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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番外(一) ...


  •   大殿因着建在地下,是以虽然破败,却仍存着往日的些许风光。只观轮廓,也知这里此前是如何一个端肃庄穆的地方。立在殿中,人不由地便紧张规矩起来,仿佛此地有神明降临,可观一切。

      这殿中不仅有郑锋一人,更有着数十具尸体和几个半死不活的兵士,有郑家军,有北胡人。

      钱老没再耽搁,立刻开始给伤员疗伤,丛风也差了人去送信,教薛旭等人先往这里赶。

      北胡王乾烨就半躺半倚在一根像是随时都要倾倒的石柱上,他与郑锋分别躺在大殿两端,所受的伤半斤八两。

      “师父。”沈清玉握着郑锋的手,紧紧盯着钱老为他诊脉。桂泠捧了水过来,让沈清玉喝了润润嗓。

      郑锋原本已经安排妥帖,只等时机合适,就能将桂泠带出北胡军营。可事到临头,是桂泠自己放弃了。沈清玉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再见师父。

      “我们遇着了沙尘·暴。”桂泠在一个缺了半边口的小瓷坛里投了投棉帕,然后细细给沈清玉擦着脸和手:“有了身孕就该爱惜自己,现在倒好,弄得比谁都狼狈。”

      吉云镇的沙尘暴几乎是与吃饭喝水一样频繁而平常。莽莽大漠,祸福生死无常,文武双全也好,一事无成也罢,在沙尘暴的侵袭之下,谁都是一样的。

      “两边儿打了个你死我活,一场沙·暴,谁都逃不过去。在这里的都是命大的,能寻到个遮蔽的地方,又恰巧发现这么一处地下宫殿,否则的话,我们都得身掩黄沙。”桂泠抬手为沈清玉搭脉,过了一会儿,秀气英挺的眉毛皱得死紧。

      沈清玉最怕她这副模样,就像是往日师生二人相处,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就得被师父打手板儿。过了这么些年,一看到师父这严肃愤怒的模样,她还是没出息地腿肚子发软。

      “不想要这个孩子了?”桂泠的脸冷冰冰的,说出的话也冷冰冰。钱老在旁瞧着,暗自咂了咂嘴。

      终于是有人能管住这小祖宗了,他们谁说话都不听,这一位一说话,就把他们夫人吓得一惊一乍。

      桂泠大喇喇脱了外衫铺在草堆上:“自己去躺一会儿,缓过来再说。”

      沈清玉握着郑锋的手不肯松开。

      桂泠“啧”了一声,伸手便拧沈清玉的耳朵:“我和这位先生一起看诊,你在这里能管什么用,一边儿去,别碍事。”

      沈清玉十分不舍地盯着郑锋看了又看,到底还是听了师父的话。可她刚要抽手起身,就觉自己的手也被郑锋攥得极紧,方才还不觉得,可这会儿她意图离开,他便在半昏半迷中加大了力道。

      桂泠看得眉头直跳,仿佛自己成了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行了,你就在这儿吧。”桂泠有些动容地瞧着两人·交·握的手,而后半蹲半跪地与钱老合作给人包扎喂药疗伤。

      “之前这些伤口都是……”钱老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便含混道:“都是你给处理的吧,这种条件下能处理成这样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这位先生叫我的名字就好。”桂泠没那许多讲究,利落地自报了家门。钱老笑笑:“那就叫桂姑娘吧。”

      这话的确不算夸张。桂泠虽然有了年纪,可样貌是越发添了韵致,称一声姑娘她也绝对担得起。

      桂泠点了点头,四下看了一圈儿,眼神在乾烨身上顿了顿,复又收了回来:“能怎么着,大家一起困在这儿了,自然是能救一个算一个,我也顾不上救的究竟是北胡人还是齐人了。”

      虽然立场不是完全相同的,钱老仍旧十分欣赏这个女人。像是沙漠中开出的玫瑰,带着刺儿,却愈发地烈·艳·逼·人。

      这是个能与任何男人比肩而立而不显丝毫弱势的女人,她身上有着侠者的飒爽,不屈的坚韧,最能引起男人的征服·欲。

      就像是驯服一匹烈马,虽然困难重重,可所付出的·血·和汗,都无比值得。

      有丛风管制着,在桂泠的坚持下,暂时无人对付乾烨,乾烨半倚在石柱上,看着这边的欣喜与欢悦,却闭目长长叹了口气。

      英雄末路,末路英雄。他没想到自己最后居然要死在这么个窝囊地方。无论他或是郑锋先时有着什么样的安排和谋略,这一场沙·暴·算是把一切都吹散了。

      可郑锋有人接应,仍有退路,而他,若不愿受·辱,便只有死路一条。

      乾烨是想活着的,就算嘴上说的多么好听,可死到临头,仍还是想挣扎一二。可过了这么些时候,那些挣扎也已经渐落了下去。

      “哎,女娃娃。”乾烨看向沈清玉,带了几分故意去逗她:“你们看本王不在,是不是派人去掏北胡的老窝去了?”

      这是乾烨早有预感的,若是没有这场沙·暴,他还有信心能与郑锋再周旋几年,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郑锋这样的人不会心慈手软,他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他们本质上其实是一种人,嗜·血·杀·戮,狡猾过狼,凶悍似虎,谁的手也没比谁更干净。手上染了血,心里头存了冰,等看着生死都不动容了,那才是真的常胜将军。

      沈清玉不想理他,可一想到郑锋落到现在这样和这人脱不了干系,她便不讲理地冷声呛了回去:“你自己没长脑袋,想不出来吗?你都被困在这里多久了,那些乌合之众散的散,死的死,自保尚且来不及,谁会再去管你们北胡的老窝,你自己想,你那地界儿还能保得住吗?我瞧着最多也就两年,北胡这个名字就会被人忘得一干二净。”

      沈清玉这话是故意的,她头一遭对人报了这样恶·毒·的恨意,说出的话也似是一把把·刀·子,一个劲儿地往人心里头·剜。

      桂泠叹了口气,轻飘飘看了沈清玉一眼:“别理他了,活不了多久了。”

      沈清玉这才觉得诧异,她心口一疼,马上问:“那世子如何了?他有没有大碍?”

      “没事,还能活。”桂泠麻利地给郑锋臂上一处伤换好了药,然后把草堆和衣裳挪过来,让沈清玉既能握着郑锋的手,也能安安生生躺一阵子:“闭上眼休息,你这身体经不住耗了。”

      沈清玉盖着斗篷,乖乖听话。等桂泠起身欲离,她又开口道:“师父去哪儿,闲人就别管他了。”

      听着乾烨活不了多久的话,沈清玉就不愿意再让师父和他相处。离别二字最是熬人,就算师父对乾烨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也不免会为之神伤。

      “听话。”桂泠俯身摸了摸沈清玉的发顶:“我陪他最后一程,别再吵,也别再气他。”

      沈清玉一腔恶狠狠的恨意发不出来,这会儿憋得脸都红了。桂泠失笑,索性蹲下·身来和她讲道理:“乾烨这算是在郑锋手里头败了个彻底,你想报仇,也不过是脏了自己的手,费了自己的事。就方才你那几句话,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打击了。”

      沈清玉还是觉得便宜了乾烨,但师父在这里挡着,一时间她也动不了手,而且也没精神再和乾烨周旋。

      丛风带着两个人给乾烨包扎伤口。敌营之君,活捉为妙,就算死了,落在齐人手中,也是挫骨扬灰的下场。丛风是打算把活的带回去,毕竟活着才知道·辱,才知道痛。

      郑锋已是·强·弩·之末,在见到沈清玉之后,最后的那几分清明也都不由地散了开去,整个人晕晕沉沉,神智不醒。

      “失血过多,回去好好养养就行。”钱老不敢说多了吓唬沈清玉,这两人的身子现在就是他心里头鲠着的刺儿,压得他难过又难安。

      沈清玉知道钱老在糊弄她,可眼下她顾不得那么多。她专注地盯着郑锋的侧脸,在周遭人都远离后,悄悄凑到郑锋耳边道:“哥哥,我有我们的孩子了,你得醒来,要不我就没人疼了。你不能言而无信……”眼眶酸涩,沈清玉哽着声儿求他:“别丢下我一个人,廷安哥哥,求你别走。”

      缓了近一个时辰,也不知是药起了效,还是沈清玉一直絮絮叨叨有了用,郑锋从昏迷中醒转,虽然还是迷迷糊糊,却比昏睡不醒要好太多。

      可就是由于迷迷糊糊,郑锋一时也没什么清醒的头脑。他握着沈清玉的手,唤着只在帐子里叫的名字,虽然只唤了一声,却让沈清玉几乎要同手同脚。

      桂泠抱臂在旁边看着,只觉若是郑锋那双眼里头能喷出火来,她这小徒弟现在早被烧着了。这两人的眼神·勾·勾·缠·缠,黏黏糊糊,便是根本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也要教一旁看着的人面红耳赤。

      出去时是丛风背着郑锋,堵不住嘴,一声含含糊糊,疼宠已极的“宝宝”教沈清玉脸烫的通红,低垂眉眼,谁都不敢瞧。

      生怕郑锋再说出什么话来,丛风一早背着人走在众人前头,心里头叫苦不迭。

      “师父,咱们走吧。”沈清玉看着桂泠动也不动的模样,心里立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她两只手攥住桂泠的右手,不顾自己的身体就要把她往外拉:“快走,快走啊师父。”

      “玉儿。”桂泠反手抻了抻胳膊,快走几步拦在沈清玉面前:“别胡闹,你们先走,我……我会在后头赶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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