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菟丝花》我是米凛

2、第二章

　　想必每个少女在自己的青春期都会做这样的一个梦，在自己平凡寡淡如白开水的日子里，会有一个人从天而降，然后告诉她，哇，原来，周彤你不是个没爹的孩子。可是如果你当初心心念念、辗转反侧的一切都变得唾手可得，可这一切，要用对你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来交换，你还愿意吗？在此之后的日子里，周彤一直觉得是当初自己这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稽之谈的幻梦，这个梦太罪孽了，所以才会夺去自己妈妈的命。

　　就周彤在和谢小冲互损了几句之后，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一直以来她都有午睡的习惯，刚想回家去睡午觉，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出来得匆忙没有带钥匙。谢小冲似乎习惯了她这样粗心大意，“你去我房间睡吧，睡觉的时候锁好门，别睡得太死，有事情我再去叫你。”

　　“不是有客房的吗？我睡客房就行了。”周彤不想要鸠占鹊巢，抬脚想去客房休息。

　　等她走到门前，才发现，客房里一片狼籍，台灯什么都被砸坏了，被子被乱糟糟地丢在地上，地板上还有一些水渍。

　　谢小冲看她沉默不语，“本来今天下午打算收拾的......好了，你先去睡觉吧，等你醒了再说。”

　　周彤看着眼前的惨象，睡意也跑了七八分，“我们一起收拾吧，我现在没那么困了。”

　　谢小冲看穿了周彤的想法，“去睡吧，记得别弄乱我的床就行。”

　　周彤拗不过他，转身离开了客房，心里沉重地像是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周彤想要开口问他那个人有没有再像原来那样伤害他，她不懂谢阿姨为什么要这么忍气吞声的和这样一个人绑在一起。当时周彤第一次发现那个混蛋的行径，谢阿姨满脸都是泪水，一遍遍地摸着谢小冲的脸蛋，心疼得不得了。可是周彤和妈妈劝了谢阿姨早点摆脱这个人渣的时候，谢阿姨沉默不语，事后谢小冲出院之后还是回到了这里，就像没有发生那件事一样。

　　周彤当时翻来覆去的、气愤地一晚上没睡着，妈妈知道周彤的愤怒，摸着周彤的头说，“彤彤，你以后要把小冲当作弟弟，不要欺负他，这孩子命苦......”她重重地点着头，这是她对妈妈的承诺。从此周彤就在心里恨上了那个欺软怕硬的人渣，每次看见他都狠狠地瞪他。她的潜意识里甚至觉得谢阿姨也是软弱的女人，作为母亲却不能给自己的孩子应有的庇护。

　　在梦里，周彤也睡得很不安稳，心神不宁地，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似的。她笑着自己会不会有点杞人忧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小冲冲进了房间，把睡得满脸口水的周彤晃醒。周彤被谢小冲晃得头晕脑胀的，慢慢睁开眼睛，谢小冲气喘吁吁地告诉她，“阿姨出事了，你快起来看看。”

　　周彤听到这个晴天霹雳，心脏几乎停了，她赶忙穿上鞋子，脸都没洗，拉上谢小冲就往店里冲。

　　在他们气喘吁吁地跑着的时候，周彤觉得自己生命里一件重要的东西似乎在慢慢流失，不知为什么眼泪止也止不住。等到两人跑到了餐厅门口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一大群群众议论纷纷的，消防车在灭火，火势已经弱了不小。

　　“听说里面的人都没来得及逃出来，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还有过路的人也受了牵连，刚刚送去医院了。”

　　周彤拉住围观的一位阿姨，像拉着救命稻草似的，“我妈妈有没有事啊？她在哪里啊？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那个阿姨也是刚刚听说了这家店天然气爆炸的消息过来围观的，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可是知道周彤和自己的妈妈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妈妈靠着这家小店拉扯周彤长大，现在她妈妈生死未卜，十有八九......

　　谢小冲安慰周彤，“你先别慌，阿姨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可是他说出这些话来，自己的不相信。他看周彤像是快要晕倒了，伸手扶住了周彤。谢小冲感觉肩膀湿漉漉的，他知道那是周彤的眼泪。

　　后面，这件事情作为一件重大安全事故见了报纸，周彤的老师同学们在周彤因为母亲的事情住院的时候也经常来看望她。他们知道周彤的难处，一起帮周彤筹措了款项，也有社会上的好心人士匿名捐款。周妈妈当时为周彤准备的大学学费也被掏空了，幸好在谢阿姨的帮助下让妈妈顺利下了葬。

　　周彤觉得奇怪的是，那时候的细节事后回想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可能是出于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的缘故吧，周彤想。

　　周彤就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被迫长大了，她真的觉得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想到初中背的《陈情表》主人公的自陈，“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眼泪也似乎流干了，原来人在太伤心的时候，眼泪都流不出来。

　　开学就是高三，周彤的成绩一落千丈，她妈妈已经不在了，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什么都无所谓了，就这样吧。周彤开始不再像原来一样拒绝同龄男生的示好，对于男生的礼物也照收不误。她晚上和那些男生去网吧开黑，早上困得在课堂上呼呼大睡，有好事者记录过，她的最高纪录睡过八节课，也就是说睡了一天。老师和校长知道周彤家里的情况，他们都不愿意自己看好的学习的好苗子就这样毁了，几次找周彤谈话，可周彤要死不死的样子，在开学段考的时候交白卷就算了，有时在周考的卷子上还画一些让人看了脸红耳热的十八禁，还和班里吊车尾的混混混在一起，这让他们觉得周彤已经是烂泥已经扶不上墙了，而且高三毕业班学习任务那么重，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重点高中的里又不是只有周彤一个好学生，他们就这样放弃了她。

　　谢小冲是个学习的好苗子，他不出所料地进入了全市最好的初中。周彤想到妈妈还在的时候，说过要是谢小冲考上那所学校的话，一起去吃大餐的话，心口抽痛得无法呼吸。谢小冲知道周彤的伤痛，看周彤最近瘦了那么多，每天早起晚睡监督周彤的三餐，他太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周彤就像阿姨一样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周彤笑谢小冲又变成小老头了，“你不用怕，我不会自杀的。”

　　谢小冲清楚周彤不会轻生，因为只有在这个女儿的回忆里，似乎才能确认这样一个母亲的存在，才能确认她曾经活过。

　　有一次谢小冲看见一个小混混送周彤回家，想要对周彤动手动脚的，谢小冲一拳砸在那个男生的脸上。那个男生也不是吃素的，看打自己的不过是个刚上初一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和谢小冲扭打了起来。

　　周彤在一旁看戏似的，也没有去劝架，她没想到谢小冲打起架来竟然这么不要命，明明几年前还不过是一个小豆丁。可是周彤看那个男的下手越来越重，周彤想到妈妈对自己的嘱咐，一脚踹在那个男的屁股上，“别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了，快滚吧，我最讨厌以强欺弱的人了。”

　　那男的揉了揉被周彤踢过的屁股，朝周彤笑笑，“宝贝儿，我们明天见。”又对着被周彤拦住的谢小冲放狠话，“你小子挺拽的啊，要不是看她面子上，我就使劲揍你了。”

　　周彤机械地挥挥手，有点不耐烦。

　　那个小混混追周彤好久了，今天好不容易约了出来，还和那群兄弟们说要拿下这个原来眼高于顶的学霸的第一次，可是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子搅黄了，真他妈憋屈。看周彤没再注意他，就在拐角吐了几口血水，真没想到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屁孩下手这么狠毒，妈的，疯了吗？

　　事后，周彤扶着走路颤颤巍巍的谢小冲，教训他说，“看你以后还逞不逞英雄。”到了谢小冲家里，周彤帮鼻青脸肿的他上药的时候，他一声疼都没喊。

　　周彤笑了笑，她拍了拍谢小冲的脸，把那些活血化淤的药揉开，拽了拽他的耳朵，戏谑道，“诶，谢小冲，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下手那么狠，我要是不阻止的话，你说明天要去医院的会是谁啊？”

　　谢小冲被周彤的调戏吓懵了，吓得动都不敢动。她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啊，那个在他六岁的时候笑着摸他头的姐姐去哪里了？谢小冲一把推开了周彤，他哭着求她，“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阿姨一定不会想要看到你现在这样的，你还有我们，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你自己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怎么保护我？”周彤笑他不自量力，“谢小冲，你说我们俩到底谁更可怜？”

　　谢小冲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时谢阿姨正好下晚班回来，看见周彤过来，就问她吃饭没有？她知道周彤自从妈妈离世后的变化，也试图开导过周彤，可是也没有什么用。周彤因为害得谢小冲去和混混儿打架而对谢阿姨说了声抱歉，谢阿姨没有责怪周彤，她看着坐在沙发上闷葫芦一样的谢小冲，感叹到知子莫若母，周彤这丫头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周彤不想再呆在这里，对谢阿姨撒谎说自己已经吃过了晚饭就匆匆离开了。

　　周彤觉得今天这一天莫名很累，想到今天那个小混混色眯眯的眼睛，她就觉得很反胃，只想吐。

　　等她到了自己门口，看见自家门口停了几辆车，似乎是等了一段时间。“今晚还真是挺热闹的啊。”

　　车上的人看周彤过来了，没等得及司机帮他开门，自己就下了车。周彤看见这一幕，好想翻白眼，尼玛这是在她家门口拍电影啊？

　　周彤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应该四十岁上下，西装革履的，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脸上没有同龄的中年男子深深的皱纹，三庭五眼都分布得很标准，是一个帅大叔。

　　那个男人伸手拉住了周彤，周彤以为他是居心不良的有钱大叔，因为自己一个人住所以动了歪脑筋，还没轮到男人开口就说，“抱歉啊，我对中年大叔没兴趣，所以去找别人吧。”

　　他又是歉疚、又是怜爱盯着周彤，却又不像男人看女人那种眼神，怎么说呢，呃，就像是爸爸在看女儿？，周彤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

　　开口道，“对不起啊，彤彤，我来晚了，才让你和你妈妈吃了那么多的苦。”

　　他的声音竟然还挺好听的，过了三秒，周彤才反应过来那个中年男子说的话，满脸的不可思议，她的第一反应是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是疼的，原来不是做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