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与安生》弦上思

2、遇见与回忆

　　杭州的天空还是一如记忆里的蓝，风轻扬，吹散了我的近乡情怯。
　　重新踏上这熟悉的土地，心底有着莫名的悸动，我激动的甚至差点掉下眼泪。满目的繁华与高搂让我觉得陌生。深深呼吸，轻轻告诉自己，这是我长大的城市，是让我曾经感到幸福的地方，这里有我割舍不去的人存在。忽然很深刻的体会到物是人非这个词，记忆虽在，只是，幸福无处寻。
　　记得薇吟是在杭州某所重点高中就读。她从小就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自从初中认识以来，她就是老师口中的优秀学生，成绩名列前茅，是年级公认的才女。我知道，她从来都是最完美的，耀眼的如同沙砾中的钻石。
　　而恰恰相反的是，我，在初中可以说是臭名昭著，学校里有谁不知道重点班的败类——暄妍。我能进重点班全靠母亲送的礼。但那时的我并不懂什么叫珍惜，或者说是不屑于去珍惜这种机会，依然我行我素的上课睡觉，不交作业，因此常常被老师当作反面教材，被撵出教室罚站也是常事。
　　但是谁都没想到，我会和薇吟成为好朋友，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薇吟。那是初一的夏天，我依然能清晰的忆起那天明媚绚烂的阳光，以及操场上的纷繁喧闹。依然记得我孤寂的蹲在地上用枯枝石块在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纹路，然后抬头，然后看见阳光背景下的人影，模糊却又异常清晰。一切都是那么温暖，明亮的像是最美的画，定格住人群中一俯一仰彼此微笑的两个初中女生。
　　当我辗转换车来到薇吟就读的高中门前已是正午，阳光倾泻，落满了我的眼中。心中忐忑，不知薇吟是否还会认得我，记得陪她走过三年的暄妍，如果，不记得，我……
　　校园门口不似我想象的安静，反而喧闹不已。穿着清一色深蓝校服的学生都两三个一群，四五个一堆，唧唧喳喳，相伴走出校园。我穿着T恤和破旧牛仔裤，养至腰间的长发披散，也算是一副正常的打扮，但心底却还是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什么坏孩子般，莫名的自卑。不过，我本就是坏孩子吧……
　　我寻到角落，拎着空空如也的背包，目光焦灼的在人群中搜寻着。
　　薇吟，我生命中的七月，我回来了，你还会认出如此狼狈的我吗？
　　要在一堆穿着同一衣服的人群中找，果然是件大工程，正全心辨认时，却被一个高我一个头的男生挡住了视线。我有些恼怒，不想与他起什么冲突，往旁边横跨一步却不曾想撞到了旁边的男生，他手中的一杯奶茶骤然落地，液体倾泻遍地。
　　我还未反应过来，那男生竟抬手就大力推了我一把，嚣张的大吼：“搞什么啊？你没长眼睛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悦的挡开他的手，冷声道歉。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乱撞人啊，你怎么不去马路上撞车子啊！”他似乎不满我的态度，更是嚣张，竟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你混哪里的，敢到老子地盘上嚣张！”
　　想不到重高门前也有这样嚣张的混混，还以为重高会是“百毒不侵”的地方。但我毕竟也是职高出来的，自然不会轻易任他欺负。
　　“滚开！”我使劲掰他的手，却终究力气不够，于是屈膝一顶，正中他的弱处，他不禁失声呼痛。
　　“你！你！你！”他恼羞成怒，却又痛的无法再来打我。
　　我转身离开，却被两个黄毛的男生拦住去路。
　　“你倒蛮厉害的么，连我们大哥也敢打！”其中一个矮点的阴戾的说道，而我也不示弱。上海那几年，孤身一人常被欺负，我也见怪不怪了。侧身往一边走去。
　　“给…给我打死她！”之前的男生似乎依旧很痛，哑着嗓子命令同伴。
　　我也懒得纠缠，放开步子穿梭在人流中，身后的男生也紧追不放。想不到第一次来这里会碰到这种事，我果然和重点学校八字不合。
　　“嗯？”一个人影挡在我面前，我顺势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我蹙眉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他将我护在身后，拦住紧随而至的两个男生。“你们要干什么！”
　　想不到小时侯在电视上看过无数遍的“英雄救美”会发生在我身上
　　他背对着我，厌恶的说：“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别在校门口闹事！”
　　之前的男生也走了过来，却没有了刚才的嚣张，灰头土脸的说：“我们怎么敢呐！不过我咽不下这口气！”他指着我，脸色隐白。
　　“够了！”眼前的男生推开他的手，“之前我都看到了，是你先动的手！不想在你大哥这里受苦就给我安担点！”
　　那男生满脸的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收敛：“行！你老大！你是我大哥的哥们么，算老子倒霉！”他狠狠剜了我一眼，带着其他两个男生离开了。
　　大哥的哥们？原来是扮白脸黑脸啊。我开始对我的“救命恩人”嗤之以鼻了，可以说，我本来就对他没有任何感恩的想法。
　　那男生转身看着我，我才看清他的样貌。高挺的鼻梁，坚毅的嘴唇，在他脸上仿佛融合了稚嫩与成熟，像阳光般明媚的男子。我侧过目光，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我一把推开。
　　熟悉的身影，纯纯的气质。
　　“薇吟！”我不禁忘我的叫喊。
　　那个身影果然停下脚步茫然四顾。我快步跑过去，在她面前来了个大大的立正。她转瞬间由迷茫转为惊讶：“暄妍？！你怎么来了？”
　　“薇吟！”我扑上去就是一个拥抱，眼角有些湿濡，我趁机轻轻擦去。再看向薇吟已是满满的笑意。“我回来了，来看看你。”
　　“我可想死你了，你都不联系我！”薇吟嗔怪，但脸上依然是大大的笑容。
　　“在上海嘛，哪有机会联系啊！不过我现在回来了，看我多有义气！”
　　正当我俩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时，身后却不适时的传来一个声音：“你……好象还没有道谢吧？”又是那个男生！我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谢谢。
　　——我向来最讨厌那些拉帮结派的小混混了！
　　也不管他如何反应，我拉着薇吟走开了。
　　薇吟边走边问我：“你怎么认识他的啊，他可是我们学校的高材生。”
　　“高材生？”我停住了脚步，略露惊讶。但我马上恢复了冷然，“没什么，一些小事。我哪会跟高材生扯上关系哈！”
　　“喂，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声音继续阴魂不散，我不禁气结。
　　我不耐烦的转头，只见他正站在我身后，表情淡定。我毫不躲闪的迎上他的目光：“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我回去和他们说一声，以后就不会有人来骚扰你了！”
　　呵，好心人！
　　薇吟仍是一脸迷茫，疑惑地看着我和他。
　　“我，我叫安生！”我抬头，露出冷然卑微的笑容。他似乎被我的神情吓到，明亮深邃的眼神竟有了丝迷茫。
　　一旁的薇吟也诧异地看着我。一时，三人皆无语。
　　我失神了会儿，便转身往校边一家肯德基店走去。
　　坐在熙熙攘攘的店内，我大口吃着鸡翅。在上海期间，每天不间断的学习和打工，饿肚子早已是家常便饭，而我的胃也已经被我毁的差不多了，只是我任由它偶尔闹点小病小痛，也没多余的钱去医院诊治。
　　“暄妍！”薇吟吃着上校鸡块，记得这是她的最爱。轻声问我，“你，你还记得安生？”
　　我愣了一下，喝了口可乐，把口中的汉堡使劲咽了下去，转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嗯。我说过啊，一切都是注定的。我永远是安生，而你是我的七月，至于家明嘛……当然是不存在的啦！”我转过头摆了个鬼脸。
　　“唉~不说这些了。暄妍，你要多留几天哦，找到住的地方了吗？住到我宿舍里来吧！”
　　“咳咳咳…”正在喝可乐的我被噎的面红耳赤，“你……你们重高的宿舍是旅馆啊，还对外开放的？”
　　“什么呀！明天是国庆节，放假七天，不然你以为干吗现在放学啊！但是假期宿舍开放，供那些不回家的学生住，我不准备回去了，你来陪陪我啊！”薇吟撒娇，一如以前的乖乖女生。
　　“啊？”对哦，转眼已经10月了，在上海的忙碌让我变的双耳不闻窗外事，连日期也没了概念，只对星期几还有点印象，离开前还特意去请假，早知道有七天假就不用请了，失策。
　　“别啊了，就这样决定了！我下午还要开团会，等会我在校门口等你。”说着，薇吟不由分说就跑了出去，留下一脸郁闷的我。
　　吃完了薇吟留给我的上校鸡块，才慢慢踱步走出了店门。在空调下待久了，一下子走到外面很不适应，闷热快使我窒息了，我深呼吸三次，走到了太阳底下，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逛着。
　　好热啊——这天气也真反常，金秋季节也热得跟三伏天一样，见鬼！
　　我踢着小石子，脑中乱七八糟的。当我回过神来时，赫然发现自己站在了小时侯就读的中学门口。这里早已经大改变，就连教学楼也修葺一新，几乎快认不出来了，而镶嵌在校门口大理石板上金光闪闪的大字也完全变了样，这时才想起，我们毕业后学校便被其他学校合并了，我们的初中早已不复存在。
　　现在是上课时间，学校里没有一丝杂音，只是偶尔传出一两声读书声。唯一没变样子的传达室空无一人，记得以前传达室的大伯一脸威严，凶着一张脸跟门神似的，记得小时候，我最害怕他了，是那种不知原因的怕。现在想想只觉得好笑。
　　一转身却看见一家杂货店，记得这里原本是家奶茶店，我和薇吟最爱喝这里的珍珠奶茶了，不过总是她请我。
　　每一次，薇吟都会点一杯不加珍珠的纯奶茶，而我则喜欢加多多的珍珠，然后我们便喝着奶茶，走在风中……
　　记忆中店主是个腼腆的大哥哥，总是笑嘻嘻的。
　　可面对现在完全改变的一切，我只觉得淡淡的怅惘，那些过去的痕迹就这样消散，连一点点也不剩。我除了记忆，原来什么也没有了。
　　我站得远远的，看着熟悉的校门，脑海中浮起一幅画面：放学铃早已打过，偌大的操场静静的，只有两个女生做在露台上，仰望夕阳……
　　我深呼吸，仿佛还能闻到昔日的味道，阳光的味道，奶茶的味道，只是现在都是属于回忆，苦涩却又甘甜。
　　“暄妍，你总把泪水往肚里咽，对每一个人笑，但你真的快乐吗？”
　　“薇吟，只要你快乐，我其他的都不在乎，真的。”
　　……
　　薇吟该等急了，我放下那些回忆，落寞地走出了这个属于回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