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大头少爷

1、所以她绝决地死了

　　我在电话里和同学说，别乱开玩笑。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是真的，她走了。我脊背发凉，手心冷汗直冒，耳听着同学的话，大脑却一点也转不过来她在说些什么。
　　怎么可能呢，那样一个爱说、爱笑、爱闹的人？那样一个会温暖地抱着你的人？不会是她！
　　我记得她笑魇如花的样子，虽然分别已经十年，虽然再见的数面只是匆匆，但我总记得她微微张开嘴，露出两只可爱的虎牙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十年前的照片，虽然有些泛黄，但那么真切。
　　曾经年少轻狂的岁月我们一起走过，看山看水看风景，读书读诗读爱情，暗恋过擦身而过的师兄，也与小情人打打闹闹，我记忆中的都是这般美好的片断，甚至就连她的泪也都沾着青春的气息，她怎么就走了呢？
　　几年前听同学说她母亲因病去世了，我打了个简短的电话给她，也许是她太伤心，也许是我们隔得太远，也许是我们分开得有些久里，电话里我们都有些拘谨，大概是说了些很表面、很陌生的话。那时我正忙，公司的事让我有点焦头烂额有感觉，我想等我忙过这阵之就去看她，可这事一放下就没再提起了。
　　她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的离世一定给了她很大的打击，但她是坚强的，不会因为这个走上绝路。
　　某天晚上，我正在和朋友K歌，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极小心地问我是不是在忙。我出了包房来到走廊一处安静的角落里，本想与她好好聊些什么。她问我可不可以借她点钱，她很急切地说，用不多久就会还给我。对那时的我来说她借的并不算多，我知道她是那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开口求人的人，我说没问题，钱我不急着用所以不急着还。我问她是不是遇到了困难，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我不愿强她所难，所以收了线继续K歌去了。
　　后来公司越做越大，我像一只吃了兴奋剂的牛一样，向前冲，向前冲！我没时间想从前，也没时间联络同学，我总是和自己说，等闲下来我就如何如何。
　　不少同学路过我这里都会来找我，只要有人来我就请他们大吃一顿，然后K歌，我想一来是感情，二来我也有点显摆，是啊，谁能想到当年最不起眼的一个丫头，如今混成领导一群白领的人了呢？
　　酒桌上难免感怀时光荏苒什么的，说说从前，再说说现在。我听他们提起过她，说她过得不大好，老公因为经济问题被抓起来了，后来还上了钱轻判了。说她儿子身体不大好，肾有病，总在医院里进进出出。说她现在特别憔悴，三十几岁的人，头发白了大半，背都有点驼了，总是低着头走路，好像得了抑郁症。
　　那怎么会是她呢？她是那种高挺着胸，张嘴就笑，脸上会发光的人啊！在我心里她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我记得那时我们一起去补习英语，我们说好要出国，不去美国，不去澳大利亚，我们要去的是英国，那个文化悠久，男人绅士的国度。我们说，就咱俩个小美女往伦敦街头十字路口一杵，那回头率还不百分之几千啊，一人都得回头好几十遍，那追随者，还不一片一片的啊，然后我们就一起疯笑。
　　我没法想像她弯腰驼背的样子，我拒绝相信同学的话，我想他们太夸张了，或者压力是有的，或者坎坷是有的，但这些我们可能都会面对。不，她不是轻易被打垮的人，我们说好要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小草啊！小草只会欣欣向荣，不会抑郁。
　　终于有一次路过她那里，我约她，可不巧她儿子病了走不开。我买了不少补品和一束鲜花去看她，与她擦身而过我都没认出来，是她叫住了我。我们只聊了一会儿，她就陪孩子去做治疗了。后来我总是记起她说你一点没变时的神情，当年我们是最平等的，而现在她看我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这感觉很不好。
　　电话里同学说，她割了腕、切开了喉咙，从十九楼上一跃而下。我知道，是她，这就是她的做法，她说过如果努力过还不行，那就不留余地，所以她绝决地死了。

　　三日后我收到一只包裹，发件人是她，日期是她走的前一天。直到晚上回家我才鼓起勇气打开，胶带紧紧地缠绕着一个小孩的鞋盒，剪开来，最上面是一对鬓夹，亮钻已经掉了几颗，但还很闪光，一只永生钢笔，一个英语补习本，最下面是毕业留言簿。
　　我的泪涌出来，记忆一下子被掏出来，清晰地历历在目：我们犹豫了好久，终于咬牙跺脚地买了在当时的我们看来价格不菲的钻石夹子，每日戴在头上不肯摘下来，我们一起吃完晚饭后去补习，我们互留照片与祝福。她一直记得这些，就在生活压得她无法喘息时，她也没有放弃过。
　　我在做什么呢？真的忙到连通电话也没时间打吗？如果我多打几个电话，如果我多关心关心她，如果我耐心点地劝慰她，一切是不是不会这样无可挽回呢？我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