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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十五 送嫁 ...

  •   九月的科尔沁草原是那么美,可是,却已到了与它告别的时刻。听过了贺勒莫日沁演唱的深情的《劝嫁歌》,在送嫁宴上喝过亲戚朋友送上的马奶酒,请了儿女双全的老妈妈来做“分头妈妈”,她嘴里边唱着“香炉的腿呀,原来是三只脚;姑娘的额莫哟也应该有三个。”边用“沙恩”为无悔把头发梳成媳妇头。外面的贺勒莫日沁的歌声一直未停,一首接着一首,《宴歌》、《献茶歌》、《送亲歌》,时而悠长时而高亢,渲染着女子出嫁时娘家人悲喜交加的心情。

      满珠习礼的福晋,和硕格格萨印一直陪着老福晋及几位几长的老太太在一旁看着无悔梳头,她见无悔似乎很专注得在听歌,便笑叹道:“哎!蒙古人世代生活在这广袤的草原上,一个家族与另一个家族总是离得很远,所以女儿往往要远嫁,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与家人相见,这喜事也往往是亲人分别的悲伤之事,娘家人的心情真可谓是悲喜交加,而只有歌声才能让这份感情痛快得表达出来,因此就有了婚礼歌,也就有了专门演唱婚礼歌的贺勒莫日沁。海兰珠格格,我从盛京远嫁到科尔沁,而你从科尔沁归嫁去盛京,都是远离亲人,这种心情我深有体会,我们从此相距千里,都应多多保重。”

      老福晋在一边听了,也点点头,她是极喜欢海兰珠的,尤其现在,海兰珠已是她的女儿,这份不舍的心情更浓,她已在旁边几位老福晋的陪伴下,流了几次眼泪,但嘴角边,却带着祝福的笑容。“我的孩子,你有了这般幸福安定的归宿,我真是高兴得流泪,将来如果我还能行动,一定去看你。”她虽老,却绝不糊涂,知道一旦做了大汗的妃子,便终生都难有机会回故乡了,只好说自己会去。事实上,面前的海兰珠让她想起了十分惦记的布木布泰,亲生女儿归嫁多年,再没机会见面,怎不令她难过。

      无悔此刻只有点头,撑起笑脸来跟大家告别,此次跟随她归嫁的,除了礼节上应有的人外,还有高娃,而乌尤却因实在舍不得离开草原故土,最终与无悔洒泪告别,回了家乡。无悔尽自己能力,送了乌尤财物,让她能在将来过上好日子。

      该走了,女眷们齐声唱起了“送女歌”,无悔一身新装,坐在毡子上,宰桑、吴克善、满珠习礼等父兄长辈一起把她抬上了装饰簇新的彩车。

      无悔慢慢回头,看到了送他归嫁的吴克善已上马,萨印扶着老福晋走在后面,所有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亲眷都在,男女老少,有的在微笑,有的在高声祝福,有的在唱歌,有的已喝醉了。回望身后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从被格根夫掳来至今,已八年,八年,漫长的时间,苍茫草原早已成为她眼中看惯了的景色,早已溶进她的血脉,她习惯了梳着蒙古女子的发式,穿着蒙古袍,说着蒙古话,吃着奶茶奶酒,可以说,她已是草原的女儿,现在,她要和草原说再见了,此时此刻,无悔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再也,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无悔没有对任何人说再见,她只是向所有看着她的人挥手,向亲朋辞别,向草原辞别,把最甜最真的笑容留给这片最美的草原和最直爽的人们。马车缓缓向前,无悔频频回眸,山高水远,从此别过,各自珍重……

      指青青杨柳,又是轻攀折。
      动黯然、知有後会甚时节。
      更尽一杯酒,歌一阕。
      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
      且莫辞沉醉,听取阳关彻。
      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

      =================================

      从科尔沁到盛京,路程虽远,却还算顺利,送亲队伍到达盛京城外时,已是十月十四日傍晚。

      车马遴遴,送亲的长队中有人不禁发出欢呼声——终于到了!连无悔也不禁长出一口气,是啊,终于、到了。

      吴克善策马奔到无悔车前,道:“妹妹,到城门口了,想必会有人来迎接,先进城休息一日,明天半夜便是吉时。

      车内的高娃帮无悔撩起车帘,无悔微探身出来,对吴克善点头道:“这一路着实辛苦大哥,如今大哥也总算可以放下心松口气了。”

      “有什么辛苦,我心里高兴得很。长生天保佑,一路上你都是没病没痛的,若不然,我可没法和大汗交待。”吴克善笑得开心。

      正说着,前面来了迎接的队伍,打头一人身形昂然,正是济尔哈朗,他身后还紧跟一人,无悔远远看着,心中一动,随即向车内退去,放下帘子。车内还有正淘气的小巴特儿,他这一路跟着母亲在无悔车内,总是闷得慌,好动得总想出去,此时车停了,他便要下车去玩,高娃一眼瞅见无悔的神情,似是不愿露面,便哄着巴特儿别出去。“乖乖的,回头见了哥哥,让你骑大马。”高娃低声哄着小儿子。她一路都惦念着大儿子查干,前些时候额驸爷陪着送聘礼回来时,也不见查干,一打听才知道,查干仍被留在盛京

      吴克善与济尔哈朗寒暄几句,又对他身后的人笑道:“额尔克楚呼尔也亲自来接,这怎么让我们过意得去。”

      “额尔克楚呼尔已是我六年前受的赐号了,吴克善台吉怎么总是挂在嘴边上,一见面就要提一提。论起来,我的嫡福晋继福晋都是博尔济吉特氏,尤其是今年二月,我和哥哥多尔衮各自娶了您三弟的两个女儿后,咱们可就更亲,台吉来送亲,送得还是您的亲妹妹,我怎么能不来迎接?”

      “哼,台吉别听多铎说官面上的话,他是好奇心作祟,缠着我一定要跟来看看大汗侧福晋的姐姐长什么样儿。你说,人家大汗的新娘子,他却急着要来看,成何提统!”济尔哈朗无奈得说道。

      “哈哈,无妨无妨,咱们都是亲上加亲的亲戚了,不讲究那些汉人的约束,不过,我的海兰珠妹妹才经过长途跋涉到此,风尘仆仆的,实在不便见人,反正进了门是一家人,等大婚之后,见面有得是机会。多铎贝勒真是小孩子脾气,爱热闹。”吴克善笑容满面得回道。

      “罢了,罢了,我也是说说而已,你们还当我真不懂事啊。不看也罢,反正科尔沁出美女,依我看,只要是个科尔沁的女人,就比我那位嫡福晋好看。哎,我的命啊!”多铎抱怨着,他去年被皇太极命令着,不情不愿得娶了哲哲的一位庶妹为妻,那位格格长得不好看,很胖,但身份贵重,皇太极命多铎娶她,完全是为了政治考虑,多铎心里十分不满。今年春天,皇太极又命他和多尔衮娶了布木布泰的两个亲侄女为继福晋,以笼络这两兄弟。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不着边儿的话。当心大汗知道了,又要斥你了。吴克善台吉,咱们赶紧迎海兰珠格格进城休息吧。”济尔哈朗说道。

      吴克善点头,正要说话,多铎道:“你们还说我不着边儿,还有比我更不着边儿的人呢!都这个时候了,还像闲云野鹤般得出去打猎找乐子呢!你们看,那不是豪格打猎回来了嘛。”多铎抬手向远处一指,那两人转头一看,果然,远处奔来一队人马,背弓挎箭,满载猎物而归。当先一人,于暮云凝碧处纵马奔来,骏马之上的他,腰板挺得笔直,抬手扬鞭之时,风范浑然,即使是离得那么远,也能感觉出此人的英武之气。

      “真是佩服他,一年有十个月都在战场上杀呀打呀,好不容易不用打仗了,也离不开马背,还有闲功夫打猎。”多铎撇着嘴,语调怪异。

      “豪格之勇,非常人可比呀!每次看到他,就让我想起了咱们的先汗,说实话,我觉得豪格在战场上有勇有谋,很像先汗。”

      “哼!”多铎不满得看了济尔哈朗一眼,刚要反驳,豪格已来到近前。

      豪格一身干净利落的旗人猎装,气定神闲得下马与众人见礼寒暄,无悔在车上却早已心慌得止不住,迟疑片刻,素手轻抬,略抖着悄悄掀起车帘一角。

      八年,风霜也侵染了豪格的脸庞,早已褪去了青涩与锐利的他,脸庞上更多了坚硬的线条。年近而立之年的他,位高权重,无论是言谈和举止都显得成熟圆润了许多,看着他和众人谈笑,眼中似不再有少年时的飞扬,连笑容似也淡得多了,只有那双乌亮如宝石的眼眸,还在不经意间闪着夺人的光芒。经过无数争战,无数次与死亡擦肩,他的眉宇间满是深沉的霸气。

      “如果此时此刻,只有我与他两个人在,该有多好。起码,可以笑,可以哭,哪怕是相对无语也好。”无悔深深注视着豪格,心里想道,“不过,也许,笑和哭的人只有我,而他只会无语,也许他已淡忘了,这样他会少很多痛苦。”

      “还没恭喜豪格贝勒喜得贵子啊!这下你可是当了阿玛的人了。怎么也没回家去多陪陪老婆孩子,还这样有闲情逸致,出来打猎?”吴克善笑着打趣豪格。

      豪格提了提嘴角,低下头晃晃手中的马鞭,不很起劲儿得回道:“不愿在家呆着,闷。”

      “咦,说起来,孩子也快满月了吧?”济尔哈朗问。

      “是吧,我也不太清楚。”豪格左右看看,似乎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瞧他,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何时满月也不清楚,真是!”济尔哈朗对吴克善无奈道。

      “得,豪格你除了对打仗上心,还对什么上心呀?”多铎翻了个白眼。

      豪格听了也没回答,只是不在意得笑了笑,眼睛却望向远处,似有深沉得心思。

      吴克善这时忽然在来迎接的队伍里看到了一人,朗声笑道:“查干,你这臭小子怎么也不过来见礼!“

      只见队伍中快步走出一青年,一身蒙古袍,身形壮健,眉宇清爽,正是查干。

      查干向吴克善行了礼,笑道:“台吉与贝勒们说话,我不敢冒昧上前,正想着一会儿找机会再来拜见您和格格呢!”

      吴克善打量他两眼,道:“又长高了,你小子现在壮得像头小牛犊子了,也变得会说话了。怎么?想念你额吉和格格了?快去见礼吧。”说完,用手一指不远处的马车。

      查干早巴不得这么一声,赶紧答应了,走到马车边,因为如今的哈日珠拉已经是海兰珠格格了,是他的主子,他不好冒昧得掀帘子,只得在外面先说道:“奴才查干给格格请安了。”

      车内的高娃早坐不住,而怀中的巴特儿听见哥哥的声音也很兴奋,吵着要出去。高娃频频看向无悔,脸上显出想与儿子相见的急切,无悔心中轻叹一声,道:“把帘子掀起来吧,反正是迟早要见的。”

      高娃抱着巴特儿先下车。把帘子掀了起来。

      “哈日珠拉!又见面了,一路都好吧?”查干微抬起头,兴奋得问道。

      还没等无悔张口回答,只听多铎倒抽一口凉气,慢慢抬手指向她,大睁着眼,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无悔先对查干笑了笑,才缓缓抬眼,看向豪格。

      八年,岁月蹉跎,往昔如昨,如今再相见,却仍是咫尺天涯!无悔眼眶发热,却深知此时绝不能哭——“细把离肠和泪说”,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奢侈到不可能的事。

      豪格怔怔望着车上的女子,一时间,恍若梦中。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那眉宇间一股如婵如娟般的钟灵之气,不是只有梦里的她才会有的吗?是谁,是谁把梦里的她带到自己面前的?一时间,豪格几乎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梦外。他只是那样呆呆得看着,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无悔。

      “啊!你,你是无……”多铎回神,指着无悔道。

      “多铎!这是海、兰、珠格格,大汗马上要娶的侧、福、晋。”济尔哈朗已料到多铎要说什么,这也是他最初不愿让多铎跟来的原因,他果断得打断了多铎的话,一字一句加重语气告诉在场的多铎和豪格,这是身份贵重的科尔沁格格海兰珠,不是出身低下来历不明的侍女燕无悔。如果他们俩有点头脑,就不会再说出不该说的话。

      “海兰珠,海兰珠……”豪格脸色苍白,喃喃得重复着这个名字,把它和眼前的女子重合在一起,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竟不知身在何处,手里的马鞭“啪”一声从中跌落,他毫无所觉,只是死死盯着对面的人看。

      多铎还算冷静,在济尔哈朗警告的目光下,终于不再失态,他想说什么,又觉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忽然想到了多尔衮,心下一紧,当时恨不得马上催着大家入城,好让他抽身回去告诉哥哥,多年来他苦苦寻找和挂念的女子,竟然出现了,并且,是以这种身份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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