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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老子宁可不是你儿子 ...

  •   狄太太来看望我的时候,带了一份糖醋排骨。在精神病院一日三餐像是吃牢饭的我见了,完全顾不上这饭是她送的,便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了起来。

      我大口吃糖醋排骨,活动着被勒出淤青的手腕驾驭着筷子。这糖醋排骨的味道......很像母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做的味道......也像是祖母在世的时候经常做的味道。狄太太看着我吃排骨,然后抽噎着哭了。

      真是吓人,她怎么哭了,是知道我要死了吗?兔死狐悲?她早就在糖醋排骨里面给我下了毒药?但是我不管,我还是继续大口大口吃排骨,要是我现在被毒死了,那也没事,反正已经吃到糖醋排骨了......还是母亲生前做的味道。

      狄太太扶在床边,呜哩唔哩说了一大堆话,我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说,她和我母亲,当初都是从穷人街出来的可怜人,她先和我父亲认识,本来想要保护我的母亲。无奈我的母亲也走了她的老路。

      狄太太还说,我母亲的孩子,现在就是她的孩子了。

      我吃的差不多了就愣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哭,犹豫了好一会才决定安慰一下她,真是可怜的狄太太。她一直没有说是什么原因让她这样悲伤,她反而一直说我是她的小孩,等她走的时候,管家出现了。管家带着一名医生,抽了我一管子血。

      我还是被留在精神病院里面,护士按时给我发药,一定要检查我把药吃了才行。会检查我手指缝里面有没有夹着药片,舌头底下有没有藏着药片。精神病院里面还组织了一些团建活动,大家都聚在大房间里面听歌、跳舞。

      目前看来,狄太太给我做的糖醋排骨没有下毒,我还活的好好的。就是作为一个正常人,呆在精神病院不太合适、不太习惯。唯一来看过我的就是狄太太,没有其他人再来了。不过,好在我的大姐姐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无聊的时候能和大姐姐说话。反正是精神病院,他们看不见大姐姐也是正常,我自言自语也是正常。

      不过,大姐姐并不能很好的回答我现在的问题,她总是叙述当年发生的故事,以及我小时候的故事。我还指望她变成鬼魂了,能给我带来一点阴间的消息呢。

      “人不能幻想出没有发生的事情。你现在和大姐姐的对话,是不是在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心理医生站在我面前,循循善诱地问我。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我和大姐姐多半是重复小时候的对话,一旦我问她现在发生的事情,她一概沉默。真的像是我记忆里的人。好多医生都说我有妄想症,情感障碍——因为我喜欢同.性就说我情感障碍?

      都是神经病。

      我才不会搭理这个家伙呢,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的大姐姐厉倍伶是个多么好的姐姐,她会教我识字,教我弹钢琴,帮我对线凶狠的狄太太,她还会给我糖吃,她跳舞很漂亮。唯一的不足,只是她去世了罢了,下巴搁在一条带子上,在舞蹈房里,脸上是凝固的微笑。但是,我还能看见她。

      我曾经问过李元,问李元,我的大姐姐和他是不是有婚约。李元很爽快的承认了,但是他还说,那只是家族联姻罢了,他不喜欢大姐姐厉倍伶。

      然后我就告诉他,我现在还能看见大姐姐。

      他神色凝重了一下。

      为了让我知道,他是真的爱我的,李元把当年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了我。当年,大姐姐是如何自杀,李元当时又是如何躲在欧洲。我很感动,我和他是真的相爱,不是烂俗小说里面千奇百怪的替身,但是真心相爱并不意味着获得幸福。

      我大概烂在精神病院里,他也觉得是在给我治病。但是我还是期盼他每天晚上来看我,知道有人看望我以后,护工打我的时候下手收敛了,许多,伙食也好些了。

      精神病院的护工都是一帮欺软怕硬的势力鬼。我反复和李元说亲自鉴定的事情,告诉他,我是个没有人要的孤儿了,他可以把我接走。

      但是李元坚持认为把我留在精神病院是件好事。各位读者诸君,你们看看,他这么爱我,为了我好,把我留在精神病院受折磨。

      我宁可他别爱我了。

      .

      自从狄太太看望过我一次之后,过了一个星期,父亲又将我接回去,并且把一份亲子鉴定拍在我脸上,告诉我,我是他亲生的儿子。

      老子真是服了,老子还真的不想当你儿子。

      但是没有办法,我只好假装我的精神病已经得到了治愈,然后在父亲的公司工作。大学也修学了两个月,现在干脆不办理复学了,先在父亲的公司实习。大学上不上无所谓,反正我以后只要继承家业就好了。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想继承家业了。

      体验过富贵的生活,还是怀念小时候,祖母用皲裂的手掌圈住我,我们把自己种的蔬菜用小推车拉到集市上去售卖。没有卖掉的素菜撒上水,留到明天继续售卖。有时候自己吃掉这些菜。很少能吃上一次荤菜。

      但是这些一文不值的岁月、一文不值的生活,我现在才懂得珍惜。我当时还有家人。我是指那种可以亲密无间的相处的家人。

      现在,我的亲生父亲,确实也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但是他对待我的态度,就像是对待咀嚼过、已经没有味道、但是黏糊糊、不能甩掉的口香糖一样。要是大哥没有入狱,二哥没有去世,我没有告诉新闻媒体是我主动追求李元......他大概不会用这样嫌弃、无奈的态度对我。

      父亲嫌弃我,是因为我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家伙,我不仅爱慕同.性,而且我还能看到去世的大姐姐。但是父亲不得不把我这坨烂泥扶上墙,要不然没有儿子继承家产了。看在我成了唯一的继承人的份上,父亲不得不把我打扮的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叫我去公司坐在办公室,熟悉商业运转的模式。

      .

      二哥死了。

      二哥死的那一天,狄太太来精神病院给我送红烧排骨。她伏在我的病床边上大哭了一场,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伤心,直到父亲又给我做了一次亲子鉴定,把我接回家之后,我才知道二哥客死他乡的消息。

      死因很简单。二哥在美国读研究生,发生了校园.枪.击.案。

      我回到家,家里果然又挂起了白色的帘布。我已经看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了,第一次是我的大姐姐厉倍伶,当时晋陵“李家”一夜之间没落,大家都说大姐姐厉倍伶是骗婚,骗取李家商业机密、充实自己家,大姐姐一气之下上吊自杀,她当时见过李元几面,也谈不上喜欢李元。只是吃人的家族安排了这桩婚事,想着门当户对,哪知一夜变故。

      第二次是我的母亲。我贪玩掉到了河里,母亲为了救我上来,落水去世了,我是个糟糕的小孩。

      如果只算在厉家大宅里面,那么下一个就是大嫂子严文兰了。如果不算地点,单算我经历过的葬礼,那么还有我的祖母——喜欢多管闲事的傅成老师帮忙操办的。还有跳河自杀的王天芹。

      大哥死刑的时候,家里没有办葬礼。一个嫖.娼、吸.毒的长子,只会让父亲蒙羞。现在轮到二哥的葬礼了,我很难想象,像二哥这样严谨、认真、好学、真挚的家伙,怎么会被飞来横祸打中,也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我十七岁那年回到厉家的时候——也就四年前,二哥还友善的借我电脑,教我一些简单的编程语言,奈何我智商太低,没有学会任何编程。二哥厉宇昂一直是我在这个家里最初的温暖,现在他也成了阴阳相隔的人了。

      继承家业的重担还是落在了我的肩上。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我原先只是单纯的希望,那些该死的人应当死去,但是,不曾想,那些温良、柔软的人也一起死去了。

      死亡没有放过任何人。

      .

      我的精神状态急转直下,原先在精神病院的时候还没有抑郁,出了精神病院倒是抑郁上了。我感觉自己和世界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我看见了大家,大家也看见了我,但是我们好像不在同一个世界。

      现在,就当我是自嘲吧......我不仅是个依赖性人格,依赖李元,期望他能够给我支撑,我还有妄想症,我妄想我的大姐姐一直陪在我身边,我还是个抑郁到没法开口说话的家伙。

      因为总是感觉胸口有一块沉闷的东西压着,我经常没有办法开口说话——或者说了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的话语。就因为没有办法说出话来,父亲扇了我几次巴掌,我脸颊疼痛难忍。上天能知道,在我压抑的内心,我是多么想要摆脱继承人的身份。

      我也不怀念一贫如洗的时候,毕竟金钱上的局促......没有人会喜欢吧。我想要富足、安逸的生活,我想要直接得到物质富裕的生活,但是不想为此付出努力。我是个懒鬼。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不爱工作,我能接受适当的工作。

      而不是一个势利的父亲,在哥哥们活着的时候,将我关进精神病院,在哥哥们去世后,强迫我继承家业,做下一个日理万机、心狠手辣的他。父亲生下的是儿子,是另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下一个“父亲”。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日复一日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但是因为国家政策的变化,外商不像以前那么吃香,二零年左右的外伤资产比例已经严重缩水了,相比较是国产公司、国企、央企这样的产业雄起。最辉煌的时候没有轮到我,现在收拾烂摊子的人......是我。

      我时常想要大哭,但是我担心父亲还要扇我巴掌,况且父亲找了一个儿子当继承人,显然不是让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只会哇哇大哭。我在高强度的培养下,逐渐锻炼出了熟练的业务能力,在外资企业风雨飘眼的时代接手家族产业。

      家里分外冷清,家里没有佣人,管家到了退休年纪,家里给了他一笔钱,遣散了管家和其他佣人。狄太太因为清闲,干起了家务活。放浪的阿澜结交了小姐妹,每天都出去玩,厉菲菲——大哥和阿澜的女儿,也给狄太太带。

      但是厉菲菲经常不说话,完全没有厉漫漫活泼。一提起厉漫漫,我的心忍不住滴血,可怜的漫漫妹妹,现在还躺在疗养院里,她一辈子都会对异性有心理阴影,而且她不能生育,在十岁的时候成为了病床上依靠尿袋生活的植物人。厉漫漫在经历过大哥朋友们的胡搞之后,一直没有走出来,林阿姨一直守在漫漫妹妹的病床边。

      我接手家族产业之后,公司的收益,有一部分是定期汇给林阿姨的。

      真正的凶手已经处决,大哥很早就被执行了死刑。但是伤痛的人还是没有缓和过来,林阿姨也好......厉漫漫也罢......还有大嫂子严文兰......我还记得大嫂子严文兰摔下楼的时候,鲜血像花朵一样在她的脑后绽开、蔓延、铺满了价格高昂的地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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