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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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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九点,夏夜的风吹过皮肤,黏腻的像是没冲净的沐浴露。
顾廷安站在宠物医院门口,目送警员离开,再回去,正好能听到那几句议论。
“……我就说上电视不一定都是好事,树大还招风呢,现在招贼了吧!”
“这贼下手够准了,直接就是最贵的……顾医生,我们可以下班了吗?”
前台的接待瞄到顾廷安回来,腾地站起身,脸上堆着假笑。要不是快下班了来个偷猫贼,这点她已经在家悠哉的敷面膜煲剧了。
顾廷安瞥一眼她身旁,年近五十的护士长,默认道:“嗯,一会我锁门。”
潘护士长脸色有些不自然,她拿起包,皮笑肉不笑的催着接待护士一起走。
人到了门口,又转身盯着站在前台没动的顾廷安,嘱咐一句:“顾医生,更衣室有把锁坏了,你最好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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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宠物医院,员工陆陆续续都走了,只剩顾廷安一个。他把不需要的灯全部关掉,只借着窗外黯淡的月光,慢慢沿着宽绰的走廊向里走。
这会,院里的小动物都睡了,浅浅的鼾声被一道道门隔住,外面根本听不到。
顾廷安把步子压到最轻,像是脚底有一层薄薄的云在托着他一点点前进,直到更衣室门口。
今晚,漆着黄色油漆的木门虚掩着,他只需要一根手指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嘎吱——!”
木门说着悠长的梦话,又很快被顾廷安止住。
他一手把住门边,另一手整理好脸上的口罩,眼睛还在习惯这屋里的明暗。
几秒后,攥着门边的手慢慢松开,他小心翼翼的向里前行,目光锁定右侧最里面的柜子。
平时几步的路,硬生生的让他走成了很远的感觉,潘护士长的铁皮柜没上锁,小锁头歪歪扭扭的挂在那,像是故意等着别人拿掉。
顾廷安麻利的将锁从柜门上抽离,随手揣进兜里。
月色下,修长的手指和影子重叠,好像有双隐形的手,在帮他一起拉开那扇门。
衣柜里漆黑,他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只能凭感觉,先伸进去一只手。
指尖在黑暗中逐渐前行,直到触到毛茸茸的毛。他顺着那层毛发慢慢的向左探去,确定大概的位置,紧接着另一只手也跟着伸进去,慢慢抱出一只蜷缩成团的白色波斯猫。
“喵……”
任凭他小心翼翼,猫还是醒了,带着略微的不耐烦。
似星辰的鸳鸯眼睡意正浓,它在顾廷安怀里伸了个懒腰,闻着他身上自己喜欢的味,决定不把爪子伸出来了。
“喵——喵——”
波斯又叫了两声,似乎是在提意见。
顾廷安借着月色,低头轻抚它柔顺的毛发,用温柔的语气安抚。
“知道你委屈了,请你吃罐头。”
波斯高冷的没在给什么反应,闭着沉沉的眼睛打算借着睡。猫罐头算什么,在家里,它可有专门的厨子。
顾廷安见它没反应,不再作声。他挪了挪手,只用一只抱着猫,另一手把兜里的锁头掏出来,重新挂上,这才抱着波斯转身离开。
快出门,脚上好像踩到了什么。
他低头向后退一步,看到灰色地砖上躺着一张身份证。
顾廷安瞥一眼怀里的猫,小心翼翼的蹲下身,一手捡起地上的身份证,借着月光看上面的名字。
安然……没听说过,也没见过这人。
疑惑之际,怀里的猫动了动,嘴里还发出警惕的声音。顾廷安抬头望向漆黑的门外,站起身把身份证揣进兜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吸了吸鼻子,又伸手把口罩向下拽了拽。医院里怎么会有一股奇怪的气味?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是一股混着腥味的臭馊味。那股腥味更像是……干涸后的血腥。
顾廷安重新戴好口罩,抱着有些弓起身子的猫,试探的向外走。就在他走出房门转身的那一刹那,怀里的波斯突然发出刺耳的叫声,毛都炸起来了!
“喵——!”
“唔——!”
“妈呀,鬼啊——!”
要不是理智尚存,顾廷安早就坐地上了。他紧紧的抱着炸毛的波斯,下意识向后猛退一步,瞳孔不受控的放大,太阳穴也跟着突突,一瞬间额角全是汗。
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奇怪的“生物”,圆滚滚的,还没一张书桌高,头上长着犄角,浑身都是毛躁卷曲的发毛。
顾廷安看不清那东西的具体长相,但他能清楚地看到那货在发抖,医院里奇怪的味道就是“它”身上的!
顾廷安怀里的波斯被吓得不轻,嗷呜嗷呜的用力挣扎着。它想离开这,这地方太可怕,不是洗澡就是打针抽血的,现在还来了也不知道是啥的玩意,谁知道它吃不吃猫!
见顾廷安不撒手,情急之下,波斯伸出爪子在他手背上用力一抓,趁着他一时松懈,连挠带爬的从顾廷安身上逃跑了。
猫跑了,顾廷安来不及去追猫,眼睛被对面偷来的,明晃晃的光线刺的睁不开。
他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同时听到对方颤颤巍巍的声音。
“你……是人是鬼?”
******
宠物医院的接待室。
暖黄色的灯光让人放松不少,空气里还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安然吸了吸鼻子,低着头一脸歉意的站在接待室最边上,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坐在沙发上,安顿好猫正在喝水的顾廷安。
此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是这个样子:
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一头乱蓬毛躁的棕色羊毛卷直达脚踝,像件羊毛大衣。这头发还湿了大半,头上戴着羊角发箍,中间顶着两片湿乎乎的烂菜叶子,脸上画着奇怪的妆,这会花的不成样。额角还贴着几根碎头发,右脸有一抹干掉的血迹。
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棕色紧身短袖+带披风的及膝裤?身上挂着破旧的棕色羊皮小包。胳膊腿上都有擦伤,夏天还穿着棕色短靴,侧面磨的起皮,还脏兮兮的。
这是哪里来的怪人。
“对不起啊,我刚从设计展上回来,所以穿的怪点。那只流浪狗……”
她双手叠放在身前,低着头却满心都是那只车祸的流浪狗。
“狗没事,我报警了。”
顾廷安瞥她一眼,一手将喝光的纸杯扔进沙发旁的垃圾桶里。
“报、报警?”
安然猛地抬头,杏眼瞪得溜圆,嘴角因为吃惊有些抽搐。
她可不是故意跑的,要不是情况紧急,给狗送来了才发现没带钱,手机又丢了,也不会留张身份证就急匆匆的跑了。要是等她拿到钱再回来,狗早断气了。当时又事发突然,附近就这么一家宠物医院。
明明是好心救下被车撞的流浪狗,明明自己都差点被撞,这会却成了被抓的对象……
要不是她着急回来,也不至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路上又和垃圾车撞到一起。
“我不是故意跑的,我把身份证压这了你没看到?算了,能刷卡吗?”
她皱着眉解释,又低下头,从随身的包里翻出银行卡。
提到身份证,顾廷安想到自己踩到的那张。
他从白大褂里掏出那张还带着脚印的身份证,目光落在证件照上,又挪到对面的安然身上。
完全不是一个人。
“姓名?”
“安然,身份证号……”
身份的确对上了。顾廷安的目光越过她,指了指一旁的洗手间。
“麻烦你先洗洗脸。”
这造型看着太难受了。
洗手间门一关一合,已是半小时后。
安然抱着假发出来,她原本柔顺的黑色长发这会披在身上。素净的脸蛋让五官看着柔和多了,小巧的鼻尖这会有点微红,樱桃唇上还挂着洗不掉的橘色,她抬起手腕蹭了蹭发红的下巴,也不知道这次给她贴下巴尖用的什么胶,不好拆还发痒。要不是自己有个平下巴……说多了都是泪。
“能刷……卡吗?”
她目光扫到坐在对面的顾廷安身上,不由得一愣。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此时顾廷安已经摘掉口罩,就单往那一坐,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白嫩的皮肤,紧致的面部线条,额头饱满,眉骨微高,眉毛和睫毛浓郁的像是外国人,鼻子更是高、挺、直,嘴唇的薄厚比例……干净、弧度完美的下巴。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虽然此时像千万尺深的寒潭,却还是能让她心跳漏拍。
真好看啊……
她默念一句。
可好看也没用,得能去派出所销案才好。想到这她叹口气,把视线挪开,再次从兜里掏出那张银行卡。
顾廷安早就习惯被人一直盯着看,他站起身走过去,接过安然的银行卡走向前台后面结算。
前台收银机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长长的结算条看的安然胸口发闷,像是堵上了一块大石头。
等冗长的小票塞进她手心,目光顺着长长的单子看向最后,眉头再次打成了结。
“三百?这么便宜?不是洗澡都要三百八么……”
她小声嘀咕,怀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里面的顾廷安攥着鼠标,忙着删除记录,目光在电脑屏幕上锁着,耳朵还是精准的抓到她那几句话。
”流浪动物免费治疗,几百块当你给它捐个轮椅。”
“它残疾了?”
安然抬起头,有些吃惊。
“嗯,右后腿没保住。”
他转过头,正对鼻尖和下巴通红,眼睛里好像蒙上一层泪的安然,那模样,像是刚刚受了委屈。
“这事,保密。”
“嗯,保密。”
安然忙低下头,略带鼻音的回着。她以为跑的够快就没事了,还是丢了条腿。
“明早我去派出所销案。”
“我能来看看它吗?”她声音也开始略带哽咽。
“嗯。”
“谢谢。”
话落,安然微红着眼圈,从前台桌上拿起银行卡转身走人。刚走几步,又听身后传来顾廷安的声音。
“等等。”
******
几分钟后,安然坐在亮着白炽灯的处置室里,闻着一贯的消毒水味,让顾廷安帮忙处理身上的擦伤。
“疼就忍着,别叫。”
顾廷安拿着工具,态度冷淡。且这话,安然怎么听怎么别扭。
一般不是说,疼就叫出来么?
她嗯一声,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小腿,没想到后面居然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好在这有人专用的处置室,否则,她还真不敢让他帮忙。
顾廷安手脚麻利,简单的冲洗消毒后,一手捏住她的小腿检查状况,另一手举着蘸好药水的巨大棉棒,眼睛瞥一眼她旁边的门口,说了句:“兔子跑了。”
“兔子?——嗷……唔。”
安然扭头看去,小腿瞬间传来冰凉的刺痛,疼的她嗷一声叫出来,有立马用手捂住嘴,疼的身子都跟着哆嗦。
顾廷安的唇角扯了扯,继续仔细帮她擦药,又缓缓开口道:“麻烦你以后注意自身安全。流浪动物不会自己去医院打疫苗,你救的那只还有严重皮肤病,伤口周围的血液,我想你自己也分不清是你的还是狗的。以防万一,我建议你明天去打狂犬。”
语闭,伤口也处理好了。
“不、不打行吗?我晕针。”
安然缩着身子,又是一身冷汗。
顾廷安没作声,抬头看眼时间,起身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扔进她怀里。
“穿上,我送你回家。让在你狂犬病发死掉之前,体验一次人间温暖。”
“……我打,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