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庆余年-锦衣之下]越明年(重生)》长短句

13、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沈重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云公子竟然如此直接。

　　凭心而论，这画儿画的不错。
　　画中美人着一袭天水碧色的袖衫，清丽脱俗之中，带着少女的明艳，通身那一种绝世无双的气度，如空谷幽兰、出尘而立。

　　画得很像，沈重心道。正是沈家的小姐婉儿。
　　这一支他精心呵护的幽兰，到了该绽放的年纪。

　　这一刻，沈重心情复杂，他觉得自己本该为眼前这个小子的孟浪鲁莽而愤怒，可婉儿毕竟已经到了议婚的年纪，从长兄的角度，他不是不曾考虑过婉儿的终身。

　　经过之前几番试探，沈重对云容并无恶感，甚至，还有几分赞赏。

　　从旁观者的角度，如此才华横溢的翩翩浊世之佳公子，如果真心对待婉儿，沈重觉得，倒也令人欣慰。

　　只是这欣慰之中...... 不知为何，竟还有一丝心酸。
　　一时间，沈重也难以去分辨深究，这份心酸，到底是为了什么。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画的右上角，那一手清俊的卫夫人簪花小楷写了这样一行字。
　　云公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在下......”云公子打破沉默，“在下倾慕沈小姐，望大人成全。”他肃容道。

　　“成全。”沈重冷笑。“且问，如何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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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恩要回来了。”

　　“什么？！”沈婉儿轻掩住唇，将一声惊呼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本悠闲地坐在榻上，斜靠着青玉长案，臻首低垂，膝头摊着一本打开的账簿，素手纤纤，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只小小的玉算盘。
　　此刻，沈重话音未落，她猛地抬起头，一张俏脸顿时雪白。

　　沈重却似浑不觉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他的语气极为平常，仿佛只是指出了账簿上的一个小小谬误。

　　在这位全天下最大的特务头子铜壁铁墙、密室一般的书房内，紫檀雕花的长窗上，帘幕低垂，四只巨大的八宝烛树映得室内一片光明，让人分不清窗外是白天还是黑夜。

　　沈婉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哥你是听谁说的？”

　　沈重笑笑不答。

　　也对，沈婉儿心道。哥哥既然把话说了出来，便一定是胸有成见了。
　　否则，这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岂不是白当了？

　　“长卿，你觉得呢？”沈重突然问。

　　室内原另有一人，沈重兄妹说话的时候，这人却在一旁格外安静，低低抑了气息，彷佛......
　　并不存在。

　　他之前站在直通到天花板的书架前，手上端着一盏清茶，目光落在重重叠叠的卷宗上，茶香袅袅，氤氲水汽中，俊秀的面容半遮半隐......

　　正是从小在沈府长大，与沈婉儿青梅竹马的顾长卿。

　　被沈重突然问起，顾长卿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看向沈重兄妹，微微颔了首，“自然，他到不了上京城。”

　　顾长卿此时不过二十二、三岁年纪，长身玉立，一双眼睛明亮有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周身气场倏然一变，让人忍不住注意到了他一身醒目的大红飞鱼蟒袍，腰间的鸾带与绣春刀，衬出英气逼人，如同......
　　一柄锋利无双的绝世名剑。

　　沈婉儿吸一口冷气，担忧地看着顾长卿，“你不要心急......”

　　“放心，”顾长卿看向沈婉儿，原本波澜不惊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暖意。
　　“大人，”他转向沈重，“属下去潜龙湾拦他，必不辱命。”

　　顾长卿神情淡淡的，他这句话言简意赅，分量，却极重。
　　沈婉儿忧心更甚，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沈重眼风扫过，她不由噤了声。

　　“好。”沈重点点头，“十天后。”

　　待顾长卿的身影消失在那扇以铜为骨的花梨木大门之后，沈婉儿终于忍不住轻声埋怨，“哥哥，你明知道阿绎他......”

　　只有私下无人的时候，沈婉儿才会这样称呼顾长卿。

　　沈重微微一笑，一双眸子却显得越发冰冷，冰冷中，带出几分狠厉：“陆家的仇，不该由阿绎他亲手来了结吗？”

　　顾长卿，本名陆绎。沈家故人陆炳幼子。
　　当年，萧恩尚在北齐执掌锦衣卫时，陆炳是北齐边军名将，秉性刚直，因亲眼目睹百姓家破人亡的惨剧，忍无可忍上疏历数萧恩十大罪状。
　　奈何上京城内，萧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陆炳不肯拥兵自重，竟被萧恩算计，处以极刑，发配寒谷关外。而后，陆炳被杀害于宣府，陆绎的两位长兄，亦被关入监牢活活打死。

　　彼时沈婉儿尚未出生，陆绎尚在襁褓之中，而沈重，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陆绎得沈重父母秘密救下，带回府中抚养长大，改名顾长卿，对外，只说是沈氏老家的一位乡绅故人之子。

　　沈重提及这段旧事，沈婉儿低头不语。

　　她从未见过沈家故友，那位刚正不阿的陆大人。据说，陆炳其人剑眉星目，长须飘飘，器宇轩昂之间，不怒而威，很是慑人。

　　而陆绎，沈婉儿想，就相貌而言，大概肖似其母，威武不足、而俊秀有余，唯独一双眸子波澜不惊，或许，遗传自那位陆大人，而他神色间，与年纪不大相称的沉稳，又多了几分清冷。

　　昔日灭门之仇恨太过惨烈，沈婉儿无法评说。
　　可对方毕竟是萧恩啊！曾经北齐、不，纵横整个大陆的魔头。

　　萧恩的成名，甚至发生在沈重出生之前，可这个故事沈婉儿听过太多次，那些细节，无不栩栩如生。就像许多齐人惯以萧恩的名字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一样，说起萧恩，人们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

　　北齐密谍大首领，萧恩，当年麾下缇骑无数，叱咤天下，在诸国内大肆安插谍子，最擅用毒计，忖人心思，不知颠覆了多少小国王室，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大概足以堆成一座骨山。而最可怕的是，这位曾经显赫一时的密探头目拥有极其高明的头脑与手段，不知躲过多少次来自敌国的暗杀。

　　当年齐帝战清风最倚重的文臣是严嵩，最倚重的武臣是陆炳，但真正倚为国之柱石的，却是这位一向隐藏在黑暗里的萧恩大人。

　　其时天下纷乱，也亏得萧恩下手太狠，除去了庆国周边的一些国家，除了为北齐带来大片疆土之外，也间接地帮助南庆稳住了开国的形势。

　　但是当南庆渐渐崛起之后，萧恩的黑手自然而然地伸向了南方。却不想，恰在此时，一个叫做陈萍萍的人，突然出现在历史舞台上。

　　谁也不知道陈萍萍的来历，人们只知道其狠辣，和他与黑夜有关的天赋，逐渐的，天下开始流传一句话：北有萧恩，南有陈萍萍。
　　陈萍萍与如今已成为四大宗师之一的叶流云，辅佐当时的诚王、今日南庆的陛下，从一个安分守己的封藩小王，一步一步，竟登上了太子之位，成了九五至尊。

　　而最令人惊讶的是，十二年前，如今的齐国小皇帝甫才登基，南庆鉴查院长陈萍萍部下恢天巨网，率黑骑突袭千里，以一场精心布置的血色婚礼迎接秘密返乡的萧恩。
　　尽管陈萍萍也因为此事而双腿被废，可萧恩，却从此被囚禁在南庆鉴查院暗无天日的地牢中。

　　“我们的谍子不是说，萧恩全神骨骼尽断，已是废人......”沈婉儿低声道。
　　“为什么还要迎他回来？”她心存疑惑。

　　“严世蕃的心思，我怎么知道？”沈重冷笑。“如今朝堂之上恨萧恩的人不少，所以严世蕃才要秘密迎他。”

　　“据说当年严家与萧恩也颇多龃龉......”沈婉儿轻声自语。

　　严氏一贯结党营私、玩弄权术。可一山难容二虎，严嵩与萧恩同朝为臣，虽不至如陆炳一般，和萧恩短兵相接，可二人不和，倒并非空穴来风，而此次燕云大捷，严世蕃居然要秘密接回萧恩？
　　沈婉儿实在想不明白。

　　“不必想。”沈重点醒她，“当务之急，是恐怕连你，也要去一趟潜龙湾。”

　　沈婉儿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沈重的话外之音，“怕是师父也要找我了。”
　　她笑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婉儿，”沈重目光凝重，“叶流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不过。你应该知道......”

　　“哥~”沈婉儿撒娇似的拉了拉沈重的衣袖。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她笑靥如花，明艳照人。

　　沈重颔首，就此截住话锋，不再多言。
　　叶流云是什么人？每每念及至此，沈重不觉心惊。

　　婉儿几次在私下里亦称叶流云为师父，沈重知道，她感怀于对方传道授业的恩情。

　　他知她聪慧，棋看百步，一点即透。可他也怕她会困于这份虚无缥缈的师徒之情，终究害了自己。
　　大概，六年前不该让婉儿与叶流云有所纠葛......
　　一瞬间，沈重心思纷乱。

　　“哥？”沈婉儿见他出神，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一双纤细莹白的小手推了推他。

　　“不早了。”沈重从长榻上站起身，“对了，”他低头看向倚青玉长案坐着的沈婉儿，“刚刚当着阿绎的面我不便说，萧恩秘密返回北齐的消息，来自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