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之欢》小楼醉春红

10、chapter 10

　　大部分时间，陈易勇敢且狂妄，唯独到了陈绒这里，她一下就成了受惊吓的流浪猫，全身竖起的保护盾突然消失不见，只空留一副无精打采软趴趴的身体担在陈绒肩头，寻找那一丝安慰。

　　陈易想了很久，她把自己对陈绒的念想归于所谓的安全感，陈绒能够给她十足的安全感，她有着能够让自己卸下一切伪装的能力。

　　陈绒当然不会知道陈易对她的依赖又多严重，所以此刻她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陈易，正色直言：“陈易，正经点。”

　　陈易站不稳，她的后脑勺一突一突的，直直朝陈绒面前倒，陈绒撑着她的肩膀，试图让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陈易无奈：“姐姐，就不能让我靠一下吗？我的头真的很疼。”

　　屋内虽人多，但大多都识趣的不说话，甚至连目光都瞥到别处，陈绒架住她胳膊，把人往病床上拖，“我去给你找医生来看看。”她想了会儿又方觉把一屋子人晾着不妥，又说，“抱歉，大家先坐一会儿。”

　　陈易咂嘴，满脸写上不情愿，她故意挥动胳膊，将腕上的表露出来，仔细在表盘上敲了两下：“时间不早了，该走了吧？”

　　“陈易！”陈绒呵斥她，“别这样。”

　　“没事没事。”吴劲显然也是待不下去，相处这么久，陈易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若不是陈易松口愿意回去，就算自己天天跟在她后头磨嘴皮子也没用。

　　“你们忙，我们就先走了。”吴劲起身，身后一帮子人跟着出去，陈易依旧没动静，头也不抬，吴劲走到门口重新回过头来，他沉声说：“陈易，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有时间再聊。”

　　门吧嗒一声带上，病房重新空下来，只有陈绒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地板。

　　“他们来做什么？”陈绒拿起地上的果篮，“让你归队吗？”

　　“归什么队。”陈易整个人缩在外套里，睫毛上下颤动扫着额前的碎发，她说：“让我走我走了，让我回去我就必须回去吗？我又不是傻子。”
　　陈绒规避这个话题，不再问了。

　　“东西都收好了吗？”陈绒过了会儿开口，“收拾好就走吧。”

　　陈易没动，随即突然从床上翻了一圈，滚到陈绒面前，挺直腰杆冲着陈绒张开双臂，撒娇：“姐姐，抱抱。”

　　陈绒绕开她的手，俯身去拎包：“走吧，”陈绒说，“爸在楼下等着呢。”

　　陈易没放弃，跺脚，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姐姐，就抱一下好不好？”

　　陈绒没回应她，转身说了一句：“送你回去，我还要赶回公司…”

　　“陈绒！”陈易收回手，起身，脸色冷下来，手腕上的镯子磕在床沿边，清脆悦耳，陈绒站在原地，攥着包带，陈易逼过来，抢走她手上的包，一下甩出去老远。

　　“你到底，有多讨厌我…”陈易咬牙，她拽下帽子，抬头逼迫陈绒同她对视，她委屈的表情并不多见，今天这样，是头一次，比起发怒的幼狗，此刻的陈易，更像是抓鱼的猫，永远保有最专注地眼神。

　　陈易的很多问题陈绒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答她。很多时候，她只能含糊其辞的带过，她也明白，陈易不会去钻牛角尖，倘若她不愿意回答，陈易也不会逼她，但是此时此刻，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陈绒手足无措。

　　“我不讨厌你。”直视问题总要比逃避来的更加困难，陈绒说出这句话反而心里更不安，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感受到自己发烫的耳垂有点痒，还有陈易自嘲的笑声。

　　“你骗人！”陈易有些许激动，“你不讨厌我为什么躲着我？小时候也是长大了也是，如果你讨厌我你就说啊，你说你不喜欢这样，你告诉我我是变态，你说我有病，你让陈明如把我送去医院也好，把我关起来也好，你把发现我藏你的那些东西统统拿出来烧掉！不要一次次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告诉我没错之后又把我踹下去，不要一边拒绝一边还和我上床！”

　　“陈易！”巴掌打的果断又响亮，陈易感觉到脑子里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以及口腔里散发出来的腥甜终究让她明白，那个旖旎的夜晚，还不如一场春梦，至少梦里，陈绒不会打她。

　　陈绒摔门而去，房门撞到墙上又弹回来，惹出不小的动静，护士走过来提醒她这里是医院，伸手拉她的时候，注意到陈易脸上的巴掌印，又吓了一跳。

　　“要不要给你找点药，肿老高了呦！发生什么事了？”

　　肿不肿陈易摸不出来，也不太想知道，但是她唯一明白的是，从现在开始，陈绒可能真的再也不会见她了，陈易有点后悔。

　　……

　　夏季的淋漓终究在最后一场瓢泼大雨中飘散而逝，带着初秋的凉意，陈绒的十六岁和石坊有了第一次的告别。

　　她并未带走许多东西，只是一小包衣服和书本，那时母亲尚且健在，同陈明如一起回来接她，开着气派的小轿车，坐在车内冲陈绒喊：“绒绒！妈妈回来了！”

　　许久不见，陈绒对母亲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头齐肩的短发和碎花裙子上，她从未看过束起马尾，涂着口红的母亲，还有那双漆皮高跟鞋，很亮，很干净。

　　那是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美人。

　　陈绒没见过这样的妈妈，她吓得转头就跑，陈明如追上去拉住她，乐呵呵地：“姑娘长大啦！不认识爸爸了吗？”

　　陈明如说：“绒绒，跟爸爸妈妈回家吧。”

　　陈绒推开他摇头：“石坊就是我的家，奶奶在这儿，我哪里也不去。”

　　母亲拉过她的手，摸她的脸，告诉她：“傻孩子，待在乡下没出息，爸妈带你去大城市读书考大学。”
　　陈绒垂下脑袋，十六岁，是该她自己权衡利弊的年纪了，陈绒点头，她说：“能把奶奶带上吗？”
　　陈明如拒绝了。

　　临走时奶奶塞了她一包的土鸡蛋，她说：“乖乖，跟爸妈去吧，记得回来看看奶奶。”

　　陈绒抱着鸡蛋用力点头，她舍不得石坊，可是石坊不能让她考大学，也不能带她见识很多东西，这里有满院子的鸡，一路到头的高大树木，但是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霓虹彩灯。

　　她憧憬和爸妈的新生活，却在下车的那一刻看到了从房间里冲出来的陈易，那是她同陈易的第一次见面，在巷子刚开的月季花面前，陈易光着脚丫，耳朵上别了一只圆珠笔，脸蛋红的有些发紫，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看，最后小声问：“你是谁啊？”

　　她发育的晚，连声音都是糯糯的，让陈绒想到了石坊的那个大口锅，添起柴火烧的没完没了，冲了一屋子的雾气，挠的人晕晕乎乎的。

　　陈易的出现对于陈绒来说猝不及防，任凭她怎么想，也不想起来，在她两岁那年父母拉着行李头也不回离开的时候，并不只有两个人，在孕育她的那个血水相融的地方，此刻正孕育的，是一个新的生命。

　　陈易并不排斥陈绒这个新姐姐，她有着十四岁女孩的天真和可爱，并没有石坊女孩的拘谨，在饭桌上拉起陈绒的手蹭了蹭，高兴的从凳子站起来，用软乎乎的语气冲一桌子人宣布，她说：“我终于有姐姐啦！”

　　桌上还有别的女孩，听到陈易这么喊，都兴冲冲的围上来去拉陈绒的手，都喊：“我也有姐姐啦！”

　　陈明如仰头喝了杯酒，笑着说：“好了好了，你们这么喜欢绒绒姐姐，不如让她每天都给你们轮流做一天姐姐好不好啊？”

　　陈绒被小孩扯的烦躁，陈易冲过来推走那些孩子，箍住陈绒的胳膊，瞪了陈明如一眼：“爸爸，姐姐是人，又不是玩具！”

　　众人大笑。

　　陈绒只觉得丢人，她低下头不言语，心里不是滋味，陈易夹了块肉放到她碗里，凑近她耳边，轻声说：“姐姐，我不会让她们把你抢走的，以后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