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社畜》数枝雪

3、003

　　第三章

　　谢瑾禾没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

　　公主正懒洋洋斜靠在椅子上，微微垂眸，右手托腮似笑非笑望着她。

　　她这时候才发现，公主的眼角坠着一颗小小的泪痣，是惯常用的胭脂色，看得她手痒痒，很想上手搓一搓，看是不是画上去的。

　　公主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却也只是将黑色劲装换成了锦袍，即使刚刚新婚，也没见什么喜庆的模样，锦袍上面依旧用金丝绣着张牙舞爪的四足金龙，足见皇帝的恩宠。

　　虽然公主的暴躁脾气有些吓人，但颜值确实过硬。

　　在当下以柔婉为主流审美的大行王朝，英气勃发的镇国公主并不算什么大众意义上的美人，却每一处都恰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哪怕公主脾气暴躁喜怒无常，谢瑾禾却仍旧觉得皇后是抽了羊癫疯，不然怎么会将公主配给个人品堪忧的渣渣？

　　见妾室们都齐了，张嬷嬷居高临下的眼神扫过众人，皮笑肉不笑：“既然你们嚷嚷着要给公主敬茶，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按照进门顺序，一个一个拜见公主。”

　　说着，她不悦的眼神直直落在邵氏脸上，语气淡淡：“邵氏，虽说你最有心意，但你入门最晚，便让她们先敬茶，你可服气？”

　　邵氏抖着身子，下意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服、服气。”

　　谢瑾禾已经呆住了！

　　她攥起了拳头，真的好生气，听张嬷嬷的意思……合着要不是邵氏搞事，公主根本没打算搭理她们？？

　　小姑娘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镇国公主将嘴角往下压了压，拨弄了一下扳指，轻笑出声：“敬茶吧。”

　　张嬷嬷的训诫声一顿，她挥了挥手，一个小太监便捧着个茶盘进来了，在张嬷嬷身边站定。

　　谢瑾禾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咦，上面竟只有一杯茶？

　　有了之前的下马威，邵氏也不敢再作妖，就连那几个平时爱闹腾的，此刻也噤若寒蝉。

　　公主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看着下首，大家自发按照进侯府的顺序，一一上前拜见主母。

　　敬茶的流程走得快速又环保，首先是小妾们抖抖瑟瑟上前跪下，从茶盘中取过茶，张嬷嬷接过，顺手搁回茶盘，再发一个红包，短短三流程就结束了敬茶，一人用不了一分钟。

　　这具身体是邓通侯府第十七个进门的小妾，刨去死亡的、失踪的、被送去庄子上的，谢瑾禾应该是第十四个出场。

　　她数着数，见轮到自己了，乖巧地出列上前，恭恭敬敬地捧着茶杯，清脆脆地拜道：“给公主敬茶。”

　　镇国公主转动扳指的手一顿，掀了下眼皮，看了她一眼，看着那双很亮的眼睛，没有说话。

　　眼看小姑娘好像有点慌了，他才站起身，走了下来。

　　谢瑾禾只听见头上传来了一声略带沙哑的轻笑：“你叫瑾禾？”

　　一片阴影覆下，她将身子垂得更低：“是的，我……妾身谢瑾禾。”

　　片刻后，一双略带薄茧的手从她眼前一晃而过，伴随着一声轻笑，她手中的茶杯被人接过，耳边传来了妾室们小小的惊呼，她下意识抬头，竟看见公主低头抿了一口茶。

　　谢瑾禾的脸又烧了起来。

　　下一刻，公主嫌弃地“啧”了一声：“难喝。”

　　随后，在谢瑾禾愕然的眼神中，公主将茶杯搁回托盘上，发出“咚”一声响，谢瑾禾的心也随之“咯噔”一声，心中暗暗叫苦，不会吧，公主又要开始变脸了吗？她冤啊！

　　公主已经靠回了椅子上，从身边堆成半人高的书堆里随手抽了本册子出来，扔进了她怀里，懒洋洋道：“这是邓通侯府近十年来的账本，你给我理清楚，看看有没有人中饱私囊、假公济私。”

　　“我？”谢瑾禾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满脑子都是问号。

　　她前世就是在会计事务所混饭吃的，账本当然会看，但是但是……好不容易穿越了，她是真的不想再做社畜！

　　谢瑾禾艰难拒绝：“我家世代务农为生，从没学过如何看账。”

　　正缩在角落里的邵氏竟也大着胆子开口：“是啊，谢氏她就是个农女，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能帮衬公主？不如让我替公主分忧吧。”

　　公主似笑非笑地扫过邵氏一眼，邵氏立即不敢说话了。

　　公主这才漫不经心地掀了下眼皮：“本宫让你看，你就看。”

　　张嬷嬷也板着脸，颇有主子杀人，她就递刀的架势：“殿下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不要不识好歹。”

　　一个两个都面露凶光，谢瑾禾只好委委屈屈应下：“好，虽然妾身什么都不懂，但会尽力去看的。”

　　公主伸了个懒腰：“也不用尽力，随便看看就行。”

　　张嬷嬷也跟着点头补充：“我会安排人去教你。”

　　……好嘛，看来是逃不掉了，所以宁愿找人从头开始教她，也不能让自己人直接上手吗？谢瑾禾合理怀疑公主想找人背个什么锅。

　　看着小姑娘委委屈屈，张嬷嬷有辣么一点点心软，她从衣袖里抓了一把红包递给她，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下一位。”

　　谢瑾禾捏着红包，惴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已经难过得忘记摸摸红包有多厚，径直把封赏扔进了衣兜兜里，双眼呆滞地坐在凳子上，心中是真的有点慌。

　　正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谢瑾禾因为被强行派活，愁得头发都掉了，但竟还多得是人嫉妒她。

　　这可是管家大权啊！真不知这位谢姨娘哪里讨好了公主，让公主这样信任，放如此大的权利给她。

　　众姨娘们灼灼的目光望过来，羡慕者有之，嫉妒着有之，还有人琢磨着要来抱她的大腿了。

　　好在张嬷嬷给的下马威实在够大，即使大家心中各有盘算，但在正院，依旧老实如鹌鹑。

　　剩下的妾室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敬茶，哪怕公主一眼都不瞧，她们也能对着一团空气说出肉麻的忠心话，谢瑾禾听着都一身的鸡皮疙瘩。大家十分有默契地在半分钟内完成了敬茶的议程，很快便轮到了邵氏。

　　邵氏是侯爷最新的新宠，排行三十八，谢瑾禾就等着她老实敬了茶，大家各回各家，结果她刚扶着肚子站起来，邓通侯已经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谢瑾禾难过得不想抬头，只用余光看了一眼，只见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脖子都僵直了，脖颈上挂了几条淤青，也不知道是鞭子抽的还是冻成的这样。

　　邵氏大惊，她站起来，泪眼婆娑地扑到了侯爷的怀里，委屈地呼唤：“侯爷~”

　　可她的侯爷太虚了，邵氏只是轻轻扑进他怀里，虚弱的邓通侯就被撞得一个趔趄，“咚”一声直直仰倒在地上。

　　嘶，好痛。

　　“侯爷，您怎么了！”邵氏从邓通侯怀里爬出来，仰着脖子冲着屋顶大声呼喊：“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老天不公，老天不公！”

　　张嬷嬷轻蔑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邵氏已经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绝望呼喊：“若侯爷有事，我定要你们陪葬！”

　　谢瑾禾下意识望向邓通侯，果不其然，对方已经感动得眼泪汪汪，他艰难地爬起来，深情地呼唤：“如云！”

　　“侯爷~”

　　侯爷踉跄着上前，牢牢将邵氏护在身后，大义凛然地扬起下巴：“你们谁敢动如云，本侯让你们陪葬！”

　　谢瑾禾心道不妙，下意识望向公主，却见公主唇角勾起，闲闲地倚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两人在演猴戏。

　　很好，没有生气。

　　邓通侯见没人理他，于是将泼撒到了公主身上：“若是镇国公主有怨气，请撒在本侯身上，如云她是无辜的，她只是太爱我了而已！”

　　如云配合地往侯爷怀里挤了挤：“嘤嘤嘤。”

　　谢瑾禾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她大感大事不妙，连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抬头……张嬷嬷默默注视着她，二十三姨娘更是投来了看勇士的眼神。

　　头再抬高一点，侯爷正抱紧了美人，正一脸愤怒瞪着她，恨不得用眼神将她万箭穿心！

　　谢瑾禾干巴巴扯唇一笑，试图将自己伪装为一只纯天然的憨逼。

　　她当然没做梦这样就能蒙混过关，那不是、那不是还没想到别的办法嘛！

　　可上首突然传来了一道愉悦的笑声：“你在笑什么？”

　　谢瑾禾呆呆抬头，镇国公主已经站了起来，挑眉问她：“嗯？你在笑什么？”

　　……公主你这是要我死！

　　邵如云平生爱好就是挑事，她眼睛咕噜噜一转，掩唇笑了起来：“她自然在笑公主，笑公主那颗嫉妒的心，实在太丑陋了。”

　　谢瑾禾人都傻了，下意识便反驳：“我才没有笑公主，笑的是你们！”

　　当你有两个及两个以上的领导时，切记不要反复横跳。

　　——以上，出自谢氏社畜守则。

　　既然已经吃了老板娘的饭……谢瑾禾狠了狠心，大着胆子将剩下的话说完：“你们真的没察觉出来吗，刚刚那一唱一和的模样，真的好像戏文的反派哦。”

　　邵姨娘的脸还埋在侯爷怀里，什么反应看不出来，不过嘛，邓通侯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虽然没听懂这女人在说什么，但明显不是什么好话，简直放肆！

　　公主饶有兴趣问她：“反派是什么？”

　　谢瑾禾思索了一下：“……丑行？”

　　侯爷惊呆了。

　　他气得跳了起来，想给那个放肆的妾室来一下子，可蹦跶得太厉害，在力的相互作用下，，他的假发掉在了地上，伴随这“啪嗒”一声，他人都傻了。

　　正在一旁小声啜泣的宠妾呆住了，她愣愣地抬头，眼中溢满了不可置信：“……侯、侯爷？你头发呢！你的头发怎么没了？！”

　　“噗。”周围传来了低低的窃笑声，明显不止一人没憋住。

　　谢瑾禾听出来了，笑声最大的那个，是二十三姨娘。

　　“不许笑！不许笑。”邓通侯冲着周围大喝一声，他一边捂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恼羞成怒指着谢瑾禾大骂：“打死打死打死！”

　　“呵。”公主曲起的手指轻叩桌面，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狭长的眼眸中不含一丝情绪：“再说一遍？”

　　侯爷身体一哆嗦，十分识时务地点头哈腰：“……不、不敢！”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既然公主喜欢，那便将她留下来吧。”

　　说着，他板起脸望向谢瑾禾，试图挽救自己最后一丝威严：“既然公主看得上你，你便好好伺候着，若敢对公主不敬，本侯剐了你。”

　　公主只是掀了下眼皮，神色冷淡地盯了他两眼，直盯得人两股战战，才淡淡道：“散了吧。”

　　大气不敢喘的妾室们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正打算排队依次离场，脑袋不大灵光的邵氏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摔进了邓通侯怀里，她捂着肚子，哀哀地叫了起来：“好滑，地上有油！”

　　侯爷瞪大了眼睛，双手哆嗦着搂紧了邵氏，几乎如临大敌：“公主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足够忍让，可你竟还不放过！你想对他们母子下手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不会得逞的！”

　　公主头都没抬：“滚。”

　　冷面侍卫不知从哪又窜了出来，提溜起了侯爷的衣领，拎着他飞了出去，空中传来了凄厉的惨叫：“我的头发！”

　　邵氏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她扑倒在地，苦苦哀求道：“公主，是妾错了，是妾错了！只要你答应好好待侯爷，妾……妾愿意离开侯府、离开侯爷。”

　　公主哼笑一声，又一侍卫不知从哪个旮旯角窜出来，将人给拎走了。

　　张嬷嬷面无表情地望着瑟瑟发抖的妾室们，声音毫无波澜：“你们可以走了，公主喜静，以后若无传召，无需来请安。”

　　几十位妾室早就被吓怕了，连忙点头，赌咒发誓自己跟邵氏那种妖艳贱货不一样！

　　张嬷嬷威严的眼神越过那些慌忙献忠心的小妾，意味不明地落在了她身上。

　　谢瑾禾心中一咯噔。

　　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