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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   一.自杀者与熊孩子
      “自上岗开始,你有若干的时间思考何时何地何种方式自杀,且有效自杀行为执行最终期限为该工位非自杀者(转世者,下凡者,灵修者,漂流者等)的最长寿命时间,自杀成功前,任何内外力都不会危及你的生命——”一个穿着熊偶套装的矮个子在例行宣读,中途会咬下一块手中的彩色棒棒糖,然后断断续续继续念到,“——若期限前未能执行有效自杀行为,将剥夺高维空间公民权力。”
      而后它换了一个友善的孩童语气,“这里有两行小字注释,需自杀者沐浴虔拜天女座方向两个坍缩期(一个创世纪十二个坍缩期)以求赐放大镜,方可自行阅读。你要看这两行注释吗?”说着又咬下一块棒棒糖,将沐浴收费的牌子递了过去,“这块棒棒糖吃完之前给我答案。”
      这是个与前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自杀者,灰色的头发草草在脑后扎了个发髻,耳边顺下两缕,柔软地搭在肩头,衣裳则是桑蚕丝材质,在微风暖阳下尤其斑斓飘逸——似是慵懒地披着,但又在腰间系了郑重地一根镶金的布带——但最惹人瞩目的当属那奶白色的皮肤,鞋子呢,当选翘头的软羊皮靴,鞋尖上的玛瑙玉石不规整地镶了一圈。后面的自杀者也是同样模样,阅读协议的“熊孩子”通过他们面目上的计数来区别他们,每隔一个创世纪计数清零重来,现如今不知是第几个创世纪,是第一个也说不准。
      自杀者看着昂贵的收费,和先前几个一样,在“熊孩子”刚咬下棒棒糖时便吐字清晰的说了两个字“不看”。
      “熊孩子”顿时将棒棒糖向下插进自己“小熊布偶”的口袋里,再拿出来时就成了一根补好的棒棒糖,又将刚煮好的面条捞起来,“又是一碗煮面的时间呢,这两行注释可真难卖”,他端着面条走到自杀者身后,敏捷地用脚一踹,那自杀者便凭空消失不见。
      “下一位~”
      二.自杀者上岗
      自杀者与其他精神力生产者不一样,生来便知道自己是要自杀的,但也被剥夺了工位选择的权利,是要成为精神力高级生产者,譬如复杂硅基、碳基生物/非生物,还是成为成为精神力低级生产者,譬如即将成为生物的非生物,都由“熊孩子”那一脚的绝妙使力随机决定,一般而言,都被踹中屁股尾骨的位置,而成为了简单神经元生物。非生物没有自杀能力。
      但这一位自杀者被吃饱了面条而抬不起腿的“熊孩子”踹中了大腿,获得了某个低维,空间中“人类”的工位。
      事实上也是前面自杀者累计选择的后果——他们都没有选择看那两行注释。付费看了注释的自杀者将获得“熊孩子”的礼遇,即握手上岗,而不是被踹上岗。同时“熊孩子”每踹一位自杀者都要吃一碗面条,到这一位时已经积食过多。这个创世纪越往后,熊孩子的积食频率也越严重,上岗复杂硅基、碳基生命的自杀者也越多,这种现象引起了规则制定者的注意,因为这将挤压其他精神力生产者,尤其是转世者、下凡者、灵修者等,他们的精神力储存最多,能上缴的精神力自然多,强大的精神力又有利于生产更多的精神力,最终更快形成这个创世纪的繁荣,所以高级工位通常归属于他们,但自杀者占据后会导致工位不足。这个问题暂且搁置,之后详说。
      这一位自杀者很快成长到18岁,这时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尽快执行自杀任务,然后尽快回到市场再上岗,通过多次上岗赚足够多取精神力,另一个是忍受极端痛苦到一百来岁,一次性赚取大量精神力。等到精神力满格,他便可以下岗,去某个高维空间享受非精神活动,而不是连绵不绝的精神生产工作。很显然,任何一项选择的痛苦值都不一定比另一项低,或者说不知道,自杀者培训课程不会教授人类自杀课程。“痛苦”便是自杀者的精神生产产品。在低级工位工作的自杀者通常只需在一段时间内坚持一个简单的精神指令,如“静止”或者“运动”,便可有效执行自杀任务,但是人类可能需要某一段时间的静止和某一段时间的运动,循环往复,才能成功自杀,某一段执行错误,就会自杀失败。灵修者等对于“静止”“运动”的编码天赋异禀,自杀任务对他们来说小菜一碟,但他们的工作任务不是自杀。
      这一位自杀者在这个低维空间里被非自杀者重重包围,18年的成长经历让他也伪装成一个非自杀者,他有名字,叫秦勉,他有家,有朋友,有学校上学,他还会体验其他精神力生产者的产品,如快乐和感恩;但是作为自杀者,他将使秦勉成为单纯的符号,将破坏那个完整的家庭,将瓦解以他为链接点的某个圈子,将丢弃思想品德课的积极向上的教导,将冷漠对待快乐与感恩。这其中,淡化其他精神力生产者的产品体验是最难受,也是痛苦产生最多的过程。在自杀者聚集的低级工位,这种痛苦小很多,其一是自杀者共同分担痛苦,其二是痛苦可能是低级工位的唯一精神生产品。
      三.自杀任务难以执行
      秦勉最终将自杀任务执行挪到了20岁以后,这时他终于远离了父母和家乡,在这期间他的痛苦产出一直在增加。因为被非自杀者包围,他像入了魔一般追寻爱情、友情以及学业成就感,但他的快乐精神产品是无效的精神力产品,他尝试封闭自我,不与他人交流,但马上就会被某个非自杀者打开豁口,重新入魔追寻快乐。上亿次的上岗后,这位自杀者终于感受到了非自杀者的强大精神力,自杀者果然只配上岗低级工位,他就算最终顺利执行自杀任务,生产的最终精神力也不及非自杀者的万分之一。他唯有一点点累积痛苦的砖块,铸成越来越高的城墙堡垒,严密又厚重,不透光不透风,最好还隔音,才能抵御其他上岗者的精神力攻击。
      到秦勉步入社会以后,痛苦的城墙终于铸成了,此时他甚至隔离了自我,城墙内空无一物,唯有自我的牢笼或许埋进了地底,或许抛向了天空,又或许在城墙之上,自我透着牢笼看着墙外的景色。当曾经最喜爱的老鸭汤到嘴边都难以下咽时,当起身喝水都成了一次万里长征时,当心率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以110跳动时,当想尽办法避免与熟悉的人交谈时,当只有在黑暗中感到平静时,秦勉知道,自杀任务的“运动”“静止”编码可以开始了。
      高级工位的自杀任务编码犹如下棋,第一颗落子会决定最终的棋局,秦勉希望把握住这次上岗为人的机会,若要博得最大的产出,秦勉需要精神上的极大痛苦,即自我和本我、超我之间的撕裂感,低级工位只能达到自我和本我相隔离。同时须减少身体上的痛苦,因为秦勉怕疼,而且身体上的痛苦的精神力是很低的。因此,秦勉开始了漫长的对于“我”的了解的征程。
      北国的秋冬并没有想象中的萧瑟寒冷,不过是满街道的枯枝丫以及晴天白日下的刺骨寒风,秦勉通常冷水浇了脸,穿件薄外套便出了门,晚上回到出租屋中顶着被电脑蓝光、香烟烟雾和偶尔上了头的啤酒熏的油腻的面孔,躺床上鞋子也不会脱,眼睛也懒得闭,就这样看着天花板到天明,第二天兴许还是那件薄外套,再到须坐半个小时的地铁上眯会儿眼,又是一天的电脑蓝光与香烟烟雾。秦勉知道自己被女孩儿叫做“油腻大叔”,但他不在乎女孩儿们,他只在乎何时何地何种方式完成自杀。想要顺利地自杀却还要先活下去,秦勉的痛苦渐渐停止了增长,他陷入了麻木的状态。这是一种说不上好坏的状态。
      四.自杀前的一个问题
      秦勉已经学会了抵御非自杀者的干扰,那就是当他们要亲近自己时,对这种亲近施以痛苦的想象,但渐渐的,秦勉已经不需要抵御了,一则痛苦的城墙已经坚固如斯,二则越来越油腻也不会有人亲近了,因为非精神力者在他这里讨不到快乐精神力。这也是一种说不上好坏的状态。
      秦勉终于要在自杀的棋局上落子了,先前他花了20年时间来研究“棋谱”,尽管如此,他仍不确定第一子的正确性,要不要再等等?或许也没有所谓的正确,但能确定的一点是:二十年前自杀与现在自杀的结果是一样的,他仍然没有理解“我”。果然高级工位的精神力没那么好赚。这一子,他落的是“静止”,他继续吃饭,瞪天花板,继续上班,继续油腻。他会想,灵修者若执行自杀任务,会怎么下,但不管开局如何,都可走的行云流水的,不像他,当下开局其实只有这一个选择。
      天杀的,北国的春竟比冬更为冷冽吗,屋子里的积尘是冷的,窗外絮絮叨叨的风是冷的,雨是冷的,雨夹雪更冷一些,在呱呱的乌鸦声中,秦勉穿上了羽绒服。“原来羽绒服比帽衫更轻便啊,”秦勉遗憾地想到。
      在撑着伞等公交车时,秦勉注意到了一个人,黑色风衣套着蓝色条纹西装,脖子上戴的经典格纹围巾,他几次要踏到马路上去又及时把脚缩回来,秦勉走了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人转过头来,秦勉看着他白面无须的好脸面上竟印了一个数字,秦勉顿了一下说到,“你这样赚的精神力不够多。”
      “那要怎样才能赚的多呢,你比我先上岗,你知道吗?”那人将紧攥的双手插进裤兜,打扮这么成熟却是少年音。
      秦勉挠了一下他三天没洗的头,“要不咱俩再找找吧。”
      “自杀者不可能赚取超过自身已有精神力的,即便在高级工位上。”博文看着秦勉的囧样说到,“你为什么要劝阻我?”
      “那我不劝阻你了,”秦勉摆摆手。他要去附近4S店买一辆车,以前一个人要一辆车着实没什么用,但他仍考了驾照,现在他想去买一辆车开开。
      五.自杀者协议的两行注释
      沐浴收费的牌子上赫然写到——交出高维空间公民申请权
      而那两行小字注释则印着:
      此协议最终解释权归规则制定者所有
      此协议由“熊孩子”委员会公证
      六.另一个自杀者的选择
      负责自杀者上岗的熊孩子又快要吃撑了,脑袋晕晕沉沉,加上嘴里含着糖,竟将协议念的含糊,例行询问要不要看注释时,听到了吐字清晰的两个字“要看”。当时脑袋便清醒了,面团也消化了,从空中扒拉出一张表格,填好又往上扒拉上去,那表格已经破损不看,但好歹还能用。熊孩子站起来,一团烟雾后变成一个穿戴毛领的身形颀长的大人,手中拿着矩尺和圆规,“你可以去沐浴了,记得向天女座参拜。”声音听不出来老少男女,说完烟雾散去,还是那个手拿棒棒糖的熊孩子。再去看那位自杀者时,已不负丝衣长衫,而是荆钗布衣,脚上也是普通的青色布鞋。
      博文被秦勉打招呼时没有多大震惊,他当时的确要去执行自杀任务,但是不是为了精神力,那东西对他没用了,因为他逐渐感到了现在自杀的正确性,尤其见着秦勉为了精神力去自杀的求而不得时。
      他们同为古老的自杀者,自这个创世纪初就诞生,勤勤恳恳上岗自杀,收集大量痛苦为构筑创世纪繁荣的精神力,而后天女座出现了规则制定者,他创造出非自杀者的工种;出现了熊孩子,安排他们上岗就业;出现了高维低维空间之分,只能在低维空间收集精神力。自杀者数量恒定,数量最多,却是享有高维公民权最少的,但这并不会阻碍自杀者群体上岗工作收集痛苦精神力。
      博文最终还是被秦勉劝阻了,他放弃了自杀,被强制最终期限死亡,他已经失去了高维空间公民权,“按着最终解释权,我会怎样呢,还能继续作为自杀者吗?”他想。
      七.番外.灵修者
      所有非自杀者都是被规则制定者强行创造出来的,用于更有效生产精神力,但是却有着天生不足,即上岗后忘记自己的岗位职责,且只能在高级工位上岗。存在着种种不足,但一旦成功,收益是极可观的。灵修者是最先被创造出的非自杀者,他被创造出来生产宽容的精神力。
      灵修者皆银发玉冠,眉心一点红,衣着肤色时刻变化万端,也有甚者,自由心来,坦诚相待,抱剑而立的姿势却不变。待要上岗时,剑自鞘中出,载着灵修者穿过白玉门,是极壮观的景象。
      肖音在远行的宇宙舱中诞生,是一只次了一点的硅基生命,一艘小一点的宇宙舱,父舱还在沉睡,他则撩拨着路上的各种波粒,对他们万分好奇,他渴望遇上一个和他一样的伙伴,和他一起随着沉睡的父舱远行,聊着他们各自遇到的不同的东西。可是他遇到的一切似都在沉睡,他拥有一部分父舱的记忆,所以他知道父舱拜访需下一个硅基生命而一直在远行,可是太久了,漫长到肖音已经感知不到时间,什么时候能到达呢,他好想遇到伙伴,那时候父舱也醒来了,父舱会对伙伴们例行打招呼——要去下一个目的地之前都是这样的,父舱会投掷发光的火焰,伙伴们欢呼雀跃,他们会很欣喜地回应同样的发光火焰,还会上前来迎接父舱,热情将他围住,但父舱会有些羞涩抵抗……通常最后父舱会划出一个黑色的圈,邀请伙伴来家乡做客,这个黑色的圈很有魔力,所有伙伴都被它吸引然后跳进去。父舱会继续远行,继续寻找伙伴。
      肖音有时会想,他是回到了家乡吗,明明最后父舱最后也跳进了这个黑色的圈,为什么没有伙伴,之前的伙伴回家了吗?他像父舱那样发射火焰为什么看不见光呢?不难怪父舱要不断找伙伴,找到后要发射火焰,因为家乡这么孤单,这么黑暗。
      渐渐地,肖音学会了自己跟自己说话,他有了一个伙伴叫做郭皂,郭皂会跟他说父舱是个很温柔的人,他还会说以后会比父舱遇到更多伙伴,看到亮堂堂的恒星而不是这里一闪而过的光线波粒。某一个时刻肖音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消逝,最后再也感受不到波粒,也再也没有力气跟郭皂说话。
      这一次精神力竟比灵修山上的灵修者上岗道士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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