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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无情人怒斩痴情妄(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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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习习,院子里的枫树落了一地的黄叶。
夜莲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看着满园空落落的寂寞。
王下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决定:三日后立即与韩家世子大婚,一切与夜莲公主有接触的宫人都要遣散离宫。夜莲唯一能带走的,只有满公主殿的奇珍异宝。这算是对夜莲身为雪渊国战神最奢侈的嘉奖了。毕竟,曾经被迫和亲的雪渊公主,就连陪嫁也是那身简单的衣服和几只朱钗。
夜莲搏上性命,在边疆奋勇作战的结果,就是给夜莲出嫁时那一点体面。
可这些冷冰冰的珍宝对于夜莲而言,是无用之物。她的梦想,一直没有实现。
现在公主殿中十分冷清。与最后一位贴身宫女告别时,夜莲还是一脸的茫然。只是脸颊上不知为何而流下两行冰冷的清泪。
晚上,公主殿中会多出几位从宫外送来的家养侍女,来代替原本服侍夜莲的宫女。
“公主殿下,这几位侍女是从韩家精挑细选出来的。有几位是本家旁系的分支,是韩世子媵妾的备选。这些侍女今后就服侍殿下的饮食起居。”韩家老总管吴嬷嬷一一介绍道。
“这是翠莲,膀大腰粗,以前是练家子,出门在外可以护公主周全。这是绯烟,胸丰臀大,好生养。若是公主日后不便,可替公主服侍世子。这是流光,机灵讨巧,可给公主解闷。这是白束,是丫头里面年纪稍大的一个,做事沉稳不出错。公主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帮忙打点。这个是……”
夜莲一张张脸认过去,一张张都记不得。她茫然地看着以后要朝夕相处的侍女,心中想的全然是以前伴自己长大的宫女。顿时一阵酸楚袭上心头。
这些女子的眼睛里,发出格外明亮的光,难掩她们心中的贪婪和羡慕。因为她们只要讨好眼前这位世子的准夫人,自己说不定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世子的妾室,有享不尽的荣华和富贵。有些侍女则眼神冷淡而平静,她们来侍奉,全是为了监视夜莲的一举一动。
夜莲没了左膀右臂,自然也不会蠢到信任这些人。
她站起来看了看这些侍女,拿出一盒首饰盒,淡淡地说道:“这些都赏你们了。自个儿挑吧。”说完就重新坐在凳子上,望着满树的落叶。
侍女们没见过宫中的玩意儿,都好奇而拘谨地盯着眼前的首饰盒。
吴嬷嬷走到夜莲跟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面色纠结,“公主殿下,这些侍女怎配受您的贴身之物?您贵为公主,是皇家的贵女。那些贵重之物实在是受不起。”
夜莲道:“雪渊国公主下嫁历来有规矩:一旦下嫁雪渊国的子民,就同为民籍。现在我算是半个平民,说不上有多尊贵。这些丫头难得来到宫中,就拿几样宫里的饰品去把玩把玩也好。毕竟是要跟着我的人,体面不能失了。”
吴嬷嬷把话听到这份上了,也不好推脱,于是让侍女们去挑选。
交代完事情后,吴嬷嬷并没有走,“公主,韩府有些规矩,老奴不得不先告诉公主。大婚上,公主要带去的嫁妆,要先让韩家人过目一番,确保里面的物件能带进韩府,才能让嫁妆带入韩府。老奴知道,这有些冒犯……”
“无所谓,”夜莲笑道,“什么时候看?”
吴嬷嬷没想到夜莲没有生气,反而很爽快。“接婚的时候即可。公主不用担心,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夜莲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大婚那日,韩家接婚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地从韩府走入皇宫。那种牌面,比雪渊王的婚礼还要隆重。
但是公主府内却异常冷清。当接婚的队伍打开紧闭的公主府内时,满大殿没有迎接新郎队伍的宫人,只有一顶小小的轿子。
在场的人都哑然失色。
夜莲从轿子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拈起红盖头的一个角,似笑非笑地对着马上的韩世子道:“怎么不接着吹你们的唢呐了?”
夜莲公主出嫁时的嫁妆,只有一小箱的盔甲战袍,还有一把跟着自己征战无数的六尺大刀。
当时开箱的韩总管脸都绿了。他只能白着一张脸,尴尬地望着夜莲与韩世子。
“你不是说,你在韩府给我准备齐全了吗?我把剩余的嫁妆都分给了姊妹们,好给她们留个念想。”夜莲装出一幅懵懂无知的模样道,“我就只剩这点东西可以傍身了,夫君不会连这么几件东西也不让我带吧?”
这一声“夫君”唤得很有用。韩世子对韩总管点头示意。韩总管虽然满脸的难以置信,但还是乖乖地带上了这一箱沉重的铜铁。
韩家这边将婚礼举办得十分隆重,三书六聘都准备齐全。可到了皇宫这边,却格外不上心。连个迎接的仪仗都没有,就草率地让夜莲想怎么嫁就怎么嫁,完全任由夜莲胡闹。
瞧着夜莲的轿子还没有出宫,外面的人还没察觉到宫里的情况,韩世子下马,走到轿子跟前,规矩地作揖,道:“公主,小生准备了一顶轿撵,专门来接送公主。公主可否移驾?”
“不要。”轿子里面传出一声很干脆的回应。
韩允熙问道:“为何?”
轿子里面半晌没了动静,许久才传出一声:“怎么不抬轿?”
韩允熙知道那是公主跟自己对着干,无奈而宠溺地一笑,道:“公主金枝玉体,坐不惯这种平民的轿撵。里面又窄又小,不及准备的轿撵那样宽大舒畅。待会要过一些崎岖难行的小道,小生怕公主受不了颠簸,白白挨了这份苦楚罢了。”
“我骑过马。”里面的回应有些不耐烦。
韩允熙见夜莲执意要坐小轿子,无奈之下,心中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他朝着轿子行礼,“既然公主执意,小生也不好叨扰公主。小生这就让抬轿撵的来。”
说完,他转身走了几步,对着远处一脸着急的韩总管招手,小声说道:“公主这顶轿撵,让几位身手非凡的轿夫来抬。一定要吩咐清楚,这是一定闹轿,抬得越闹就越喜气。”
韩总管一脸懵逼:“这……啊不是啊,这里面坐的可是夜莲公主啊!公主可吃得了这些?!而且万一被文武百官看到了,那不就是我们怠慢了公主,明日上朝,岂不是……”
“听我说完。你让一个身形与公主相仿的侍女假扮公主,送上事先准备好的轿撵。”
韩总管一听,有些为难,又觉得,此时是非常之时,不得不用非常手段。于是照做。
这可苦了夜莲。夜莲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轿撵就被高高地举起,晃动得厉害。这顶轿子仿佛是滚入了山崖,坐在里面的夜莲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又好似骑在了公牛的身上。颠得差点让夜莲整个人滚出来。
里面的夜莲很快就知道那是韩世子的捉弄。这下又气又急。加上之前撤换宫女等事情,让夜莲心中恨得牙痒痒。这种恨简直要让她立刻冲出轿子手刃了这个不知轻重的韩世子。
突然想到王兄出嫁前对自己的嘱咐,她忍了下来,攥紧了拳头,眼泪委屈得簌簌往下掉。她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酸楚与浓烈的恨意。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轿子后面就是骑着马的韩世子。
韩允熙本来想着,让抬轿子的闹一闹,说不定夜莲就乖乖下轿子换其他的轿撵了。没想到,夜莲竟然忍到了出宫门。无论抬轿撵的有多么过分,过分到连帘子都要颠开。夜莲也是默不作声,更没有被甩出来。
这让韩允熙有些慌了。
他赶紧叫人去吩咐前面的抬轿师傅,不要闹轿了。这些轿夫本来就是四肢勤快,头脑迟钝的粗人。硬是把“不要摇”听成了“摇快点”,颠得更加卖力了。似乎想让后面的韩世子看到自己的卖力多拿些奖赏。
迎亲的队伍万万不能停下。于是,韩允熙胆战心惊地骑着马,表面看似风轻云淡,但实则是悔恨不已。他实在是低估了夜莲的倔强。
而轿撵越是沉默没有动静,就越代表坐在里面的夜莲心里有多愤怒。
整整一个时辰,轿夫都颠得手脚酸痛。这时轿子才被抬得四平八稳。
此刻,夜莲所坐的轿撵由小门,送到了韩府内。轿子停下的那一刻,在院子里面等待的队伍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除了抬轿撵的四个大汉,其他人都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他们手忙脚乱地将轿子稳稳地落地,但都不敢上前去揭开帘子。
韩总管被人推着上前。他哆哆嗦嗦地对着轿子道:“公……公主,韩府……”
一顶凤冠从轿子下面滚出来,吓得大家大气不敢喘。
帘子被猛地掀开,夜莲从里面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那一刻,在场的人都没有胆子看夜莲一眼,都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此刻的夜莲,头发散乱,脂粉全被泪水打糊,眼眉尽是憔悴与寒意。一身的霞披更是破乱,衣袖都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露出里面的亵衣。原本满身的珍珠更是没剩几颗,全在慌乱中因丝线的扯断而滚出了轿子。衣带也是不知去向,挂在衣带上象征吉祥如意的玉碎成了好几瓣。没有了衣带的束缚,几层的衣服全松垮垮得荡在肩上。
此刻的夜莲,好似一位受尽凌辱的妇人,衣衫不整,身形摇晃。
韩总管不停地磕头谢罪:“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夜莲双眼迷离,脑袋更是肿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