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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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池从二楼跳下来的时候摔伤了腿，不知道断了没有，反正十分钟之内就肿成了两倍粗。他懒得管，咬着牙一拐一拐地往前跑。
好在这是医院家属区最靠近后院墙的一栋楼，萧池没跑多久就到了墙边上，因为跑得急，又要留心被人发现，他这会儿喘得喉咙生疼。
也不仅仅是跑急了的原因，他发烧半个月了，药吃了一打，无事发生。
但萧池顾不上考虑这个。
自从半年前从父亲的战友口中得知，父亲和那名□□犯一同被空洞吞噬之后，萧池一直以为不会再有更糟糕的消息了，但事实证明，有。
母亲为了救一个危重病人，在防护罩能量不足的情况下开启了一级医疗舱，却在手术半途被空洞吞噬，而那名病人也没能下得来手术台。
十四个小时后的凌晨，萧池没有等到下夜班的母亲，等到了上门讨要说法的病人家属。
鬼知道是不是家属，十七八个，嗓门高的大妈和肌肉壮的大汉各自占据半壁江山。
他们说，你妈害死了病人，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萧池问，我妈呢？
他们说，死了，她活该。
医院的负责人和警察都来过，赶了就走，走了又来，从医院那没捞到足够的好处，便把主意打在了萧池身上。
你妈害死了病人，你不赔钱谁赔？
今天是除夕。
是萧池母亲离开的第七天。
在很久之前，大约一百年前。
蜂巢纪元和灾难纪元之前。
这里的人类有种迷信的说法，说人死后七天，灵魂会回到家中，和亲人做最后一次告别。
萧池不愿意相信父亲和母亲都死了，他们只是被空洞吞噬了而已。
在蜂巢纪元里，这种事情很常见的，谁没见过一两个被空洞吞噬的人？
科学家说，是多维空间的壁垒出现了空洞，人类所生活的三维空间变得不再稳定，人类、或是其他三维空间的什么东西，动不动就会不小心被空洞吞噬，有时候也会有乱七八糟的鬼东西从空洞里跑出来。
只是不见了而已，说不定还能回来。
萧池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水。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并没有下雨。
总之，在母亲离开的第七天，在楼下那群人堵他的第六天，他决定跑走。
楼下全是人，只能从楼后面往下跳，所幸住在二楼，摔了一跤还能接着跑。
天黑沉沉的，大约是要下雪，也可能是下冰雹，谁说得准。
反正世界变成这个鬼样子已经一百多年了，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要人命的事情。
听说人类也开始变异了，康博士说部分人的大脑可以连通高维空间，把自己的精神图景具象化，具体有什么用，暂时也没几个人知道，只知道邓司令——就是最高领导人，他是第一批变异的人之一，精神图景是一条龙。
一条苍灰色的、东方的巨龙。
萧池没见过，杭城也有零星的有关变异人的消息流传，暂时还不清楚。
这些都跟萧池无关。
萧池只知道，他过去二十年所习惯的生活，已经彻底完逑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幽深泥泞的小巷子里，脚踝痛得要死，摸了摸额头，大约可以煎蛋了。
萧池想着，要不然就算了吧，死在这，指不定尸体都没人发现，听说前几天有几个喝多了的家伙在这片儿被空洞吞噬了。
他说不定也可以。
萧池瘫坐在黑暗里，脑子混沌一片，眼前阵阵发黑。
太讨厌了，这个世界。
母亲是骗他的，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美好，没有玫瑰和月光，只有□□犯和不讲理的病人家属。
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刚刚不知道是因为跑太快还是腿太疼了，出了一身的汗感觉不到冷，这会儿蹲在角落里，风一吹，透心凉。
呼吸倒是滚烫，身体里着了火似的。
远处依稀传来一点光亮，然后有脚步声入耳。
萧池抬头去看，是一个男人，手里拿了个冷光源，白光氤氲，照亮了他周遭那点地方。
男人太高了，看不清脸，身上是怎么都不该出现在这种泥泞小巷里的三件套西服，看质地，妥妥的上层社会人士。
脚上同样是一双极有绅士格调的深棕色皮鞋，此刻沾满了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简直暴殄天物。
他伸手敲了敲旁边的门。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萧池愣是看清了他修长骨节分明的一只手。
笃、笃、笃。
老旧的不锈钢门被打开，里面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来。
萧池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点光线三笔两画地勾勒出来一张模糊的侧脸线条。
清俊温润，对得起这一身讲究的穿着。
开门的是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萧池听见女人叫小女孩“小阮”，叫男人“姜律师”。
原来是律师，那的确是上层人士了。
萧池抱紧双臂，不自觉地笑了笑。
男人很绅士地没有进屋，把带来的东西——大概是一沓材料，和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了女人和小孩，萧池便清晰地鉴赏了一段长达十分钟的花式彩虹屁。
从女人语无伦次的叙述里，萧池大概听明白，女人的丈夫死得早，她和女儿开个小店相依为命，却招惹了一个畜生，那畜生没看上女人，却看上了女人才十岁的女儿小阮，三天两头过来动手动脚，女人反抗了几回被打得遍体鳞伤，眼看着女儿小阮就要被畜生糟蹋，女人一把剪刀捅进了畜生的后心。
畜生当场死亡，一帮子同伙把女人给告了，说要替兄弟讨个公道，可谁不知道，他们不过是想把女人弄进去，然后小阮就随他们摆布了。
这个姜律师是女人的辩护律师，但是很明显，就女人这个经济情况，应该是请不起这种浑身行头普通人连牌子都认不全的律师的。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女人无罪释放了，足以证明这位律师的牛逼。
萧池抱着膝盖想，又帅又有钱，专业过硬还有慈悲心。
妈的，这种好人为什么我遇不上。
萧池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两个人，他爸和他妈，都没了。
一个是人民警察，为了抓□□犯。
一个是医生，为了救人，人都没了家属还不放过他们家。
有那么一瞬间，萧池想冲上去告诉这位兄弟，你别这么好，不值当，我认识的好人都不得好死，真的不骗你。
小女孩见妈妈哭，于是也眼泪八叉地跟着哭，问那男人：“叔叔，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事，妈妈才会被人欺负？”
那男人声线温和，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不是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以后和妈妈搬去别的地方好好生活，要一直往前走，不要害怕。”
女孩又哭。
萧池觉得自己也想哭，可是他一大老爷们，总不能和小姑娘一个德行。
可人小姑娘有人告诉他，你没做错任何事，要一直往前走，不要害怕。
他却没有。
就很委屈。
萧池混沌的脑子里决定把那句话蛮横地抢过来，就当是那个像月亮一样温柔发光的男人在对自己说：
你没做错任何事，要一直往前走，不要害怕。
萧池抱紧了自己，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