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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醉生1 ...

  •   从金光善处回来,金光瑶就把自己关在密室里,他气得不是金光善又接回一个私生子,也不是阿松夭折了那个名义上的祖父都没有出现过,而是在金光善眼里,他从来都是女昌女支生的,上不得台面,而这一点却是无论他做多少努力都无法改变的

      “公子,泽芜君到了”苏涉本想遵着金光瑶的吩咐谁都不见的,但又明白蓝曦臣于金光瑶而言终究与别个不同,这才大着胆子来通报

      金光瑶将情绪收起来,尤带着点鼻音道“二哥来了吗?先请到绽园,我马上就过去”

      苏涉应声,安排人去了

      金光瑶略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前去会客

      蓝曦臣于他真与别人不同,记得自己还是孟瑶时,倒茶都有人嫌脏不喝,唯蓝曦臣面不改色喝他的茶,甚至当众褒奖他,后来相处也从未有过不信任,这怎能令他不感动。金光瑶自问自己坏事做尽,也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蓝曦臣那样从来未对自己设防,对自己丝毫没有城府的人……

      “二哥”金光瑶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笑盈盈唤等在绽园的人

      这处园子是他专门辟出来招待蓝曦臣的,绽园,不似金陵台别处建筑一派富丽堂皇,这一处小院子更像云深不知处,是江南水乡的青砖黛瓦粉墙绿竹,极雅极幽静的所在

      蓝曦臣本背着手看他养在白瓷缸里的几尾锦鲤,听见声音,转身笑着道“阿瑶”

      金光瑶心里奇怪,为何今天情绪几乎失控,却在此时看到蓝曦臣时,油然而生一股被人惦记的暖心和想要倾诉的委屈来,他对上蓝曦臣温和深邃的眸子,有点歉疚的说“前番事情太多,也,着实心有伤痛,招待不周,二哥切莫怪罪”

      蓝曦臣微沉下声音道“阿瑶,你我二人,不要说这种话,无端丧子我知你心痛不已,也不适合来惹你想起旧事,只是不想你太过沉湎伤痛,所以给你带了个礼物,希望为你开解一二”

      金光瑶心下感动不已,虽说阿松之死是他设计的,可比起不闻不问的金光善和不知该怎么关心自己的苏涉,他的心情唯有蓝曦臣一人在意

      金光瑶面露欣喜问道“哦?是什么?二哥送的自然是好的”

      蓝曦臣指向案上一个箱子道“说不上好,是我自己画的,你别嫌弃就好”

      金光瑶更加感动了,他轻手轻脚打开箱子,印入眼帘的是四卷画轴,拿出一卷打开来,是一幅水墨,水天相接,田畦纵横,水鸟悠悠,黄鹂婉转,上题“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两句,寥寥数笔,勾出一派夏日晴空之景,看来令人心旷神怡

      金光瑶爱不释手,转而打开第二卷,仍是水墨,却是另一番莲叶田田,荷花映日的盛景,上题“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两句,紧接着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和“独上高楼云渺渺,天涯一点青山小”两卷,皆是一幅画两句诗,水墨画就,意境或悠远或明朗,或深邃或阔达。

      金光瑶不及看完就泪眼朦胧起来,蓝曦臣未发一言,却生生用四幅画写尽对自己的关心和安慰,他喉头一阵阵发紧,这个世上除了母亲,有谁这样关心过自己的感受又有谁这样花心思安慰过自己,金光瑶再也忍不住,转身抵着蓝曦臣的肩膀轻声哭起来

      蓝曦臣倒不是没见过金光瑶流泪,在金光瑶新婚前夜,许是心里忐忑,也曾醉上云深不知处,拉着他的袖子哭了一回,只是不曾想两人都清醒的状态下,气氛竟稍稍的有点微妙尴尬。蓝曦臣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正踌躇是轻抚他背安慰呢还是站着别动的时候,金光瑶抬起头来看他,他本就比金光瑶高出一截,现下低头看去,那人微红的眼眶,微红的鼻头,跟往日温文尔雅的样子截然不同,多出一种惹人怜爱的楚楚动人来……

      “二哥,都怪你的礼物太好了,惹得我竟如此失态”还是金光瑶率先打破尴尬,破涕为笑说道

      蓝曦臣松了一口气,轻笑道“画技拙陋,你喜欢就好”

      金光瑶朗声坏笑说“二哥,你的画技拙陋?我得藏起来自己一个人欣赏,若是让怀桑看见,又要哭天抹泪的抢走了,我可舍不得,到时不免拿你挡着,你便又要受累画给他四卷了”

      蓝曦臣温声道“切莫让怀桑看见,不是我不愿画与他,只是他也太在这些书画古玩上用心思了,以前还好,如今做了家主还是这样,要如何服众呢?再说,作画也需要心境,物随笔变,笔随心转,境随心生,心由天造,方为笔墨之极。若我无为你作画时心境,又如何作得出来”

      金光瑶不由感叹姑苏一方好山好水方才能造化出蓝曦臣这般豁达坦荡的君子来,对任何人的感知感悟他都能坦荡荡的说出来,从不藏污纳垢

      只此一件就是金光瑶穷尽一生也做不到的,他说不出口的心思太多,说不出口的事情也太多,一辈子也成不了蓝曦臣,但他却又无比的羡慕和珍惜蓝曦臣,他心里暗暗许下,只愿他下辈子,如果能有下辈子,就做一个像蓝曦臣一般的人吧

      听他说的恳切金光瑶由衷感动道“谢谢你,二哥,我很喜欢,你,你送的礼物”

      蓝曦臣见他一本正经道谢,叹了口气道“那就说一说吧,为何这么难过?我那几幅画不足以让你泣不成声吧?”

      金光瑶似是被他看出心事,躲避他的眼神道“无事,二哥,就是,无端想起了母亲”

      蓝曦臣拉他过来坐下,温声道“既然心里难过,就跟我说说吧”

      金光瑶不可置信的看他:每个人都避我母亲如蛇蝎,仿佛听一句就脏了自己耳朵,听两句就染上了肮脏。可蓝曦臣,世家公子榜首的这位,主动提起让我跟他说一说我的母亲

      蓝曦臣见他呆住,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又温声重复一遍道“跟我说说吧,你的母亲”

      金光瑶一边暗骂自己今天失态太多,竟又一次要流下泪来,一边咬住嘴唇憋住泪,笑着说“好啊,不过枯坐无趣,不如咱们喝上一杯?”

      蓝曦臣点头应允,金光瑶吩咐了人去取来了酒性温和的果酒,走进来收好画轴,这才娓娓开口道“我与母亲长得有六七分像,尤其面上笑窝儿,几乎一模一样,她笑起来很美,眼睛里总是蕴着笑,无论什么艰难从来也不在我面前流露,可我却总能从她眼睛里看出失落来……”金光瑶低头斟上两杯酒,也不劝蓝曦臣,只自顾自仰头将自己的那杯喝下去

      金光瑶继续说“我记得小时候问起她有关父亲的事,她总是摸着我的头说父亲很忙,没有空去看我们,但她总说父亲是个大英雄,斩妖除魔锄奸扶弱无所不能,让我一定要做像父亲那样做一番大事的人……”说起金光善,金光瑶讽刺一笑,接着说“后来啊,她就花了不少钱,托人给我在一个大户人家的私塾里报了名,让我去读书识字懂道理。可她哪里知道,收了她钱的那人是个骗子,根本没有帮我报名,我兴冲冲去念书却被那大户人家的护院打了出来,还出言侮辱我母亲,说她那样的人的儿子竟也妄想念书,简直痴人说梦。我气不过,跟他们打了一架,打输了,灰溜溜回去了……”

      蓝曦臣一直安静听着,金光瑶又仰头喝下一杯,眼睛里泪光莹莹“我母亲知道了,没有怪任何人,只是拿帕子给我擦去额上的血迹,又将我沾了土的帽子戴正,说‘阿瑶啊,君子正其衣冠,遵其瞻视,既使我们渺如尘土,也不能妄自菲薄’。后来,她便自己教我识字,还买那些江湖骗子的什么心法剑谱给我看,多贵多没用都会买,只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一身本领的去见我父亲……”

      金光瑶嗓子哽住,硬生生忍住的心痛令他整个颌骨下巴都微微颤抖着,他闭了闭眼,蕴了许久那滴泪再也兜不住,滚下来滴在手边酒杯里,砸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蓝曦臣见他这样,也红了眼,伸手把怀中锦帕递给他,微微握了握他的手

      金光瑶拿那块锦帕在手里,终究没有用来擦泪,只在手里紧紧握着,继续道“后来,我长大了,也曾经以有那样的母亲为耻,一个人跑出去,她吓坏了,满城找我,哭喊我的名字哭得嗓子都哑了,找到我的时候也没有责骂,只是抱着我哭,说如果没有我她早就不活了,那时候我才明白她活得多绝望,为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守着,还要在儿子面前为他编那些身不由己的理由……”

      金光瑶用手拨去遮住眼帘的一滴泪,手碰到鼻尖时传来隐隐的檀香清冷,那是蓝曦臣帕子上的味道。金光瑶转身看他,见蓝曦臣仍定定坐着,面前酒杯却空了,金光瑶抬手又替他斟满,继续道“后来她身体便一天坏似一天了,请了多少大夫也不见好,二哥你知道吗?我母亲最后那段日子,瘦得脱了像,咳得几乎肺腑都咳出来,仍叮嘱我去寻我父亲,嘱咐我听父亲的话,要多做事少说话,莫要让父亲为难。弥留之际她给我一颗珍珠扣,说是父亲曾经给她的信物,她一直视若珍宝贴身戴着,直到她死,她都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人人都道她低贱,可在我心里,我母亲,她亦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蓝曦臣听得心里难受极了,他以往只知道出身是金光瑶一生的痛,哪知道他母亲在那般境遇下仍教导他做个君子不要妄自菲薄,这样坚强不屈的女子怪不得金光瑶一直把自己放在出身低的痛恨和对母亲的敬爱中无法自拔。蓝曦臣抓起手边酒杯仰头灌下去,再性温的果酒也毕竟是酒,对于滴酒不沾的他来说,照样会醉,他只觉眼前金光瑶面容渐渐放大,不受控制向前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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