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不归墟

1、猫

　　妈妈说过，从前这里是一片森林，一直延伸到远处的群山脚下。
　　“森林是什么？”她有些好奇。
　　“就是无数棵大树长在一起。”妈妈解释。
　　“哦……”她仰头看了看旁边的香樟，疑惑地问，“那有什么稀奇的？”
　　从出生时起，她就生活在这里。用人类的话说，这一大片地方叫做“小区”。小区的旁边还是小区。再过去则是一座公园，那里有很多无所事事的狗，喜欢领着他们的人类朋友，绕着人工湖一圈又一圈地逛。他们对猫很不友好，所以她只去过公园一次，后来就再也没去过。
　　她不明白妈妈谈起森林的时候，眼睛为什么闪闪发光。无数棵大树……她似乎可以想象。走在树枝上，和墙头比起来，感觉也确实不同。可那有什么好兴奋的？是因为森林里有更多的鸟和虫子吗？
　　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了，妈妈离开的时候，她还不满一岁。他们说，妈妈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猫，是因为生了她才走的。她对这件事有些愧疚，总是会想：如果自己没有出生，妈妈是不是能活得更久一些？
　　现在她已经习惯一个人了，每天的任务都很简单，就是找吃的，以及护好自己的地盘。这个小区有十来只猫，有些是她的朋友，有些则跟她针锋相对。在那些高楼上，冰冷的石头房子里，还有数不清的家猫，他们都是些幼稚、顽劣的家伙，却不屑于争抢食物跟地盘，只有这点还算不错。
　　“他们有的是好东西吃，不舒服了人类还带他们去治，毛长长了人类还帮他们剪呢！”大黑绘声绘色地说。他是一只花猫，头是全黑的，按照人类的标准，应该属于“奶牛猫”。
　　“奶牛猫！意思是长得跟牛一样！你见过牛吗？”自我介绍的时候，大黑骄傲地说。
　　“没有。”她简洁地回答。牛是什么？多半是跟森林差不多的东西吧。
　　这阵子大黑总缠着她。他三岁了，体格健壮，意图明显。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几天后，大黑就从小区消失了。他和人类离得太近，总是吃人类的东西，还和人类玩耍。不论怎么看，消失都是早晚的事。
　　他们说，有的人对猫很不好，会虐杀他们，或者带他们去做手术，切掉重要的东西。她没有亲眼见过，但她发现那些家猫几乎都是不完整的。她还见过猫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被活活摔死。他们说这也是人类干的。
　　小区里的猫早就换了一波又一波，最早认识的那批只剩两三只了。有的猫投奔了人类，变成了家猫，寄居在人类家里。她和这些猫始终保持距离，绝不承认他们是同类，哪怕那里面也有自己的孩子。
　　猫崽们很快来到了世上，有三只花猫，两只白猫，算是综合了她跟大黑的特点。她把孩子们藏在灌木丛里，每天更辛苦地搜集食物，这样才能够养活他们。
　　猫崽们的消失也是必然的，两三天后，她身边就只剩两只花猫了。小窝里有黄鼠狼和人类的气味。她带孩子们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希望能把他们平安养大。
　　然而隔天，她刚觅食回来，就发现一个人类小姑娘蹲在窝旁，把某种很香的食物倒在地上。孩子们被香味吸引，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开始大快朵颐。她急忙爬上了树，一声接一声地呼号，让孩子们回去，同时警告侵入者。孩子们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望她，却被人类姑娘拎起后颈，相继抓到笼子里去了。
　　她不甘地跟了一段路，眼睁睁见那姑娘钻进了高楼。她只好放弃。
　　孩子们会成为家猫吗？那些冰冷的石头房子，会不会变成他们的家？她趴在枝头，默默想着。
　　几只蚂蚁爬过来，钻进她的脚掌，又钻了出来，沿着粗糙皲裂的树皮，一路向未知前进。
　　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透过枝叶的罅隙，她又一次看到远处连绵的群山，想起妈妈说过，从前这里是片森林，一直延伸到那山的脚下。
　　她仿佛看到，大黑正领着孩子们，在森林里欢快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