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不知》universe

1、下山

　　无论过多久，她依旧记得那一天，那是一切的起点。

　　那天是四月初三，正属暮春时节，有着难得的好天气。又是在山上，树木葱茏，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地上冒出了大片大片的青翠，洋溢着生命与欢乐的气息。也有一些白玉兰、腊梅盛开，是少见的洁白。

　　奇怪的是花树下有座坟墓，看起来还没立多久，只有一个凸起，土也是新的，土上似乎有暗红色的痕迹。木制墓碑上清晰地刻着“花颜早逝，笑貌长存”几个字，字形纵逸，若行云流水，又透着一丝婉约与惋惜。

　　不远处有座小院，四周只围了篱笆，也没有院门，篱笆又矮，轻而易举地便可看到院里种着一株银杏，主干树围三米多，可见其千年历史，不过下方的土像是被挖了一层。还有一株两三百年的淡墨樱，恰逢开花时节，粉粉白白的樱花在枝头绽放，些许花瓣坠落，带着淡淡的墨色。这是两株陪伴了她很多年的树。

　　四周还分布着一些多肉、蔷薇、月季、满天星……有些开花了，有些还没有。有的是娇娇嫩嫩的粉白、淡蓝色，有的是鲜艳魅惑的绯红，有的是梦幻奇妙的丁香色。四周篱笆上还爬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带着水露，点点滴滴，是伤心的泪。

　　屋后面好像还有一处院子，应该种得是一些低矮的植物，反正用篱笆围着，看不太清。

　　不知道别人看到这般景色有什么感受，反正那个男人是愣了好久，才想起来初衷，急忙进入院中，敲响屋门。

　　他打听了很久，才了解到十年前来到天云镇的母女两就住在这山上。不过奇怪的是镇民们也没见有大人下山，只是镇上偶尔会出现一个左眼处有颗绯红泪痣的女孩，从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长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次数不多，也就半年一次。

　　但是一年前那名少女就没再出现在镇上，而且老人们都说山上有虎，还有人年轻时遇见了一头大老虎，怎么回来的不知道，却再也不敢上山，镇长也不管，渐渐地，这天云山都快成了禁山，因此没有人敢上山看看，生怕遇到了老虎，不少人都猜测她是被老虎吃了。为此，张家的一个少爷惋惜不已，还没得不到那位美人的时候，她就死了。

　　没办法，就算有老虎，也不得不上山，只好时刻提防着。不过幸运的是他并没有遇见什么老虎，连虎啸声都没听见，他估摸着这老虎应该是镇民们胡诌出来的，渐渐就信以为真了。

　　现下他沿山路走来，只见到这一户人家，应当就是那两位住的地方，也只有这样的美景才衬得上她们的身份。

　　苏琬月听到一阵敲门声，便打开门，只见门前站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憨厚老实的人。

　　那敲门的人见门打开，出来一位穿着素白衣裳，左眼角处有颗红色泪痣的少女，她的腰上系着一块难见的白玉佩，玉佩的正反面分别刻有彼岸花与荼靡花的花纹，但这些他看不见，也认不得。还有一块水晶饰品，难得的是主要的部分呈四叶草形，更难得的是它的中间还有一株完整的翠绿的四叶草，它的下面还用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垂吊着一些形状不规则的紫水晶。除此之外她还握着一支白玉箫，简简单单，却总给人一种它外面应该有一些艳丽绯红的感觉。而这几样东西，他在林府都少见。

　　看到这些，那人眼睛都直了，再加上那位外貌出众的少女，心里更是蠢蠢欲动，不过这股冲动很快就消散了，毕竟他还是不敢违反命令。

　　那人姓林名单，是不久前才投奔林府管家的表侄，初至林府，还不明白里面的纠纷，好不容易才有这次机会来彰显自己的办事能力。

　　不过他收到的命令是接回十年前因故离家，到深山久住的林夫人与大小姐，务必保证两人的安全。有可怜，也有不解，毕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与一个年幼的小姑娘，即便大炎王朝繁荣昌盛，也总会有一些不知名的危险，两人想要活下去可不容易。

　　林单心里只是感叹了一下，不对劲的地方也没想太多，眼下见到的这位应当是大小姐，却不见夫人出来，便开口询问：

　　“姑娘可是林府大小姐？不知可有凭证？小人叫林单，是前来接您和夫人回去的车夫，不知夫人在何处？”

　　听到这些，少女只是清清冷冷地回答，不见惊喜，也不见失措：

　　“我是林府大小姐，不过家母已在十年前初至天云山之时便不幸去世，尸骨已埋在山上，去世前嘱咐我将她的尸骨埋在死去的地方，不愿再回到京城。我祭拜完母亲，简单收拾东西之后，便可离开。”

　　听到这些，林单也没法，便询问道：“不知小姐能否将夫人的尸骨带回，毕竟是林家人，最终都是会迁入祠堂的。”

　　苏琬月看了他一眼，林单只感到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这种气势他在林大人的身上都没感觉到。只听耳边传来：“这是我母亲的遗愿，况且就算迁回祠堂，也该浩浩荡荡地迎回，由一辆马车带回算什么？”

　　说完少女便关上屋门，进屋拿出了一样东西，示意给他看。林单看了，的确是凭证，不过却不敢抬头看这位从来没见过，自小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的大小姐。

　　少女又关好屋门，离开，到林夫人去世的地方弯腰祭拜，不久便回到小院。又简单收拾了东西，只带着一个装了一些瓶瓶罐罐还有重要东西的小箱子出来。

　　看到少女只拿了个小箱子出来，林单忍不住，开口询问：“小姐不多拿一点东西吗？”

　　少女仍是清冷模样：“没必要，到最后我还是会回来的。其他的一些杂物林府应该都有准备吧？”虽然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话语，林单也没再说什么，只回了一声“是”。苏琬月最后关好门，深深地看了一眼小院。

　　见状，林单以为小姐不舍，便安慰她：“这里的景色很好看，但是林府也不差，甚至更好，那地方”林单啧啧两声“我刚到林府，就像进了仙境一样。”

　　苏琬月只是摇头，她并非不舍，出去做两件她们拜托的事就回来了，况且她也不会留恋京城那般地方，京都多风云，真是经久不变的规律。只是毕竟多年未下山，还不知道外面会是怎样的模样呢？

　　最后又对林单笑了笑，算是感激对方的安慰。这一抹笑若春风，驱散了她脸上的冷漠，让她展现了更加真实的一面，有一种春水的温柔。林单又愣了一会，将心底对大小姐的畏惧散去，才与苏琬月转身离去。

　　就这样苏琬月随着林单下山，坐上马车，出发。不一会马车便由郊外行至山下小镇。

　　小镇名天云镇，正是因为附近有座天云山，不过不远处，与天云山相挨着的还有座天澜山。如果想从京城抄近路去往西北，便可先过天云山，再过天澜山。但是军队极少从这里过。

　　那天澜山上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树林中到处都是一副死寂的模样，与传言天云山上有老虎相应的，都说天澜山上有鬼。不知道多少年前曾有小分队抄近路，天云山倒是顺利通过，可过云澜山时，小分队损耗了一半人马，剩下的人精神恍恍惚惚，战场上发挥不好，全部战死。

　　云澜山上的景象成了一个不可说的谜团，至此军队商人全都绕道而行，不再接近天澜山。也幸好，林单在天云山上寻到，不必再行车，去往天澜山。

　　再说天云镇，这里虽然不逢集会，人却不是很少，难逢好天气，男女老幼也都愿意出来走走，看看有没有新出的货物，精巧的饰品。因此，林单虽然心急，也没法走得太快，只好慢慢悠悠地驾着马车，苏琬月也掀起帘子，看看因多年未曾下山而难见的热闹景象。

　　因为地处较为偏远的山区，离着京城有一千多里，马车行驶也得用半个月的时间，正处于京城与西北牧民地区的中间，这里的生活条件也不是很好，但寻常百姓也算过得下去，可以温饱，也不知为何林夫人没去气候温和适宜的江南，反而携幼女来此。

　　这天云镇上有些名声的家族首位当属张家，虽然这名声不怎么样，可家中条件的确比较出众，再加上天云镇的镇长又是张家的近亲，也导致族中子弟行事霸道张狂，寻常人根本不敢招惹他们。其中张和峰尤为猖狂。

　　他喜好美人，周围侍女更是选一些较好样貌的人，不少侍女都归到暖房丫头那一块。为求得一些美人，根本不顾忌伦理道德，甚至因此逼死过一家四口人，包括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他曾派人去寻那位住在山上的泪痣美人，可惜派出的人全部失踪。后来又见不到那位美人，新的美人环绕在侧，心思也渐渐谢了。

　　也传闻曾大张旗鼓地“君子”般追求一位婢女，不过那位婢女不堪纷扰，于是私下赎了卖身契，离开了张家。现在得宠的是那个婢女曾经的一位好友，唤凝烟。凝烟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物，她贪慕虚荣，一心想往上爬。暗地里不仅打压其他侍女，更是想尽办法想要驱逐曾经好友与她病重的老父亲。

　　这些事在天云镇都快是人尽皆知了，不过苏琬月却并不知晓，看来一会儿后苏琬月也没发现什么好东西，便放下了帘子，合上眼静坐。

　　一般来说，闭上眼睛更容易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甚至有人可以凭声辨位，将耳朵变为第二双眼睛。而苏琬月的听力本就优于常人，便听到了纷扰道路上不远处的打人声，还有打人后一位女子的尖酸刻薄的声音。

　　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把马车喊停之后，等了一会，苏琬月让林单帮挨打的人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