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期待值》声停处

3、在梦里吻下去的教主

　　我要如何开口说爱你，在你我都不知晓的时候，我已经在爱你。

　　.

　　在自己的顶顶头上司面前打完一个生理上极度舒适的嗝儿后，反应过来的钟倾在心理上极度羞耻。
　　他刚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过于安静的气氛，面前的教主又笑起来，这一次甚至笑出了声，声音天真畅快，一点也不像二十七岁的人。他的脸色有些青白，眼睛却很亮，像夜空星星一样饶有兴致的望着紧闭着嘴的钟倾。
　　钟倾的脖子和耳朵都红透了，手足无措，非常窘迫。

　　左长老显然也是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插曲，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震惊地看了钟倾一眼，出来打圆场：“教主......”

　　钟倾再一次面对面的、清清楚楚的听见教主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哑，大概是长期未进饮食的原因，但仍然很有力气，他说：“让他留在我身边，搬到我这里，我教他。”

　　原本以为要被这位教主审视半天，检验半天，要各方各面都让他满意才能成为他的弟子呢。
　　未免太容易了一点。钟倾想。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又一想，不，费了个嗝儿。

　　夜昏昏，意也沉沉。回去的路上走的不当心，踩空了一脚，钟倾一下子跌倒，他心里想得多，一路走着都像走在云端，摔到半路，脑袋磕到石头上疼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往下滚，他也不慌也不叫也懒得费劲爬起来，一手捏紧玉佩，一手抱住头，从长长的小缓坡上顺其自然的滚了下去，幸而草地松软，没有太多尖锐坚硬之物，到了平坦处，被一棵高大松树稳稳拦住了去势。
　　钟倾顺势躺在地上，将手垫在后脑勺下，仰面看被松枝遮的七零八落的夜空，深蓝的夜幕，包裹着点点星辰，月亮高高悬着，大地一片清辉。
　　真开心。他想。以后的日子里，日日夜夜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待在他身边。原来他是教主，原来教主是他。原来一切都已经是云在青天水在瓶，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心里狂喜的要爆炸了，耳朵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四处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于是吹了两声口哨，小声的哼起一首断断续续的绵软小调来：“……碧云长，素流光……风吹动，夜草香……”

　　第二天，全教上下都已经知道钟倾可以近身得到教主的直接教导，一向没有太大情绪波澜的左长老也不无怅惘：“是啊，教主已经练到第八层，钟倾跟着他，当然比跟在我这个几十年都还是第六层的人强得多。”

　　九灭心法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修炼要义，练好一层，才会得知下一层。左长老一直困在第六层，心里自然是有些难受的。
　　这话传到钟倾耳朵里，钟倾也难过起来。他又想起以往左长老一直想请教主提前告知整套心法要义而因教规不可得的事情来。
　　等到了教主身边，如果能稍微知道一点第六七八九层的心法要义的话，一定要告知左长老一声。
　　左长老那样好，怎么能一直受这种折磨呢。管他什么教规不教规的。
　　他本是一直这样想的。

　　左长老确实很好，他甚至亲自来帮钟倾搬家。

　　在教主身边待着，自然也要和教主一起住在正殿，哪里还能再独自藏在这偏僻小屋子里呢。

　　钟倾没什么东西要带，也就是些衣服被褥和笔墨书本，连一个箱子也装不满，几乎都是左长老往日下山带给他的。倒是平日里积攒的各种吃的，零零散散堆起来，竟然塞满了两个竹筐。幸好左长老没注意这些，只细细叮嘱他：“教主的脾气有时候不太好，你受了委屈就来找我，练功时若顾不上你，也来找我。你是我带回来的，我们不要生分了才好，我还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钟倾悄悄把两筐吃的用布盖起来，含着泪连连点头：“是，是，是。”

　　左长老被他逗乐了，又问：“是是是，是是是，若有一天，我让你为你去死，你也是是是？”
　　钟倾毫不迟疑：“当然。若不是左长老将我领回来，我哪还有什么明天？”
　　“真是个好孩子。”左长老又摸了摸钟倾的头，目光却并没有看他。

　　他好像总是这样，年轻的外貌下是一颗苍老的心，时时沉思着，偶尔露出淡淡的疲惫。

　　钟倾觉察出左长老的心不在焉，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感伤，于是定定心开口：“长老，我到了教主处，如果知道关于心法要义的事，一定立刻告诉您。您放心。”
　　左长老大慰，扶着钟倾的肩，眼睛也添了两分光彩，只是语气却并不是十分激动，只感慨道：“你这孩子......谢谢你这份心。”

　　有什么好谢的呢。钟倾想。这么一点点事，报答不了万一。

　　他提着箱子去到正殿后面，那里另有两间宽敞屋子。钟倾自然的走到左侧那一间稍小的屋子前，刚伸出手准备推开门，又觉得不妥，站着门前提高了一点音量喊了两声：“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一点声音也没有，安静得厉害。钟倾轻轻开门走进去。

　　里面干干净净，只简单摆了两三张椅子，正中墙上挂着一副盛开的极其茂盛的荷花的图，色彩清雅可爱，叶上的蜻蜓也栩栩如生，两旁对联上写着老掉牙的应景诗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看样子已经有了些年头，又因为保存的不是很好，纸张边缘都有些卷曲泛黄了。钟倾也很喜欢荷花，站着又看了一会，发现在图中右下角的一根细细荷叶杆上写着两列小小的字，因为颜色和荷叶的翠绿极其相近，几乎看不太出来，钟倾凑近了些，看见上面写着“琮赠小辞”，作画时间已经是十多年前了。

　　琮赠小辞？琮是谁？小辞又是谁？能挂在正殿后院，一定不是无名小卒，但是又照顾的这么糟糕是为什么呢？

　　小小厅堂单调冷清，两旁用厚厚帘子隔了起来，钟倾揭开左边的深蓝色布帘。原来是一间书房，两面都是高大书架，堆了满满的书，书桌上也散乱的放着书，砚中残留着一半的墨，毛笔随意的隔在一边，笔上的墨水渗透了好几张纸。

　　这看上去并不像是没有人住的样子。

　　他心中疑惑，疾走几步，掀开了右边的帘子，这一看，差点没吓得叫出来。

　　教主连衣服靴子都没脱，拥着被子躺在床上，窗子半开着，太阳光洒满大半个屋子。他睡得很熟很好，面容平和，呼吸绵长。昨天晚上的时候总觉得像在做梦，梦中的面孔都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如今他在自己面前熟睡，毫不设防的模样。

　　钟倾如受了蛊惑，一步步的走近，蹲在地上歪着头，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人。

　　他很瘦，几乎快要皮包骨头，下巴都尖了，脸色也有些发白。眉毛黑黑的长长的，看着还有点俊秀，眼底下面有淡淡一层乌青，应该是之前一直没有休息好，鼻子高高的很挺拔，嘴唇干裂，都起皮了。他的手放在被子外面，骨节分明，掌心有薄薄的茧。

　　他其实算不上美男子，最多只能说是端正清秀，但是在钟倾眼里，他即使缺胳膊少腿，也是最好看不过。

　　他蹲的腿都麻了，但是眼睛一刻也不舍得挪开，索性又跪在地上，悄没声息的近乎贪婪的看着他。

　　钟倾不知道，他现在看这个人的目光，和昨天夜里，这个人看他时的几乎一模一样。

　　任何的渴求到了深处，都成了一种不自知的贪婪。

　　这样简简单单的屋子，原来是他的住所。他在这里起居，读书，写字，作画，吃饭，休息，他站着，坐着，半靠着，躺着，每一处的空气里，都夹杂着他的气息，到了以后，或许也可以有他钟倾的气息，两个人的气息交缠充斥在这小小空间里，最好永远都不分离。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想的那样长远，又有什么用呢？他连你叫什么也不知道啊。

　　可是那又怎么样，还有长长的日子呢。

　　钟倾眼里的光持续的亮着。他才十六岁，以后也会好好修炼九灭心法，活的长长久久，一直照顾教主。

　　他一直都没什么出息，连想长命百岁也是为着别人。

　　也不知道像个变态一样光明正大的看了多久，年轻教主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是要醒了。

　　钟倾屏息，连站起来都忘了，依然傻傻的看着他的每一点动静，入了迷似的。

　　詹夜辞一觉醒来就看见那样一双殷切专注的眼，一瞬间，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他几乎是顺着动物的本能，俯身吻了上去。

　　贴在一起的唇很柔软，仿佛还带着些昨夜的清凉露水。他尚有些困倦，慢慢的亲着，觉得仿佛是吻在一瓣花朵上，很舒服，很柔和，很轻盈。他又闭起了眼，凭感觉摩挲着，他吻的很轻，也很没有技巧，几乎可以说只是嘴巴之间的胡乱接触，他看上去像是又要睡着了一样。

　　钟倾佩服自己到了这种时候，依然能镇静的半跪在地上承受住这个莫名其妙的亲吻，并且一动不动的配合着，甚至战栗的迎合着。

　　他又在教主的眼中看见自己。

　　教主的眼睛没有焦点，蒙着纱，有一团混沌的雾气。

　　他没有完全醒过来。钟倾想。所以尚是一团浆糊的教主在想着谁？想这样去亲吻谁？又把我当成了谁？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眼前的教主又闭上了眼，钟倾依然直直地看着他。

　　教主慢慢地轻吻着，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慢慢地躺了下去。

　　太阳那么好，他又睡着了。

　　钟倾无限欢欣与哀愁，他轻手轻脚的脱掉教主的靴子，解开他领口处的衣扣，又拉过一点被子给他盖好，然后自己伏在旁边的小小桌子上凝视着懵然不知的教主的睡颜，心里不断的重复着一句从昨天晚上刚看到他时就不断回想着的一句话：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