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花与梦，唯美短篇集》于梦荷

8、下弦月，星满天（中）

　　四

　　那次借彩笔之后，小璇与林杨依然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交集。她依然只能在转头活动脖子时，看到他阳光般的侧脸。
　　若不是那一段插曲，他们在今后的人生中，或许只是对方记忆中毫无印象的高中同学而已。

　　国庆节，市里要举行校园交际舞大赛。小璇就读的学校高一年级的任务就落在了他们班的学生身上。全班64名学生，刚好是32男，32女。
　　在之前几日的准备训练中，小璇不断地踩舞伴的脚。因此在正式分组时，一连几个男生拒绝了和这个笨拙的农村丫头一组。班主任无奈，只能决定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分组。
　　小璇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抽到的舞伴竟然是林杨。当她轻轻打开手中的抽签纸条，念出上面和林杨一样的数字时，全班女生都向她投来了不友善的目光。有惊讶，有嫉妒，有不屑，更多的却是歧视。

　　不知为什么，小璇很害怕会踩到林杨的脚，很怕会在他面前丢人。
　　心里越是紧张，动作就越是僵硬。第一次合作排练，就这样在林杨的连连呼痛声中结束了。
　　老师满眼忧虑，男生们都笑得弯下了腰，而女生们看着可怜兮兮的林杨，眼中都盈满心疼。小璇满头大汗，心虚地低着头。她真的有些害怕，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城里大少爷，会生气地捏死自己。
　　那天直到放学，林杨也没有再和小璇说什么，和老师打了声招呼，便背起书包匆匆走出了教室。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他修长的背影，感觉他的步子已有些瘸。

　　为了不再踩到林杨的脚，小璇开始利用一切课余时间练习舞蹈动作。在乡村生活了十六年，刚刚被做农民工的父母接到城里来几个月的小璇，对于跳舞真的是一窍不通。内心的自卑令她不好意思去请教班里的同学，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感觉琢磨。
　　夜深人静时，劳碌了一整天的父母睡下后，小璇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在小小的房间里练习舞蹈动作。因为空间太过狭窄，稍不留神，手臂便会撞到床沿或桌角，疼得她蹙起眉头。因害怕吵醒父母亲，少女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日不眠不休地苦练，小璇的舞蹈动作标准多了，也不会再踩到林杨的脚了。他们的组合，甚至成为了班上最出色的几对儿舞伴之一。
　　和林杨手拉着手轻盈地旋转着，小璇的心田中如雨后春草般萌芽出一丛丛自信。原来，她亦可以这般优雅地站在这群城里孩子中。小璇甚至开始有些期待这场比赛，期待和林杨一起，站在亮闪闪的舞台上。

　　在校园交际舞比赛的前两天，林杨的母亲忽然跑来学校，以影响学业为由，强行逼迫林杨退出比赛。
　　舞伴退出，小璇的比赛之路也就此中断了。看着同学们还在老师的指导下专心地训练着，她忽然觉得很委屈。好不容易有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竟这样失去了。真的，很不甘心。
　　一连几天，小璇都像只小兔子般眼睛红红的。林杨知道，错过了这次比赛，她心里很遗憾很难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为了补偿小璇，林杨答应做她最好的朋友，且每周请她喝一次她最爱的奶茶。

　　五

　　近三年的时光过去了，小璇再也不是那个初来到城里的唯唯诺诺的小丫头了，而林杨，亦不再是那个天真无忧的少年。他们即将面临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挑战。
　　随着天气的转暖，高考越来越近了，而林杨的情绪依然不见好转。虽然仍会对小璇微笑。但那笑容中，却含着淡淡的忧郁。

　　一个阴沉的周日，小璇帮妈妈去给一位亲戚送奶奶从老家捎来的土特产。
　　瘦小的少女提着沉重的布袋走在偌大的花园式小区里，竟恍惚得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她正抬头四处张望寻找着亲戚家的那栋楼时，忽然看到十几米外的一个凉亭中立着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
　　“林杨……”小璇刚要向他跑过去，却忽然见少年向石板小径上的一个明黄色的背影走去。她看得出来，那是一个高挑婀娜的女子。那句呼唤，生生地哽在喉头。
　　小璇僵硬地杵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那两道渐渐远去的身影。林杨并没有快步奔到那女子面前，亦没有叫住她，只是隔着一段距离走在她身后。
　　跟踪！小璇脑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两个字。她觉得好笑，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么阳光磊落的林杨，怎么可能去跟踪谁呢？
　　小璇知道，林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无从知晓，他心里究竟装着怎样的沉重。

　　一次课间休息，小璇下楼时不小心绊到了一个胖男生的脚，一下没站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单薄的裤腿上，瞬时盛开出一大朵血红的花。
　　“啊，我的腿，好疼。”小璇疼得脸色煞白，刚要挣扎着试着爬起来，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杨抱起痛得欲哭的小璇，焦急地向校医务室奔去。在医生用酒精棉球处理伤口时，他紧紧地握着她因冷汗而有些湿漉漉的手。
　　包扎好伤口，林杨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陪小璇打点滴。她让他回去上课，他摇着头坚决不肯走。
　　小璇感觉心田中多出了一个小喷泉，湿湿的，暖暖的。原来，林杨还是关心自己的。偷偷望着他凝思的侧脸，她忽然有些恍惚，如今的他们，究竟算是怎样的关系？

　　六

　　小璇还很清晰的记得，因为舞蹈比赛事件和林杨初成为“好朋友”那一段时间，所有的女生看她的目光都变得不太友善
　　。
　　其实，林杨并不是那种很帅的少年，却是如沐春风般的和煦，让人看见便会觉得心头为之一暖。
　　用证明自己的机会换来一个朋友，小璇的心里总感觉有些别扭。在林杨面前，她的心里会如涟漪般泛起点点的不自在，仿佛自己是站在白天鹅身边的丑小鸭。
　　自卑使小璇忘记了，丑小鸭，有朝一日亦会变作白天鹅的。

　　与小璇的扭捏相比，林杨在她面前显得很自在。他喜欢和她一起学习，一起聊天，甚至会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她听。
　　林杨告诉小璇，他的父母望子成龙心切，对他的要求十分严格苛刻，虽然他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心里却有着巨大的压力。
　　看着林杨眼中隐隐的愁色，小璇心里一阵酸涩。那么辛苦的父母，将她从农村老家接到这里来读高中，她心头的压力，又怎会比他小呢？而自己天生又笨笨的，升入高中后，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
　　小璇觉得很委屈，他们才十六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花季，却要因这无形的压力而忧伤。
　　心事与人共同分享，便会轻松许多。毕竟还这么年轻，纵使肩头背着父母“希望的重担”，他们也可以化压力为动力，在青春的道路上，欢快地向前奔去。

　　一个阴冷的黄昏，林杨和小璇从奶茶店里走出来。跑在前面的小璇忽然蹲在了地上。林杨急忙跑过去，看到她正一颗一颗地捡起路人扔在人行道上的瓜子壳。
　　这段日子，林杨告诉了小璇自己的许多心事。而她的心事，却不曾说与他知。

　　第二天是周日，林杨上午的课外辅导班刚下课，他便跑去找小璇给她送一本英文语法书。
　　还没有走到小璇家楼下，林杨就看到了她。穿着浅灰色厚外套的瘦小少女，此刻正挥舞着一把大扫帚和一位环卫女工一起扫街上的落叶。
　　林杨走到小璇身边，看到她的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儿，
　　“你来了。”看到林杨，小璇有些羞涩地打招呼，“我还没有写作业，在帮我妈扫树叶。”昨夜的大风，给街道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叶。
　　“阿姨好，我是小璇的同学林杨。”听了小璇的话，林杨已猜出眼前这位环卫女工就是她的母亲，他礼貌地问好。
　　“呵呵，好孩子。我们家小璇刚从农村来，不懂事儿，在学校你可要多照顾她点儿。”小璇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林杨说着，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
　　“嗯，阿姨您放心吧，小璇她很乖的。”林杨温柔地说着，转头冲小璇笑了笑。
　　又同母亲说了几句话，小璇就带着林杨去她家一起复习功课了。
　　第一次走进小璇家狭窄的单间，自幼习惯了漂亮的大房子的林杨，感到心脏一阵隐隐的抽搐。他知道她是从农村来的，也曾想过她家的日子会很艰难，却未曾想到竟这样苦。
　　看着她捧着语法书认真地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心疼。
　　林杨一直觉得，安静随和而又带着一丝调皮的小璇，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是隐忍的骄傲，懦弱的坚强。
　　在林杨的帮助下，小璇一塌糊涂的英语渐渐有了起色。因为有彼此的陪伴，他们的青春都多出了一抹别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