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之欢》小楼醉春红

12、chapter 12

　　陈绒做了个梦，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石坊，这里有惊翅的白鹭，有翻滚的热浪。

　　她踩在软泥地里，碎花裙摆被风卷起，陈绒做了一个深呼吸，抬起双臂不断地往前跑，前方有成林的树木和塌方的沟壑，这里的一切都只属于她一个人，她停不下来了，光脚跨过沟壑冲进密林，脚底颓败干枯的枝叶被踩碎，陈绒耳边的鸟叫消失了，她听到有人在哭。

　　眼前的高大树木突然轰然倒下，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和锅炉的巨大轰鸣，火车碾压轨道，滚轮声犹如卡痰的老人，陈绒被困在隧道里，眼睁睁看着一方光亮极具速度缩成光点，陈绒听到有人喊：“姐姐快跑！”

　　那是陈易的声音。

　　只不过她动不了了，脚底的水泥如同活过来一般顺着脚腕不断往小腿上攀爬，像是藤蔓的根茎，那个声音还在喊：“姐姐快跑！”

　　陈绒被吓哭了，她用尽力气也无济于事，她要死在这里了，光点快要消失不见，陈绒崩溃了，她喊：“陈易救救我！”

　　啪——
　　朦胧间，陈绒感觉有光透进来，她心一沉，大口呼吸，陈易拍了拍她的脸，轻声喊她：“姐姐，是不是做噩梦了？”
　　陈绒迷迷糊糊睁眼，陈易正睡眼惺忪地坐在床头拉着她的手。

　　陈绒眼底涌出来泪水，她紧紧攥住陈易的手，低下头咬唇，抑制住自己的哭声，她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不在。”

　　陈易将她搂进怀里，轻抚她的背：“梦里我去哪儿了？”

　　陈绒想起漫无止境的黑洞和孤零零的自己，情绪失控，一把搂住陈易的脖子，嚎啕大哭：“我梦到你不见了，陈易，我梦到你不要我了！”

　　陈绒越哭越是崩溃，眼泪混着鼻涕弄脏了垂下来的碎发，周青云想要环住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迟迟没能落下。

　　凌晨四点的天，蒙了一层蓝色的幕布，陈易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失神，久久才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掏出一根烟来，火光照亮了她的唇角，陈易叹息的同时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吴劲给她找的公寓靠近汽车站，后半夜也不消停，时常能听见怒骂声和发车声，她睡眠本就浅，如此一折腾，已经有好几晚没睡好觉了，手机在床头震动了两下，页面显示发件人是陈绒，打开对话框只有两句话：「我是周青云」
　　「我能和你谈谈吗？」

　　陈易眉头一皱，并不打算回，不多一会儿，那边又发来一条信息「你和陈绒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个妈生的，还能有别的关系吗？”陈易起身将嘴里的笔套吐掉，顺手接上自行车的链条，“姐夫？”

　　周青云并不喜欢陈易这副整天玩世不恭的模样，她与陈绒一点也不像亲姐妹，陈绒是清冷高贵的鹤，陈易是鹤踩在脚底下的烂泥，她看起来邋遢，随意，人又瘦，好似营养不良。

　　周青云不屑同她多说话，他笑了会儿，倒是一点也不拐弯抹角：“要多少钱你才能离开陈绒？”

　　天闷闷的，陈易摘下手套的瞬间感受到了车行老板有意无意瞟过来的眼神，她将扳手扔进工具箱，并不理会周青云，冲老板招手：“修好了，谢谢老板，先走了！”

　　老板假意冲她笑笑：“陈警官甭跟我客气哈！”

　　陈易蹬蹬自行车踏板，准备去队里，周青云拉住她：“把话说清楚行吗？陈警官。”

　　陈易不耐烦，抬起胳膊甩开周青云：“说你妈呢？滚！”

　　周青云不喜欢陈易，他总觉得自己要留三分薄面，不能太过分，但是陈易就不这样想了，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是阎王爷，也照骂不误。

　　“人民警察就是这样说话的？”周青云抬手掸了掸西装。

　　陈易打量他：“等你死了，我倒是能和你好好说话，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

　　周青云脸色明显沉下，他咬牙挡在陈易车前：“你以为你能和陈绒在一起吗？你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该不会认为是真爱吧？陈易，你配穿警服吗？”

　　陈易咬牙，随后装作所谓的样子：“想跟这种自卑又懦弱的人在一起的只有你吧，我可没想过这么龌龊的事。”

　　周青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手，掠过陈易的时候将纸巾塞进她的口袋，随后拍了两下她的肩膀，颇有些得意：“最好是这样，”他说，“离陈绒越远越好。”

　　周青云驱车离开，陈易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一时间居然忘了到底要去哪里，吴劲打电话来催，她才哼哧哼哧往警局赶。

　　陈易突然想起石坊刚修的水泥路，那时候她总会要求陈绒骑车带她，百般讨好，陈绒才勉强答应骑车带她围着石坊兜了一圈，陈易说：“姐姐，等你长大了，你就开轿车带我行吗？”

　　陈绒回她：“你想的挺美。”

　　陈易作死从后座站起来，撑着陈绒肩膀，狠狠地凑过去亲她的脸，她说：“姐姐最美。”

　　陈绒稳不住车头，两人摔在道路两旁的菜园里，陈绒蹭破了手掌，瞪了陈易一眼：“你真的很不听话。”

　　这句话并不只有陈绒说过，很多人，包括母亲，也说过这样的话，即使那个时候陈易已经很乖地顺着他们了，时间一长，陈易倒也不在乎了，可是偏偏陈绒说这个话的时候，她一时忍不住居然要哭出来了，所有人都能说她不好，就是陈绒不能。

　　那样的话，她会真的以为自己做错了很多事。

　　吴劲站在大门口，老远就看见陈易蹬着自行车哼哧哼哧地进来，他迎过去，乘着陈易锁车的空档拍拍她的坐垫：“都烂成这样了，还锁什么呀。”

　　陈易转头看他：“我是事儿逼，行了吧。”

　　吴劲撇撇嘴不说话，待陈易锁好车起身，他方才冲陈易伸出手：“欢迎归队，霸王花。”

　　陈易将钥匙扔给吴劲，独自一人先行：“别了吧队长，受不起。”

　　吴劲将钥匙塞进口袋，挺无奈的摇头，随即加快步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