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一 情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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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情缠
阳光算不得很烈。
略略昏沉的光线，落在暴露在外的皮肤上依旧有燥热的触感。
相较起烈日当空，落弦更讨厌这种闷热难挡的天气。
会让人莫名的烦躁。
凌霄阁的大门依旧在身边敞开，进进出出的人算不上很多，可生意也不能说惨淡。店小二时不时把脑袋探出来对着杵在门口当门神的落弦丢两个白眼，却不敢说什么。
因为杵在那当门神的不止落弦一个。
柳汀一直没有泄露那个约她见面的人是谁。可落弦心里还算有谱。
毕竟随随便便上个街身后就跟着十几个带刀护卫的排场可不是普通人家享受得起的。
“想什么那么出神？”听到柳汀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背后响起，落弦却是吃了一惊。
“你，你什么时候下来的？”她明明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捕捉到。
“就刚才，然后在你背后站了那么一小会。”
“……干嘛？想吓人？”
“在想有些话怎么跟你说。”柳汀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却是落弦读不懂的深意，“这么早回去也没意思，不如沿湖走走吧——”
“呃——”落弦却没有反驳的机会，已经被柳汀拉住手腕往前踉跄的两步。
下意识回头，正好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从楼上下来，手里折扇轻摇。似是注意到了落弦的视线，嘴角的弧度扯得更高。明明没有讥诮的意思，却让落弦有种冷到骨子里的错觉。
仓惶别转视线，却是脚下一乱，踩到了柳汀的鞋。
“呃，怎么了？”柳汀也跟着一踉跄。
“后面那个男人就是那柄匕首的主人？”那个所谓旧友？
“对，怎么？”
“……没什么。”落弦低下头，紧紧跟上柳汀的步子。
阳光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影。落弦看着柳汀的影子和她的影子那样自然的略有叠加，以相同的频率跃动，似乎不分彼此。
地面略有不平，连带波折了影子的走向。
“你讨厌那个人？”
“……不喜欢。”落弦没办法从柳汀的声音里听出情绪，只能自己斟酌字句。
“为什么？”
“觉得很危险。”即使已经跑出很远，落弦依旧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凉凉的视线，不知是对方穷追不舍，还是落弦自己的错觉。
“那，你觉得我危险么？”柳汀忽然停下步子。
“啊？”落弦反应不及，差点撞上柳汀的背脊。
“其实我和那个人也是两见两相厌，因为——我不喜欢他太过张扬的处世方式，而他——觉得我们骨子里太像，危险。”
“呸！哪里像！”
“真的不像？”柳汀转身。背光的五官隐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嘴角的弧度。
“……”落弦忽然觉得身上的冷意又加了一分。
落弦一直很喜欢柳汀的笑，尤其喜欢在柳汀笑的时候迎上她的视线，故意纠缠得很深，任由暖意蔓延。
可她从没有单独留意过柳汀的唇角。
“小落，我从来没对你提过任何要求，只是把你留在我身边，你知道为什么?”
摇头。
落弦觉得自己的背脊仿佛是僵的，只有脖颈的地方下意识转动。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敢长时间盯着我眼睛看的人。”
“……为什么不敢？”
“你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么？”
“要有什么感觉？”
“夏舒涵一直说，我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眼神异常阴狠。”
“谁说的——”
“他说小时候的我，眼神阴狠。不是现在。”柳汀打断了落弦的话。
夏舒涵一直说，是柳汀的占有欲过剩，总觉得他的出现占有了她母亲的视线。
“我——没觉得。”相反，落弦一直觉得柳汀是最温柔的人。
“包括我们初识那次你撞到我，然后我帮你赶走那些人？”柳汀记得当时她是把砸坏琴后一肚子的火都洒在那拨不长眼的人身上了。
“我——记不清了。”
“是这样啊。”柳汀牵了牵嘴角，然后转身，继续沿着岸边行走。
湖畔的芦苇丛几乎没到腰际，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细碎的触感沿着腰线一路蔓延。柳汀却是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直直往前。
“小落，以后，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了。”
轻微的风，夹杂着柳汀的语声，钻进落弦耳朵里。
一愣，不由停下步子。
柳汀却是自顾自一路向前：“既然有宋谨送我回去，一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小落你就在宋府多呆两天，然后让小叶送你。至于住的地方，暂时跟小四小七挤挤应该不会有问题，有必要的话我再给你安排地方好了。”
“……为什么？”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每个字都带着胸腔的剧烈震动。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回荡。
“以前我只想着让小六小八学一技之长，却一直没想到给你留一条出路，所以——”
“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落弦一把扯住柳汀的肩膀迫使她转头。
空气似乎在瞬间凝滞。
死死地盯着柳汀的眼睛，落弦想从里面挖出点什么，却只是徒然。
柳汀的眼底只是茫然一片，
“小落，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留下你？四处流浪的孩子那么多，比你听话，比你能干的多得是。”“啪！”原本紧扣柳汀肩膀的手被瞬间打掉。
有风拂过耳垂，带起两缕发丝，轻轻戳碰鼻尖。
“……不知道。”落弦抬起头，硬是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
用力咽了下口水，吞咽的声音甚至带动了耳膜的剧烈震动。
“除了我娘，你是第一个一个劲盯着我看的人。”柳汀清晰地记得初遇时那个瘦弱的孩子，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以及那双晶莹透亮的眸子里倒影出的自己，和，现在一样“以前，几乎没有人敢这么做。”
“……”
“我以为我会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就一直这么下去。”柳汀回头，眼里是淡淡的悲哀流淌。
我以为只要有你证明我的存在，一切就够了。可惜……
“那现在呢？”原本略带哽咽的声音终于趋于平静。落弦低着头，借阴影藏起自己最后一丝情绪。
“忽然发觉我这么霸占着你实在毫无道理。我很快会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也一样。就算你是我的丫鬟，你也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更何况，你没有签过卖身契。”
“我不在乎。”异常冷然的声音，毅然决然。
“小落，你——”
“别拿我当借口。除非是你觉得我这个尾巴拖着太烦，否则，我绝不会离开。”落弦依旧低着头。
一小块坚硬的石块卡在脚底咯得慌，落弦却没有把脚移开的意思。冷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渗出来，磨得脚底生疼。却清醒……
“是，你这个尾巴太大，我拖不动了。”
闻言，落弦倏然抬头，满眼的难以置信。
“你以为我说不出口？落弦，我刚刚还跟你说过，我骨子里是个很狠的人。”
柳汀忽然弯腰，捡了块石子，用力抛了出去。
一瞬水花飞溅，在阳光的映射下洒下点点晶莹。
“我记得你也朝湖里扔过石子，不是这里的湖，是后院外面的那个。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偷偷跑到院子后面去玩泥巴，结果被老爹发现，狠狠一顿训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不断提醒自己我是柳家大小姐，我只能做符合我身份的事。”柳汀忽然换了个方向，接连走了好几步，远离湖畔那一大片的芦苇。
落弦一时摸不清柳汀的用意，只是跟着她，慢慢挪步子。
脚下有之前沾上的湿泥，一时掉不下来，只是随着步子的移动一点点风干，缓缓剥落。
“而你的存在，让我感觉看到另一个我，一个随心所欲，不受任何拘束的我。所以我没有逼你跟着秦越练武，也从没把你带进书房逼着你念书识字。”
柳汀想做的，只是还原一个最最真实的存在。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柳汀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模糊，伴着鞋底与长满野草的泥地摩擦的声响，单调暗哑，“有这样一个你，又有什么用呢？”
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该结束的依旧免不了结束。
“咔嚓！”脚底踩到的树枝瞬间断裂，落弦低着头，有些恍惚。
“小落，这次回去以后，我短时间内不可能离开柳府。所以，如果你硬要缠着我，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把你拒之门外。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不用告诉我的决定，不要在我面前再次出现就是最好的决定。”
柳汀的声音很淡，不带半点波澜。
脚步声越行越远，没有半点停顿，看不出丝毫眷恋。
原来……没有原来，柳汀的话在落弦听来太乱，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柳汀出于一时兴起留下她，现在，柳大小姐后悔了。
有点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忽然觉得有些脱力，落弦顺势一屁股坐在了杂草堆上。明明不怎么明亮的阳光，却刺得眼睛阵阵发疼。
把头埋进臂弯，把自己蜷成一团。
那是落弦最喜欢的姿势，曾经最喜欢的姿势，对她而言最放松的姿势。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不去想明天吃什么，不去想接下去到哪里过夜，不去想明天怎么摆平那几个吵了一夜的小鬼。
丢掉一切，只余短暂的安宁。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十一 情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