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谓弥补》原野上的牧笛

2、初遇

　　林祈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午后，她同样是在做着数学题，那声敲门声传来，她去开了门。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李子川，那时李子溪还在。
　　十岁的林祈打开一条门缝，小心翼翼地往外望去。她看到了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子，却看不见正脸。林祈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门。这时，透过门缝传来一道脆脆的男声：“我们是隔壁新搬过来的，奶奶做了好吃的麦芽糖，要我们过来分点。”
　　林祈听闻，推开了那扇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穿连衣裙的小女孩，她长得很是好看，是那种让人感到舒服的美丽：瀑布长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膀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明亮，樱桃小嘴向上扬起一个微笑。
　　林祈看那女孩看得呆了，过了一会才把视线投向旁边稍高一点的男孩。那男孩的视线与林祈的视线刚好撞上，他冲林祈笑了笑，露出了小虎牙。那男孩与女孩生的很像，亦是十分秀气。但他们气质上却不太一样——男孩阳光，女孩安静。
　　三人毕竟都还小，还不知道怎么寒暄，于是三人就这样互相瞧着，气氛渐渐开始尴尬起来。
　　“要一直这样站在门口吗？这袋麦芽糖有点重耶。”男孩朝林祈淘气地眨眨眼，弯下腰，装作很吃力的样子。原本是想缓解气氛，却未想到林祈竟当了真。她羞红了脸，慌张地朝旁边一让，就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起来。
　　“对……对不起！你们要进来坐坐吗？”
　　男孩见她那个样子，笑弯了腰，急忙点点头。
　　“哎哟，我的天，你太可爱了吧！”男孩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成了两条月牙。
　　林祈从来没有被人说过可爱，不经愣在了原地。
　　一旁的女孩一直没有放下过笑容。不同于男孩的活泼灵动，她只是一直盯着林祈，脸庞上带着稚气与懵懂。
　　“对了，忘了介绍我们了。我叫李子川，这是我的妹妹李子溪。木子李，孔子的子，山川的川，小溪的溪。交个朋友吧，以后就请多多关照啦！”李子川牵着李子溪的手，突然正形。他向林祈伸出手，脸上挂着诚挚的笑。

　　林祈并不是一直都是孤单一人，她之前也有过朋友，那时她们都同样居住在这一片。她掏心掏肺地对她们好，想着她们的友情能够长长久久。
　　但一切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呢？是在她们相继逃离这片贫民区后？是在她们不再坐在一起后？是在她亲口听到她们对她的嘲讽后？或许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她们的友情并不是什么少年友谊，而是一种同类人的惺惺相惜，是一种不得不为的抱团取暖。
　　在摆脱苦海后，又有谁愿意继续和苦海有着联系呢？林祈明白，所以她不怪她们。但当她们将过去的生活连血带肉地剖开，展现给那些城市孩子，只为了与贫民区划清界限，快速融入“正常”生活时，又何曾想到过她？身旁人走了，连回忆都不愿带走，只留她独自一人。
　　昔日好友的毅然离去，城市孩子的瞧不起，让十岁的林祈在这个本该朋友围绕的年纪最终习惯了孤身。

　　林祈犹豫着，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你们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吗？”
　　李子川先是愣了愣，然后郑重地点点头。
　　“放心啦！我会把你当亲妹妹照顾的，我们三个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在那个年纪，没有人会真的不需要朋友。或许结果可能依旧不好，但至少现在是一个好的开始。林祈下定了决心，她挺直身体，直视两人，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虔诚地伸出手，和李子川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李子川这才看清楚林祈的模样，她生的很白净，笑的时候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五官巧妙地搭配在一起，柔和却又立体。和妹妹满脸的天真不同，小林祈的脸上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
　　李子川看着林祈，突然就有一种感觉，他以后一定要像对李子溪一样地好好对这个女孩。他希望这个女孩一直都能是现在这个样子，昂首挺胸，自信阳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应该被更多人看到啊。
　　“我叫林祈，双木林，祈求的祈。”
　　“祈求？是祈福的那个祈吗？”

　　空荡的房子里，林祈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她颤抖着，鼓足勇气，从那个书包里拿出一件又一件小物件。在旁人看来或许普通不过，可只有她知道，那些东西代表了她的友情。兜兜转转，这些东西却又回到了她的手上，提醒着她，他们三人终是散了。
　　林祈打开最上面的那个小盒子，眼泪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那里面全是刚认识的那段时候她叠给李子溪的小青蛙、千纸鹤、小纸船……林祈还记得，那时候的李子溪还不怎么说话，她只是搬把小凳子，坐在她的旁边，双手托着小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灵巧地叠出一个个小东西。李子溪喜欢得不得了，她捧着那些小东西，在庭院里开心地跑着蹦着。林祈和李子川相视一笑，李子川向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越往下，林祈的眼泪涌出地越多。有些东西她都忘了，可李子溪却好好地收藏了起来。以前她总觉得李子溪因为身体的缘故，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可越相处，她越觉得她其实很重情重义，只要你真心待她，她就会真心待你。
　　可是啊，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来探究，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理解，但凡和他们有一点不同，他们就会鄙夷不屑甚至……想要扼杀。
　　书包的最底层是一个厚厚的本子，林祈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翻开。前几页是一些很简单的简笔画，李子溪没有办法很好地运用文字，但却有很高的绘画天赋。林祈知道这一点，但却也是第一次看李子溪的绘画本。
　　林祈刚开始是笑着的，但笑着笑着眼泪就又流了下来，当翻到中间一页时，她将头埋进了臂弯里，眼泪顺着她的脸一直流进了她的心里。安静的房子里，只听得见她一人的哭泣声。
　　那张纸上画着三个人，一个男孩，两个女孩，最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永远在一起。
　　林祈突然就觉得李子川好狠，不给她一点点逃避的机会，一遍遍地强调着她的罪行。但她能怪他吗？若不是她自己，他们三个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