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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八周目:姑苏蓝氏(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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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一个人便会分外想见他,于是我有时会循着记忆去找他。
我原以为他应该是易寻的,这么跳脱好玩的一个人,哪儿有趣事发生便一定有他的身影。
但是事实证明我想错了,我也并不是总能遇见他的,他有自己玩得好的伙伴二三,有自己要遇到的人和事,是不会站在原地等着我去找他的。
而我身为蓝氏内门弟子,也有自己的职责。
有几次我得了空想去见他,他不是在藏书阁被二公子督着罚抄关禁闭,就是不见人影,和聂二江澄一起去了他处。我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他所住的精舍门口。
到底这辈子不再是江氏人,不能光明正大地赖着师兄,让他带着我一起玩儿。
虽交换了姓名,也有同饮之谊,却仍比陌生人不过好上一点。
在他心里,我从来不是那么重要的。
我自知自己性格沉闷,而他胆大心细,素来爱玩。
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除非有什么机遇,本是很难有交集。
因此常常就是在门口踟躇许久,然后远远看上一眼,便就离去。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常常来见一见他。仿佛只要看到他,内心那几世沉浮下来的所有烦躁、苦闷都能沉淀下来,然后归于平静。
有道是,人总要有点目标,有些盼头,才不至于在这世上如浮萍般没有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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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听说他们除水祟归来,担心他是否安好,便又来到了他住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他并不在,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去,因为我遇上了江厌离。
“江姑娘。”我执礼后便想离开。
“司姑娘是来找阿羡吗?”江厌离朝我笑了笑,那双温柔的眉眼仿佛看透了一切,那些我藏着的掩着的隐秘的情感在她眼里都无所遁形,“阿羡、阿澄和聂公子方才出去了,司姑娘若有事找阿羡可以稍等一会儿,他们应是快回来了。”
“我,我只是来看看,既然他们不在我就先告辞了。”我不敢看她。
“真的没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的吗?”她似是看出了我的慌张,轻轻地拉住我的手,柔声道。
“……没有,谢谢江姑娘。”
最后还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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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被罚了,理由是在云深不知处聚众喝酒,被一起罚的还有二公子。
整整三百戒尺,从远处都能听到戒律堂传来的惨叫连连。
看来蓝老先生定是气极了。
得知这个消息,众弟子表示了深深的震惊和怀疑。那可以端方雅正的蓝氏双璧之一的蓝二公子啊!
若不是事先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也是和众弟子一样绝对不信的。
事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伤药来到了魏无羡在的精舍。
“江澄江澄,你轻些。”
“这伤药就是要这样敷效果才好。”江澄嘴上不饶,手上却轻了些,“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犯浑。”
“师弟这次不也一起了吗,这天子笑也没人逼你喝啊。”魏无羡疼得厉害,却还是生龙活虎的,“这酒啊,就该……司姑娘?”
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此时少年正褪去了上衣,遍布红痕的背就这么展露在我眼前。
我侧过身去。
“听说你被罚了,我来看看。”我道。
那厢魏无羡已经披上了衣服,闻言笑道:“多谢司姑娘关心,我并无大碍。”
“我……”我眼看江澄已经为他上了药,有些犹豫是否还应该将手上的伤药交给他,“这三百戒尺不是好受的,魏公子这几日定要好好休息。”
“不妨事,我在云梦是被罚惯了的,区区三百戒尺算什么,嘶,江澄你干什么!”他痛得咧了咧嘴。
“还区区三百戒尺,刚才是谁疼得向师姐撒娇要吃排骨的。”
“你不也一样!你还说我!”
看着师兄弟二人旁若无人的闹作一团,我也就放下心来,看来他伤得应不是特别严重。
只是……我想了想,既然已经过来了,还是决定把伤药给他。
“魏……”
“泽芜君?”他们惊讶地看着我身后,我也反应过来,连忙执礼,退到一旁。
接下来的事就没有我参与的必要了。
泽芜君作为蓝氏双璧之一,清煦温雅,款款温柔。这个少年站在他面前却丝毫不显弱态,即使受伤在身,却依旧舒朗磊落,应对自如。
泽芜君为他指了疗伤去处。
泽芜君告诉了他他母亲的事,还提到了二公子。
我下意识地将伤药又重新收回了袖中。
已经有了蓝氏疗伤圣地,冷泉,谁还会需要这小小的伤药呢?
接下来他又会遇到什么。
是年少时的回忆,还是少年勇负重任,一腔孤勇?
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有我存在的必要。
他马上要离开了吧?无论努力多少次,他都会先一步离开。
也是第一次,我的内心竟然生出了一丝不甘。
我也想让他看着我啊。
“司姑娘?”
我回过神来,看见他关切地看着我。
我脸上倏地一白,忙退后几步:“魏公子,既然无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便匆匆离开。
带着连我自己都难以忍受的难堪。
我刚刚,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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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云深不知处了。
少年心性,忍不了金子轩对师姐的轻待,便用最直接的方法,和金子轩打上一架。
这件事很快惊动了蓝氏、江氏和金氏,涉及两族姻亲,两位宗主不远千里连夜赶来云深。
他最后是跟着江宗主走的,并没有多少时间和众人告别,我站在山上,看着他和江澄笑闹在一起,又依依不舍地和江师姐说了会话,便挥挥手告别,不见多少伤感之色。
就像这个少年一样,行走世间,坦荡潇洒,不因短暂的别离而怨憎。
突然,魏无羡身形一顿,朝我这个地方用力的挥手。
我愣了愣,他这是看到我了吗?
在上次莫名其妙地离开后,他还愿意看到我吗?
他好像还说了什么,我努力辨认他的口型。
那口型好像是在说。
再会。
那一瞬间,我心跳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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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没有见到他,便能忍耐这日复一日的枯燥的生活。但是生活中一旦有了他来过的痕迹,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涟漪,就再也无法忍耐这如枯井般乏味平淡的日子。
他不过离开三日,我便想他了。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却又颇感甜蜜。
思之如狂,我心悦之。
于是我更加努力,想要提升修为,早日能够独自一人下山游历。
只是,还未等到我下山的日子,云深迎来了它的劫难。
我再一次看到了炎阳烈焰炮。
云深不知处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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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为了保全大家,独自一人出结界应对温家人,最后被抓去了不夜天听训。
而我则带着重伤,和泽芜君一起携书卷出逃,逃至清河地界,被孟瑶所救。
治伤的日子漫长又乏味,我几乎日日盼着自己伤愈的那日。
只是到了那天,我却又离开不了。孟瑶对泽芜君一片赤诚,但到底是外族之人,很多事需要我为泽芜君去联系周转。
待到联系到了蓝氏旧人,确实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才向泽芜君提出了离开。
“司姑娘一定要离开吗?”月余相处,泽芜君又为人随和,到底还是生出了些许患难之谊,“如今温氏猖獗,蓝氏又遭此劫难,你独自一人上路恐怕并不安全。”
“多谢泽芜君关心。”我笑了笑,“只是我有一定要去做的事,不得不离开。”
许是看出了我眼中的坚决,孟瑶轻扯泽芜君的衣袖,摇了摇头。
他轻叹一声:“如此涣也不再多言了,司姑娘一路小心。”
“多谢,告辞。”
我拜别了泽芜君和孟瑶。
独自一人踏上了去云梦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