抽了根烟,还是没能弄清自己的心。
随便吧,他把烟蒂一扔,发动车子。
不把车停了,怎么假装去偶遇她呢?
走进那个面馆凭借的也是他莫名其妙的直觉。
这种直觉是针对她存在的。
他点了碗面,刚吃两口就看到了高兴得脸红扑扑的小姑娘进了门。
跟夏攸之聊天有什么可开心的?
顾俞跟她对视,眼里含着笑,朝她招招手。
小姑娘于是一蹦一跳地走到他这桌,坐在了他对面。
然后陆霁澄跟夏攸之顺利毁掉了他设计好的偶遇。
他牵了小姑娘的手就走,明明心里觉得自然而然,身体却后知后觉地做出反应。
他觉得自己的耳根发烫。
真是拉胯,他悄悄用空的那只手揉了揉耳朵。
小姑娘还是看到了,眼里闪着的光却更亮了,脸上挂着明媚的笑。
“我不喜欢他了。”她这样说。
他松了口气。
顾俞知道林笙不曾喜欢过陆霁澄,却被什么逼着似的,一定要做出些表示爱意的举动。
他只是有点害怕她也不能幸免。
幸好。
小姑娘拿着奶茶离去的背影轻快,他默默看着,心如擂鼓。
难以自控,他在她面前。
小姑娘在躲着他。
这是顾俞收到苏晚的消息才发现的。
为什么呢?
心里闷沉沉的,他的大脑没法思考,心叫嚷嚷地喊,抓住她。
他等了那么久才再见到她,她怎么能不要他?
想要抱她,亲她,让她彻底属于自己。
这种冲动直到下车才被他压下去。
不对劲,他只要一沾上她就会变得不对劲。
他估摸着行踪,在小姑娘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
小姑娘皱着眉头想事情,头都没抬就要经过他。
他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抓住她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她轻飘飘地讲些胡话。
包括那句:“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们俩创造机会呢?”
说完又怕吓着她,赶忙用混不吝的语气又揭过这一茬。
小姑娘却转了话锋,要请他吃东西。
还不知死活给自己灌酒。
各种各样纷杂的思绪在脑中翻滚,他还是选择趁机试探她。
或许能触及那个真相。
…也趁机,亲了下她。
这真的是一时冲动,他甚至是有些慌乱地离开她的唇,生怕她生气,连忙续上刚刚的质问。
她却不管不顾地又提起那一茬。
他没法克制住了。
她在回应他。
大脑被烫成一团浆糊,如果不是陆霁澄的那通电话,他是真的没法再记起初衷。
后来的那句“我喜欢你”,是刻意为之,目的有试探,其实更多的,是他的本心。
他喜欢她,不是原来那个林笙,他很清楚。
但他不可能抛下这样一个偌大的疑点不管,不去追寻原来那个林笙的行踪,她是唯一的突破口,他必须心怀不轨地与她相处。
但再心怀不轨,他也演不出这么逼真的反应。
他在她面前真的…很容易一败涂地。
—
顾俞那天晚上梦见了林笙。
她眼含着血泪,盯着他,一字一句:“为什么不救我?”
他这才发现自己是愧疚的。
他多没心没肺,多年的朋友,明面的暗恋对象,陡然消失,他却沉溺于外来人的灵魂。
他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想想,林笙去了哪儿,她会…怎么样?
他在被那个小姑娘蛊惑,心甘情愿为她献上真情。
小姑娘占据了他的心思,他连一点担心都没分给林笙。
他做的这叫什么事?
他从梦中惊醒,看见身边人的睡颜,明明清楚躯壳中的灵魂是那个蛊惑他的小姑娘,可安安静静没睁开眼的她,还是让他一瞬间恍惚,想起梦里的林笙。
烦躁、愧疚、不安,种种情绪包裹住他,他喘不上气来,跑到阳台抽烟。
她醒了,一脸凝重地走到他面前,向他要烟。
他愣了一瞬,思考半晌便明白了——
她以为他喜欢的是林笙,现在知道了真相正伤心呢。
她踮起脚,烟对烟向他借火,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克制住想吻她的欲望。
他顺着她的心思说了几句,关于林笙,吐出烟雾的那一刻像在叹气。
她却突然点出了关键点,那个已在他记忆中模糊的,喜欢林笙的原因。
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这时候记忆才散开烟雾般清晰起来。
当初他跟级花分手,一部分是本来就是闹着玩过家家,一部分是看见林笙后心中浓烈的愧疚感。
他发现自己的情感都不受自己控制,只能狼狈地顺从。
而被逼无奈的经历却变得模糊不清。
他思索了半天,小姑娘却突然对他表了白。
“和我试试好不好。”
“我喜欢你。”
…他真是错得离谱,她哪里是玻璃做的花。
她是罂粟,是烈酒,是一切至烈至蛊的所在,她哪里来的这样多不管不顾的冲劲,闹得他的心不听使唤地飞快跳动。
他想要她,想得心尖都在颤,想把她关起来,栓起来,就在他眼前,彻彻底底地属于他。
他又用了好一会儿才压下这种强烈到可怕的欲望,牵起她的手进了屋。
那些幻想让耳根不自觉地发烫,自打上次发现他的秘密,小姑娘就对他的耳朵给予了极强的注意力,她有些讶异地看了眼他们相牵的手,不明白他为什么耳根红。
她最好一直不明白原因,那些沾染了黑暗欲望的幻想他会好好藏起来。
“异世界的穿越者”她这样形容自己。
他听了这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怪不得他高中时怎么也找不到一面之缘的她。
小姑娘老老实实地摇头,回答他的疑问。
她也不知道林笙去哪儿了…
他叹口气,事情复杂得让他头疼,良知未泯,他最后一次给小姑娘选择的权力。
他袒露出他的别有企图,还有心中对她病态的占有欲。
小姑娘似乎又会错了意,没露出半点厌恶害怕,眼睛反而更亮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外表话语太能欺骗人。
顾俞轻轻用舌尖舔舔上颚,他的小猎物浑然不觉危险,扑上来要亲他。
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偏过头埋进她的颈窝,那年雪白的脖颈赫然眼前。
他得到了她,他命中注定的她。
—
从猫眼里看清陆霁澄的模样的那刻,顾俞就知道,他也变了。
一夜未睡带来的黑眼圈,还有一打开门就闻到的烟味。
陆霁澄在顾俞的印象里,总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全天下没他在意的东西似的,更别说什么情情爱爱雪月风花。
所以虽说他们算是名义上的情敌,他也从没对陆霁澄抱有过什么敌意。
对林笙莫名其妙的爱恋,林笙对陆霁澄没头没尾的痴迷,一切的一切都彰示着一个结论——
他们三个都是受害者。不知加害者的受害者。
可是当这具壳子里换了个人,陆霁澄对他的小姑娘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在乎时,顾俞却克制不住内心翻涌而出的情绪。
他很难把这些复杂的情感一一拆解清楚,总之必不可少的是敌意,自己的所有物被觊觎的愤怒——虽然正常的男女关系里,并没有谁属于谁的这种道理。
顾俞控制不住地展露出了难得的攻击性,自从高中毕业后,他就学会了克制,戒掉了那些冲动尖锐,锋芒毕露的东西。
可是当小姑娘选择跟陆霁澄出去的时候,他觉得整颗心都顿了一下。
沸腾的情绪凝固了一秒,他赌气般地关上了门,定下了五分钟的时限。
然后靠着门喘息。
她只用一句话,就能掌控他的情绪。
这件事真够可怕的。
顾俞低下头,看着脚尖,脑中浑噩一片。
要怎么做才能把她一直留在身边?
几乎是这个问题出现的一瞬间,那块手表闯入了他的思绪,赶也赶不出去。
他甚至记不得这块表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书桌抽屉里的,到底是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这块手表的功能。
定位。
只要她戴上了这块表,他就能掌握她的行踪。
真他妈成了变态了。
顾俞暗骂自己,却停不下走向书房的脚步。
究竟是不是他在操控自己的身体?他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只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
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