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与沈莉安》未得1013

2、帘卷西风

　　两人一前一后坐在马上。沈莉安的头发还没有干，长长的拖在腰间。马儿一跑起来，发丝也跟着一下一下飘荡起来。
　　沈炼坐在后面，深受其害。
　　速度一快发丝就迎面飞起，啪的乎在脸上，速度一慢又落下来；速度再一快，啪的又乎在脸上。几次三番，沈炼险些被这团乌云撩下马去。
　　沈莉安也不管他，放任自流，一个人在前面偷偷的笑。
　　沈炼气不过，哼哧哼哧的抬起手薅住长尾巴，向上一扬抬手一绕，整片乌云就裹在了手臂上。
　　沈莉安头猛的向后一坠，定住动不了了。
　　“疼疼疼，沈大哥你快松开手，我疼。”小丫头的一手紧紧按在脖颈上方发根处嗷嗷直叫。
　　沈炼没理她，两条长腿用力夹紧马腹，更加快了速度。
　　沈莉安见他不为所动，索性向后一仰，靠了上去。
　　你！
　　小丫头仰着头数天上的星星，大眼珠向上一翻，看见一双目不斜视的眼睛。
　　理他呢！
　　沈炼终究是心软，抬手向前送了送，小丫头可以不用昂着头了。
　　二人一路向南，在天边刚刚泛出鱼肚白的时候到达了西风镇。西风镇虽是一个小镇，但是地处三省交界，也算是一个东南重镇，客栈酒肆林立，偷得浮生繁华。
　　马儿在城门外不远处驻足，沈莉安坐在马上，沈炼也坐在马上。远远看去，两个人撕扭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郎情妾意，打情骂俏。但是走近你会发现，原来是自作孽不可活。
　　简单说，头发缠手臂上弄不下来了。
　　沈炼的外衣坚硬厚实，更是磨起了很多毛糙，一绾青丝缠上去后果可想而知。
　　“呦呦呦，你轻点，沈大哥，我这头发长了十年才长这么长，你这一会给我薅光了。”
　　沈炼：“……”
　　沈莉安：“我跟你说，我爹和我说待我长发及腰就要嫁人了的。”
　　沈炼：“那你洞房花烛之夜逃了出来干嘛，我看你这头发也没什么用了。”
　　沈莉安：“你还好意思说，是谁把我偷出来的？”
　　沈炼：“你……”
　　沈莉安：“你什么你？你轻点，我下回嫁人还要用呢。你可别给我拔光了，一个秃头少女，怎么嫁得出去？”
　　沈炼：“……”
　　沈莉安：“嫁你？你要么？”
　　沈炼：“……”
　　沈炼心里合计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祖宗，我当时肯定是脑子让驴踢了才救了你。
　　两个人拉扯了半天，马儿都快将路边小树上的叶子撸光了，可是还有一缕头发缠在沈炼的手臂上。
　　沈炼实在是没了耐心，手起刀落，一干二净。
　　沈莉安闻声一回头就看见一缕青丝飘飘摇摇的往下落，霎时眼圈就红了半边。
　　小丫头急吼吼的跳下马，小心翼翼的捡起掉在地上的那缕青丝，一乍长的一段，至少要二年才能长出来。
　　沈炼也下了马，看着小丫头双手捧着那缕青丝泫然欲泣的神色，当真像他欺负了她一样。
　　沈炼自知理亏，不由得轻轻咳了一下，张张嘴，没有说话。转身拿过缰绳，牵着马往城门的方向走。
　　沈炼走了半天，回头见沈莉安还立在小树下，也不管她，转过身接着走。
　　沈莉安小心的把头发放进怀里收好，又抬手将剩余的头发束在头顶，用一根簪子插好。她本来就穿着男装，这么一打扮活脱脱一个公子哥。
　　她抬起腿半迈着方步，自然而然的带上了一股子富裕人家公子哥的做派。出门在外这样打扮方便多了，对她而言早就已经驾轻就熟。
　　沈炼一进日隆客栈就看见一个翩翩少年坐在门口的茶座上喝茶。
　　沈炼抬手把马缰递给店小二：“上等草料，喂饱了。”
　　“客官，您放心，准保喂的饱饱的。”小二说着牵了马去了后院马厩。
　　沈炼也没言语，一屁股坐在少年的对面，拿起茶壶倒了一碗茶就吃。
　　沈莉安：“……”
　　沈莉安四下里瞧了瞧压低声音说道：“我还没原谅你呢！”
　　沈炼：“原谅怎样？不原谅又怎样？”
　　沈莉安：“不原谅就不给茶吃！”
　　沈炼一挑眉：“凭你？”
　　沈莉安：“……”
　　吃完了茶，二人进了客栈内院。店小二一路小跑：“二位客官，请问打尖还是住店。”
　　沈炼：“住店，干净的客房要两间。”
　　话刚出口，沈莉安就在一旁拽了拽他的袖子，沈炼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谓。
　　沈莉安气的没法，拱起手作了一个揖道：“麻烦小哥，一间客房即可，我与堂兄稍作休息。”
　　店小二应了一声道：“二位随我来。”说毕也不多言，前方带路将二人带进了后院。
　　两人一前一后的跟着后面，沈莉安回身冲着沈炼指指自己的口袋，银子不多了。
　　前路漫漫，二人不知道还要逃多久，银子当然得省着使。
　　日隆客栈看着门脸没什么显贵之处，真真内有乾坤。后院整整一个大四合院，三面客房，一水的二层小楼，略略一看不下三十几间客房。
　　小二刚要开口介绍，沈炼向前一步，“可有独门独院？我兄弟二人想要一个安静之处。”
　　小二刚刚的话头噎在喉咙里生生咽了回去，眨巴了两下眼睛道，“有的，二位请随我来。” 大院人多眼杂，住在这简直是怕追兵找不到。
　　店小二领着二人出了大院的西角门，一条青石小径伴着几点翠竹，虽然稀稀落落却也有了一点曲径通幽的味道，颇对沈炼的胃口。
　　沈莉安不以为然，哪不是住，浮生半日，还真有闲情逸致。
　　店小二在一个青灰色木门旁停下，一抬手“吱呦”一声推开，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院落出现在沈莉安面前。沈莉安虽不是豪门大户家的小姐，但是家中也是五进带花园的院子。这个小院，充其量和她自己住的房子差不多。
　　沈炼迈步进去，三两步就到了正方的门口，推门一看倒是一间干净的客房。
　　小二：“一间正房，东边有一间伙房，二位可以自己起灶，也可以让前面做好送过来。”
　　沈炼环视一周：“就这里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沈莉安跟上来看了一眼，其实这是三间房，东边的一间做了伙房，中间一间放着一张八仙桌，西边就是卧房了。
　　正对房门的墙面上挂了四联的字画，梅兰竹菊四君子，沈莉安扫了一眼，普通的很。
　　沈莉安迈步进了卧房，一看见床她浑身的骨头都酸软了。她一下子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四仰八叉的躺着。
　　其实床铺并不厚实，远不及她在家里的秀床，沈莉安那幅单薄的骨架躺在上面甚至有点硌得慌，但是比起颠簸的马背，这床简直舒坦的无与伦比。
　　沈莉安几乎马上就睡着了。
　　就在她即将日会周公的档儿，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呢。她挣扎了一下侧过身，惊奇的发现沈炼还站在四联画那注视。
　　四幅破画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我画的好呢。
　　沈莉安翻了一个身准备继续睡。可是心底那点小小的好奇心攀了上来，她一骨碌爬起来走到了沈炼的旁边。
　　沈炼的眼神轻飘飘的，好像在看画，又好像没在看画。
　　沈莉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在看“兰”那幅画。她皱着眉头把第二幅画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啧啧，水，真是水。
　　见沈炼还是定住不动，沈莉安五指并拢放到了沈炼的眼前晃了晃，魂被勾走了？
　　沈炼一怔，好像真的回过了神，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言语进了卧房。
　　沈莉安站到了刚刚沈炼的位置，踮起脚尖，半眯着眼睛学着沈炼的样子看了过去。
　　这一次，她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一只蝈蝈。
　　兰花的一挺草叶上覆着一只蝈蝈。
　　虽然兰花画的不怎么样，但是这只蝈蝈到有几分意思，颇有一点活灵活现的感觉。
　　一只蝈蝈有什么好看的？沈莉安歪着头想了想，难不成是馋肉了？哼，这只蝈蝈恐怕不够他塞牙缝的。可是刚刚沈炼的目光明明就停留在这只蝈蝈身上，好像透过这只蝈蝈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不难确认这个回忆对他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沈莉安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卧房里走。只听“哎呦”一声，沈莉安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直的向床沿倒去。就在她即将和床板进行第二次亲密接触的时候，沈炼从床上惊起，一手撑床一手托住了她的肩膀。
　　沈莉安刚一站稳，抬腿就是一脚，也不管刚刚绊倒她的是什么。
　　沈炼：“……”
　　沈莉安这才看清地上是沈炼的靴子，她扭过头挑挑眉看了一眼沈炼，好像在说睡的挺正式啊！
　　沈炼叹了口气：“我的靴子还是湿的。”说毕就要起身下床，刚刚他也只是躺了一下，结果一沾身就睡着了。
　　沈莉安一把按住了沈炼的手，“你干嘛？”
　　沈炼低头看看了覆在自己手背上小胖手，小丫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去但是显然没有挪开的意思。
　　“我在椅子上打个盹儿，你先睡。”说话间沈炼已经移至床边。
　　沈莉安也不知道打哪来的一股子力气，拽住沈炼的胳膊一把把他薅了回来，“老实躺着吧，现在知道我是个姑娘了，刚才斩我头发的时候怎么不合计呢。”
　　“哟，还记仇呢。”沈炼笑着说到。
　　“那是，断头不断发！”一说到头发，小丫头那股子愤愤不平的劲头又来了。
　　“你刚刚在看什么？”沈莉安本来想不问，可是没忍住。
　　沈炼躺回床上，神色一凛：“没什么。”
　　小气鬼！
　　“那蝈蝈画的是比兰花好一点，但也只能算是矬子里面拔大个。你盯着一个蝈蝈看半天，难不成那蝈蝈是个熟人？”
　　沈炼忍不住笑了，“你也懂画？”
　　“不懂，但是肯定比他画的好。”沈莉安张嘴就来。
　　“呦，还藏得挺深啊。”沈炼揶揄到。
　　“这不是没给我发挥的机会么。”沈莉安挑挑眉到。
　　沈炼看着小丫头的嚣张模样也懒得理她，抬起屁股往床里挪了挪，沈莉安顺着空出来的位置也躺在了床上。
　　当真是好吃不如饺子，好受不如倒着。沈莉安的头一沾枕头，瞌睡虫瞬间爬满全身。她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几乎睡着了。
　　沈炼两手交叠枕在头下，这姑娘不是傻吧，好歹我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啊不，壮年，怎么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呢。而他也真的开口问了出来：“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沈莉安还没睡实，朦朦胧胧之中听见沈炼的话。她翻了一下身，把脸冲向沈炼一侧嘟囔了一句：“你要是坏人......就没有好人了。”然后就实实惠惠的进入了梦乡。
　　沈炼耳边传来均匀细微的呼吸声，那是女子特有的呼气如兰。
　　刚刚沈炼确实陷入了一种沉沉的回忆之中，似有故人打画卷中悄然而至，碧影叠翠之中，一把油纸伞下，一双秋水剪瞳。
　　这一年，沈炼28岁，沈莉安17岁。
　　一个壮年，一个花季。
　　沈炼坐了起来，轻轻一跃跳下了床，拎起地上的马靴扔到门外，斜靠在门厅的椅子上睡着了。
　　掐指算来两人已经奔波了六日，这是环境最好的一次，两个人也真是累得不行。沈炼一觉醒来已经太阳西斜，徒留半边红脸隐在晚樱中。
　　沈炼大手揉了一把脸，抖抖酸麻的肩膀，好歹算个囫囵觉。
　　卧房里的的小丫头一张干净白皙的脸映在霞光中，睡得难得的安稳老实。沈炼抬起手又放下，准备看过马匹之后再叫她。
　　沈炼捡起门口晒干的靴子登上抬脚出了小院。得赶紧喂马吃饭，趁着城门没落锁赶紧出城。
　　店小二说的不错，马喂的饱饱的，草料里还拌了豆饼渣。沈炼见墙根下有个木桶，想来应该是喂马的，拎着桶到后院的水井打了一桶水回来倒在马槽里。
　　马是喂饱了，人还饿着，上午两个人都困的不行，没想起来吃饭，现在一想到吃饭，突然觉得前腔贴后背。沈炼又去了前院，要了两碗面两盘小菜端了回来。
　　沈炼把托盘放在八仙桌上，叫了一声“小丫头，吃饭了”就拉出凳子坐了下来。等了一会还是不见沈莉安出来。沈炼看了看窗外，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沈炼进了卧房见小丫头还是扁扁乎乎的躺在床上，他抬手轻轻推了推她，没有反应。
　　沈莉安的面孔呈现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沈炼急忙探手到她的额头上，触手一片冰凉。该不是昨天晚上着了凉病了吧。
　　沈炼半蹲在床前，视线与她平齐，轻轻开口，“沈莉安，你醒醒。”
　　小丫头这回听见了声音，慢慢睁开眼睛，“沈大哥，你醒了。”她的语气飘忽，苍白无力。
　　“嗯，你怎么样，还能起来吗？”
　　“我没事，可以的。”小丫头说着就要起身，可是刚一坐起来就一阵眩晕，小腹的一阵阵剧痛让她不禁皱紧了眉头。
　　“你快躺下，我去找大夫。你是哪里不舒服？”沈炼扶着小丫头又躺回了床上。
　　沈莉安：“......”
　　饶是沈莉安这样的野丫头，月信这个话也难以启口，况且她怀疑说了沈炼也不懂。
　　事实上，沈炼也真的不懂。
　　“我去请大夫，你在这里等我。”沈炼转身就出了门。
　　沈莉安：“不用了，沈大哥，我没事。”可是她声如蚊蝇，沈炼早就出了门。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