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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雪夜 ...

  •   时值隆冬,腊月初九。

      寅初时分,上京忽然飘起大雪。

      雪花洋洋洒洒,倾落在青砖屋檐、山野林间、溪湖河道,不肖片刻,便为上京城裹上一层轻薄而璀璨的银装。

      太平坊内漆黑一片,万物聚寂,唯有安平侯府灯火通明,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今日是安平侯府嫡女唐漪的及笄宴,亦是她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正式在各世家大族夫人、娘子们面前露面的日子,为了这一天,安平侯夫人周氏精心筹备半月有余,只求不出任何差错。

      谁想到如今天还没亮,这差错竟先来了。

      周嬷嬷脚步匆匆地踏进明松堂,迎面便碰见自长廊下款步疾行的侯夫人,她脚步一顿,当即侧身垂首见礼:“夫人。”

      安平侯夫人步履不停,锁着眉问周嬷嬷:“可遣人去知会漪儿?”

      管事嬷嬷忙跟上前道:“玉福半刻前便回了清昭院,想来这会儿已然见到小娘子了,夫人莫要忧心,小娘子素来沉稳,定能寻得应对之策。”

      安平侯夫人沉叹口气:“但愿如此。”

      言罢,主仆一行人急匆匆赶往清昭院。

      然而此时清昭院内,素来沉稳的唐漪却在听见玉福回禀“外头下了雪”时,突然赤脚冲出房门。

      玉福顿时吓极了,急忙吩咐玉宝:“快去拿姑娘的氅衣!”话落便率先提着鞋子追了出去。

      幸而唐漪并未跑远,只是站在廊檐下仰头望着漫天雪,眉眼凝重,眸尾泛红,似乎是对这场大雪一筹莫展。

      美人含泪,追上来的玉福看着双脚冻得赤红的小主子不由一阵心疼:“姑娘,您快穿上鞋子,天冷。”

      说话间,玉宝也抱着氅衣从屋中追了出来,急忙将厚实的氅衣披在唐漪肩上:“姑娘,今日是您的生辰宴,您可千万不能受寒……”

      唐漪双耳却似什么都听不到,只有满耳的“嗡嗡”声,仿佛整个人都被罩在佛家洪钟之下。

      她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梦。

      梦中这场大雪足下了三天三夜,大雪封山,父兄被困山道、又遇暴雨山崩,以致父亲不幸而亡,兄长身受重伤,就连六姐姐的未婚夫婿裴家二哥也在这场雪灾中殒命。

      其梦境之真,恍若身临其中。

      可月初她去外祖母家中见六姐姐时,六姐姐分明说裴家二哥会提早回京,按说今日应当已经归家才是……如此想来,此梦定是无稽之谈。

      但若只是梦,那这场忽然而至的、与梦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大雪又该作何解释?

      她仰眸望着簌簌而落的雪花缓缓伸出手,眨眼间,晶莹雪花便落满掌心,只是不过须臾,那雪花便化成寒水,森森冷意迅速渗入肌肤之中,叫人惊醒。

      “玉宝,替我研磨。”

      唐漪神思回拢,话一落便回房中落笔写信:六姐姐,深夜叨扰,万望海涵。今夜忽降大雪,我于梦中惊醒,见父兄有难,心神难安,不知裴家二哥是否已然回京?若回,烦请六姐姐替我问一问父兄归期,漪儿不胜感激。

      写好后,她将信折好装进信封,叮嘱玉宝:“走后院侧门,叫上林碌速去定国公府,务必将此信亲手交到六姐姐手上。告诉六姐姐,我等她的回信。”

      玉宝乖憨点头:“是,姑娘。”
      话落双手接过信封,恭谨地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安平侯夫人恰好赶到清昭院。

      她远远望见玉宝离去的背影心底莫名升起股不安,故而一迈进院中便喊道:“漪儿?漪儿?”

      唐漪听见声音急忙出门迎人:“母亲,夜深雪寒,您不在房中休息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哪儿还能睡得着?”安平侯夫人挽住女儿,叹息着与她走回屋中:“你瞧瞧这大雪一时半刻恐怕停不下,马上就是你的生辰宴,这雪若继续这般飘落,届时宴上的宾客哪儿还有心思赏梅?”

      安平侯府有座梅园,占地颇大,种类繁多,且其中有不少稀缺名株。往年冬日,每至花期,常有文人雅士、达官显贵登门拜访赏梅。

      但今年安平侯夫人为女儿这场及笄宴已婉拒许多登门拜访之人,原因无它,正是想让女儿唐漪能在今日的及笄宴上一鸣惊人,展露锋芒。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今夜这场大雪几乎让她的筹谋全都付诸东流。

      “母亲何须为这等小事担忧?”唐漪听罢却不以为然,反倒为安平侯夫人倒了杯热茶,轻声宽慰道:“您先暖暖身子。”

      安平侯夫人这会儿可喝不下去茶,轻瞪一眼唐漪道:“别跟娘这儿卖关子,你老实说,是不是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唐漪闻言无奈弯眸,抬头看向母亲身边的管事嬷嬷:“周嬷嬷,前些日子我托您准备之事您可否准备妥当?”

      周嬷嬷连忙颔首:“姑娘吩咐,老奴绝不敢怠慢。”

      唐漪这才看向母亲,缓声解释道:“入冬以来,京中天气久不见寒,女儿便让周嬷嬷在望月楼多做了一些准备,以防天有不测风云,不过今日若只是下雪,这望月楼倒是派不上用场。”

      “派不上用场?”安平侯夫人听见前半段话放下了心,听见后面半段却很是不解:“怎会派不上用场?大雪一飘,花骨朵全都被压住,那梅园还有什么好赏?”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唐漪忍俊,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难不成母亲以为,往年冬日那些来我们府中拜访之人当真全是为赏梅而来?”

      安平侯夫人:“……”

      往年那些人十之有八是为了巴结她家侯爷才来府中拜访,赏梅一说不过是个由头。这么些年,真心想来赏梅之人,她一个手便能数得过来。

      “竟是我着相了。”安平侯夫人笑着摇摇头,起身道:“既如此,离天亮还早着,漪儿你快去多睡会儿。”

      “嗯,女儿听母亲的。”唐漪听话应声,又说:“雪下这么大,不如母亲就在我这儿歇下吧。”

      “无妨。”安平侯夫人却果断拒绝:“没几步路,我还是回明松堂去,那儿有你爹爹的东西在,待着安心。”

      为人子女十五载,唐漪早就习惯了母亲提起父亲时的恩爱模样,唇边不由弯起一抹“我就知道在母亲心中父亲最重要”的笑容,只是想起方才那场梦,她的心又沉了沉。

      故她撑着伞送安平侯夫人出院门后并未回房中歇息,而是看着人影走远,就带着玉福悄悄赶去后院侧门。

      早一刻得知父兄平安的消息,她便能早一刻安心。

      可唐漪刚赶到后院侧门却正好碰见唐嬷嬷给玉宝和林碌开门。

      她看着回来的两人不禁讶异:“出了何事?你二人为何回来的这般快?”

      虽说定国公府和安平侯府离得不远,但以玉宝和林碌的脚程,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时辰,眼下满打满算也才过去不到两刻钟,这俩人不可能是从定国公府回来。

      玉宝此刻看见唐漪却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嘴巴一张,刚喊一声“姑娘”眼泪便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姑、姑娘,我们、我们一出门就遇见了恒王……”

      “恒王?恒王秦淮?”唐漪顿时色变,忙走到玉宝和林碌身边问:“他为何会在我们府外?你们两个可有受伤?”

      “姑娘,我们没事。”回话的是林碌,许是因为年长几岁,他看起来比玉宝冷静很多,不急不缓地向唐漪禀报道:“以小人浅见,恒王殿下似乎并无恶意,他让人将一封信和一块玉佩交给玉宝,说此二物可解姑娘之惑。”

      “信?”唐漪看向玉宝,却见她两手空空,不由疑惑:“在哪?”

      玉宝闻言抹抹眼泪:“我、我怕雪把信打湿,就放怀中了。”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信和玉佩。

      “这是哥哥的玉佩!怎会在恒王手中?”唐漪目光一凛,不由急声:“你们是在何处遇见恒王殿下?快带我去见他!”

      事关世子爷,林碌断不敢含糊,连忙转身道:“请姑娘跟小人来,方才小人与玉宝回来时恒王殿下尚未离去。”

      他们遇见恒王的地方就在右角门外的小道拐角处,近得很,可当林碌和玉宝带唐漪和玉福赶到此处时周围却已无人,只有雪地上留下的浅浅车辙。

      人已经走了。

      林碌请命:“姑娘,恒王殿下应当不曾走远,可要小人去追?”

      雪夜下,唐漪呼出数道寒气,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小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必了。”

      这位恒王殿下……
      恐怕还是不见为好。

      “玉福,把油灯提高些。”
      她说着侧身,借着微弱昏黄的灯光拆开信封。

      片刻后,唐漪长长舒口气又沉沉叹了口气。

      这封信是父亲所书,是在向她和母亲报平安,又叮嘱她务必将他和兄长的消息保密,切莫告诉他人,否则他们便会有性命之忧。

      想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唐漪收起信,而后沉声对跟在身边的三人道:“今日之事,绝不可向他人泄露半字,明白吗?”

      玉宝和林碌相视一眼,道:“是,姑娘。”

      玉福则问:“姑娘,此事可否告知夫人?”

      唐漪思及信中所言,道:“明日宴席过后我会亲自告诉母亲,在此之前,莫要多言。”

      玉福颔首:“是,玉福明白了。”

      一行人这就回府,而此时唐嬷嬷仍在后院侧门处生生等着,大雪纷飞,早将她眉发都染白,甚至肩头都落上一层积雪。

      唐漪顿时心疼不已:“唐嬷嬷,您怎么能一直在外头站着?林碌,你快扶嬷嬷回门房歇息,今夜不会再有事,过会儿你只管将侧门落锁就是。”

      林碌急忙扶住唐嬷嬷,忍住眼中酸涩道:“奶奶,您听姑娘的话,我扶您进屋。”

      唐嬷嬷却笑呵呵的,“姑娘莫担心,老奴腿脚硬朗得很,守上一时半刻无碍的。”

      怎么会没事?唐嬷嬷年纪大了,可经不得这般风吹雪冻。唐漪在心中念叨,不过面上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回到清昭院后便让玉宝拿些银炭送过去。

      “哦对了,我写给六姐姐的信呢?”

      她朝玉宝伸出手,道:“既然信没送出去,还是烧掉为好。”

      玉宝却是一怔,眼神有些无措。

      唐漪顿感不妙:“你莫非……丢了信?”

      玉宝悻悻垂首:“没有,姑娘的信我怎么敢丢。”

      唐漪稍松口气。

      不料下一秒,却忽听玉宝声若蚊蝇道:“信、信是被恒王殿下抢走了……”

      唐漪:“嗯?”
      那还不如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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