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心》麥豆

4、第 4 章

　　我有抑郁症，是第一次尝试伤害自己的时候，我便知道了。可是我没有和旁人说，我自己跑到医院求医，瞒着家里人，瞒着所有人，我以为这样，就会减少对家里人的麻烦。我一个人接受精神治疗，一个人去拿药，一个人偷偷吃药。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远比想象中的坚强。我真想和岩希说，：「瞧，我不是一个玻璃娃娃，我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有些人的爱是偏执的，有些人的爱是卑微的。而我，两者兼具，我做不到忘记岩希，但是我却不敢勇敢追求。只能放手让他去爱他所爱，而我再偷偷地爱着他。我做到了不打扰，可是我做不到放手。我就像是一个上瘾地偷窥者，看着他幸福，看着自己伤口溃烂。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疼着，而这让我上瘾。
　　我偷偷地伤害自己，我偷偷吸烟喝酒，偷偷把心脏病药扔了，他幸福的那两年，我也改变了自己。我尝试生活不再只有他，我尝试努力大笑，我尝试和旁人交朋友，我还为此转去别的班，选了自己不擅长的文科。我没有再主动缠着他，甚至，早上我们一起上课，他特意走快，抛离我，我也没有再拼命追赶，我就这么看着他越走越远，渐渐远离了我的生活。
　　我们可以，即使在学校走廊见到，也可以像是不认识一样，错身而过。我们可以，在两家人相约吃饭的时候，面对面的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低头吃饭。我们可以，再也没有送过礼物给对方，自那次起，我再也没有准备过生日礼物给他。而他，也终于不用再随便找个礼物搪塞我了。双方家长，在看到我的表现下，终于放了他自由，没有逼着他守着我，上学放学，也安排了司机，接送我，再也没有逼迫他等我了。我们唯一的联系也这么断了，我们彻底从对方的世界里消失了。不，正确来说，我终于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从来不是他陪我着，而是我缠着他。我自虐地看着他幸福，然后再自虐地忘记，自虐地让自己的心脏剧痛，然后再自虐地忍住。心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至少，疼了那么多次，忍了那么多次，我还是半死不活地活着。
　　最近的一次联系，还是学校校庆晚会，学校安排了一个节目，男女四指连弹，因为我和他从小学钢琴，也因为我和他从小认识，认为我们默契好，便安排了我和他一起。
　　知道这个消息，我打算以身体为由拒绝了。去的时候，刚好撞见他去找老师拒绝，理由很简单，「不想和路晨曦合作。」没有多一句，便想转身离开。看到我在身后，脸上闪现了一丝错愕，而后，想要快步离开。可是却被老师叫住了：「顾岩希同学，我希望你还是考虑一下，毕竟这是校庆节目，关乎学校颜面呢！你不能......」
　　还没有说下去，便被我打断了，：「老师，我刚想找你，便是想和你商讨一下表演的事情呢！是这样的，顾同学，因为学业繁忙，没时间练钢琴，生疏了，表演时间上，也不允许他再多加练习，我们班有一个男同学刚考完钢琴八级，要不我和他配合吧，我保证这次的演出成功，老师，妳意下如何？」听到这，老师想了一下，沉声道：「那好吧，有劳路同学了，老师就交给妳负责了，下个星期一，我和校长去检查一下你们的节目。」我点头表示可以，「那好吧，没什么事，你们便走吧！」
　　顾岩希一听转身便走，而我也跟着走了出去，还顺带把门给关好。然后便和他走相反的方向离去。其实他不知道，那时，我哭了。我没有掩饰，因为，我知道，他不会追上我，更不会拦住我，所以，我肆无忌惮地哭了，在他的背后......
　　我找上了那个男同学，成功说服他答应我，和我一起表演。我们每天放学都留在音乐室里练习，一个星期后，也成功通过了学校的检验，就等着校庆那天表演。
　　其实，我很好奇，如果我先拒绝了这个邀请，他会不会就愿意弹了。但是我发觉，这个答案，我猜不出，也不想猜了。

　　但是，校庆我最终还是没能参加。在后台准备的时候，我晕倒了，毫无征兆的，心脏突然衰竭，入院抢救。晕倒前的一秒，我的心里想的全是，就这么睡下去吧，别醒了。
　　原来，我的心脏，并不是坚强，而是它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爆发。我进了手术室整整十二个小时，才捡回了一条命。我昏迷了两天，才悠悠转醒，可是因为药物，我又昏昏醒醒，脑子完全无法思考，只知道自己还活着，很痛苦的活着。
　　妈咪，从一开始的哭泣，到最后，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让我不要放弃，坚持下去。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没有力气放弃，也没有力气坚持。我就像是一个玩偶，无数次被推进急救室，然后再进重诊病房。而我抑郁症的事情，也被爆出来了。姐姐在收拾我衣服的时候，在房间里看到我抗抑郁症的药，而拿下那掩盖我手腕伤口的手表，全家人都知道了我患抑郁症的事情。
　　他们由一开始的担忧，到害怕，他们害怕夺走我生命的不是心脏病，而是抑郁症，他们害怕我就这么让自己走了。他们每天轮流陪在我身边，逗我开心，即使我睡着，也不敢离开半步。短短半个月，他们都瘦了。我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尝试笑着。可是，每次当我很努力地笑的时候，家里人眼里的担心更甚了。我才明白，原来我的笑，真的一点都不快乐，很苦，苦到骗不了别人，我很快乐。所以，我不再隐藏自己了，不再逼自己笑。每天，就像一个傻子，躺在床上，插着各种仪器，呆望着外面，一声不吭。
　　我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什么，吐什么，甚至最后是干呕，我靠打营养液活着，没有半个月，我便瘦到只剩下皮包骨。在大家的保护下，我活着，小心而艰难的活着。爹地用尽所有的关系，联系心脏捐赠者。因为我的心脏，一刻都等不了了。半年内，如果再不移植，我便活不过十八岁了。
　　没想到我十七岁许的愿，十八岁前真的实现了。
　　为了不让家里人自责、担心，我很配合治疗，因为我知道，即使怎么努力，结局还是那样，谁都改变不了，我要离开的事实。
　　一个月、两个月，家里人由最初的满怀希望，信心满满地让我努力坚持，到绝望，苦笑地让我坚持。我都没有丝毫害怕，我知道我离死亡更近一步了，也意味着，我可以真的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