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大旱》砚台山上

29、第 29 章

　　江余的坦诚，差点把小男孩吓得愣在原地。

　　“小哥哥……”他欲言又止。

　　“嘘！”江余望了一眼远远围观的人群，在他耳边小声说悄悄话，“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其他人。”

　　小男孩有点无措，握紧了双手，低声道：“妈妈、妈妈跟我说，再难也要活下去，生命很宝贵的，不能随便放弃……”

　　江余失笑，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你还小，当然要听妈妈的话——”

　　谁知小男孩大着胆子说：“你、你也小，也要听妈妈的话。”

　　江余愣住了。

　　半晌，他回过神，摇头道：“我没有妈妈。”

　　“啊？”小男孩也愣住了。

　　他年纪尚小，在少得可怜的认知里，没有人告诉他：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

　　“别发呆啦，”江余牵紧他的手，“说好了，不能把我们的小秘密告诉别人。我送你去S大，那里肯定会有人照顾你。”

　　“哦。”

　　小男孩神色纠结，抬脚慢吞吞地跟着江余，似乎犹豫着该不该听他的话。

　　正准备离开时，远远围观的人群仿佛商量好了一般，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小神仙，你们去哪里？”

　　“能不能把我们带上？”

　　“就是，就是，你们都能凭空变出水球呢。”

　　江余皱皱眉，扭头看向这些人。

　　老太婆脸色讨好：“小神仙——”

　　江余摇头：“我不是小神仙。”

　　“那你怎么能凭空变出水球？还有那个小男娃！”有人跳出来质疑。

　　“你们甚至不怕那些吃人的怪物……”

　　“我也不知道，”江余装傻，“外面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有的会变火，有的会变风，还有人会操控金属呢。”

　　话音刚落，老大爷眼睛发亮，急忙冲到江余面前，“每个人都有吗？小伙子，你看看我，我是不是也能变出水火金木土什么的？”

　　“还有我还有我！”

　　中二少年也冒了出来，“你看，我能不能和这个小男娃一样有超能力？”

　　“……”

　　江余看见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就连那个老实巴交热心帮忙的汉子，也露出了渴慕的光。

　　江余沉默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着人群。
　　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藤蔓的枝叶悄悄竖起，第一个感知到了来自小男孩身上的、清凉舒适的水系异能。

　　至于其他人，没有半点异能进化的趋势。

　　——观察完毕，小藤蔓麻利地收拢枝叶，颇为同情地晃了晃自己的叶片。

　　“哗。”

　　江余：……

　　小男孩怀疑地摸摸耳朵，嗓音稚嫩，“哥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吧。”

　　江余平静地眨了眨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眼神更无辜了。
　　他看向眼前扎堆的众人，只说：“我不是小神仙，也没有火眼金睛，看不出你们能不能变出金木水火土……”

　　有人怀疑：“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骗我们？”

　　江余不高兴：“你也可以不相信啊。”

　　面对某些贪得无厌的蠢蛋，江余的脾气一向没那么好。
　　在末世，凡是不长眼惹了小藤蔓的，哪个不是被当场活活勒断脖子的？

　　一双清澈的眼眸，直直地望向了说话质疑的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粗浓眉，眼下带着长年累月的乌青，腆着啤酒肚，别提多油腻了。

　　江余眨眨眼，本能地挪开了视线，指了指远在另一端的吞噬草。

　　“我告诉你，你有特别厉害的超能力，也不用害怕那些吃人的草。不信的话，你进去走一圈就知道啦。”

　　明眼人都能看出江余是故意说气话呢。

　　“你——”

　　“我什么？”江余不怕他们，低着头，慢吞吞地放出了一颗水球。
　　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水球的圆弧渐渐拉长，削尖，继而化成了一支温润无害的箭，幽幽地悬浮在半空中。

　　江余轻声威胁：“你猜，这支水箭能不能杀死一个人？”

　　“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那你倒是去找一个警察来抓我啊。”江余无所畏惧。

　　听到这句，中年男人吓得吞吞口水，胆怯地后退了两步。

　　老太婆打圆场：“小神仙，你别听他瞎说，他不懂怎么做人的……”

　　“没关系，”江余认真道，“我不和他计较。”

　　说完，他望着人群隐隐露出惊惧的脸，满意地挥挥手，把水箭挥到了地上，很快便润湿了大片的土壤。

　　“走吧，”江余再度牵住了小男孩的手，“我们去S大。”

　　至于身后的人群，完全没了之前理所当然扑上来的气势，一个个脚步犹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跟上了江余。

　　江余也不拦着，任凭他们在后面跟上来。

　　一路上，小男孩频频回头张望，眸光若有所思。

　　他悄悄说：“以前，小区里有两只流浪狗，我喜欢小狗，但是爸爸不让我养。我每次都会偷偷拿火腿肠喂它们，结果被大狗追着咬了一口。”

　　“哦，”江余疑惑，“然后呢？”

　　“后来爸爸亲自带我去喂狗狗，他拿着棍棒站在我身后，那只咬了我的大狗再也不凶了，对着我乖乖摇尾巴。”

　　……江余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哥哥，他们和小区里的流浪狗一样，都是欺软怕硬。”

　　“话、话不能这么说。”

　　江余有点羞愧，生怕自己把一个正处于幼年成长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带歪了。

　　江余教育他：“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有时候他们是好人，但有时候也会充当坏人的角色。我们不能主动做坏人，但也不能任由坏人欺负！”

　　“那我要做一个好人吗？”小男孩懵懂地问。

　　江余看着他，似乎要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重要。哪怕心怀信仰，眼中有明亮，手里有温暖，会保护身边的弱小，会对一个人无条件的好，但是这么好的人——”

　　小男孩听得很认真。

　　江余哑声：“这么好的人，也会有很差劲的一面。那他就是大坏蛋。”

　　“？？？”

　　“大坏蛋也会有人喜欢，因为他是好人。”

　　江余眼神恍惚，“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没有做任何坏事，可以选择做一个有原则的好人。”

　　他已经堕入了深渊。

　　永远回不到最初干干净净的时候了。

　　紧接着是一路的沉默。

　　抵达S大时，广场上已经搭了不少简易的安置帐篷，看样子已经打算在这里建立临时的救援区了。

　　不用江余多说，身后跟上来的人一阵欢呼，纷纷闯进了人群当中。
　　唯有老太婆拉着人高马大的儿子，对着江余千恩万谢。

　　“小神仙，太谢谢你了。多亏了你带路，不然靠着我和大牛一路瞎摸索，只怕迟早也要踩进吃人的草坪呢。”

　　江余摇头：“没事，这里有组织小队，你们跟着其他人一起行动，应该会很安全的。”

　　“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送走了这两人，江余望着眼前熙熙攘攘聚集的人群，把脚边的小男孩也推到了前面，“你去找一个叫季泽洋的人，把你的能力告诉他，他会带着你安安全全地活下去。”

　　“哥哥……”

　　“乖，你还没有告诉我，”江余问，“你叫什么名字？”

　　“蒙齐，齐家治国的齐。爸爸妈妈都喊我齐齐。”

　　“蒙齐？”江余愣住了。

　　他听过这个名字。

　　季泽洋尚未接管北方基地之前，基地里有个研究所，私下干了一堆未经批准的人体实验。

　　蒙齐，就是那里面最成功的实验体，也是唯一没有被暴力销毁的实验体——
　　他近乎完美的和异兽细胞融合共生，获得了异兽得天独厚的强大能力，兼具罕见的水系异能，同时也保持了人类的清醒与理智。

　　他成了北方基地的一张守护王牌。

　　但也完全不是一个人类该有的模样了。
　　蒙齐是一只长着青灰色坚硬鳞片的大怪兽，终年躲在黑漆漆的山洞里，制造了一汪水灵灵的清潭。

　　只有碰到不定期的大范围异次攻击时，他才会出来守护基地的安全。

　　江余没想到那只大怪物的皮下，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年幼的小男孩。
　　那时他才几岁？

　　恐怕不到十岁呢。

　　他是怎么落到研究所那帮疯子手里的？

　　江余望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忽然牢牢抓紧了他的手，“你等等，你等等……”

　　“我亲自把你送到季泽洋手里。”江余叮嘱他，“你记住了，无论任何时候，绝对不能一个人外出行动，牢牢地跟紧季泽洋，他会好好保护你的，明白吗？”

　　“明白。”蒙齐懵懂的点了点头。

　　不等江余站起身，身后传来隐约熟悉的嗓音，“我倒不知道，你居然这么信任我呢。”

　　江余微微一顿，慢半拍地扭过头，看见了季泽洋棱角分明的脸，眉眼英俊，笑起来依旧是阳光温暖的模样。

　　他手里牵着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估计三岁大，乖乖地咬着一根棒棒糖，这会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江余。

　　江余……江余眼睛眨也不眨，同样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

　　他、他的脑袋上，已经冒出了一对尖尖的幼角。
　　不同于江余之前碰到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脑袋上最多只有两个凸起的小肉包，变异角尚未萌出。

　　可是眼前的这一对尖尖的幼角，那是实实在在长了出来的……
　　莹润雪白的小幼角，长得很漂亮，也很干净，应该是鹿角。

　　闻起来也很香。
　　是甜甜腻腻诱惑至极的奶香。

　　江余呆呆地望着那对小幼角，藤蔓的枝叶蠢蠢欲动，小花朵颤颤悠悠地戳来戳去。

　　“咕咚。”

　　江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兴许是出于天敌的危机意识，被他牢牢盯着的小男孩，胆怯地躲到了季泽洋大腿后面，不安地喊道：“小舅舅。”

　　季泽洋摸摸他脑袋，“别怕，这是舅舅认识的朋友。”

　　但是他说完，眼神怪异地瞅了一眼江余，“你是不是饿了？找不到吃的吗？”

　　江余没有回答，自始至终，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一直盯着那对雪白雪白的幼角。

　　紧接着，又是咕咚一声。

　　季泽洋：……

　　季泽洋扶扶额，正想着要不要给江余找两盒饼干，下一秒，却听到江余轻飘飘的声音。

　　“那是你的小外甥吗？”

　　“……是，”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季泽洋鬼使神差的搂紧了自家的小外甥，“他叫平安，季平安，是我姐姐留下来的孩子，今年三岁半。”

　　“哦，”江余舔了舔唇，把蒙齐推到了前面，“这是蒙齐，我想把他交给你，你能帮忙好好照顾他吗？”

　　“……？？？”
　　季泽洋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摸了摸蒙齐的脑门，瞬间改口道：“行，我帮你照顾。”

　　江余估计这货已经觉醒读心的能力了。

　　但是他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藤蔓的本能驱使他慢慢蹲下了身，静静地望着躲在季泽洋怀里的小男孩。

　　江余态度很是温和无害：“你叫平安对吗？”

　　“嗯。”小家伙越发害怕地拽紧了他舅舅的衣袖。

　　“你头上长角啦。”江余声音飘忽。

　　季泽洋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江余为什么总是盯着他的小外甥看。

　　他摸了摸小家伙头上新长出来的幼角，解释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晚上的时间，他脑袋上就长角了……”

　　“坏、坏舅舅，不要摸角。”小家伙敏感地躲了过去。

　　那对莹润雪白的小幼角，干干净净的小鹿角，就在江余的眼皮子底下，近在咫尺。

　　江余忍不住，又舔了舔唇，仿佛做梦一般，鬼使神差地和他招手：“你过来。”

　　小家伙吓得连连摇头，连手里的棒棒糖都不吃了，牢牢抱紧了季泽洋的腰腹。

　　季泽洋摸摸他的圆脑袋，奇怪道：“今天怎么这么怕生？这是小舅舅认识的朋友，你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不、不了吧。”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江余拿出了食人花的绿色晶核。

　　通透澄亮的绿色石头，对于进化方向是小兽的变异者来说，绝对是天大的诱惑。

　　小家伙果然被江余手里晃来晃去的绿色晶核吸引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仰头瞅着季泽洋，又小心翼翼看了眼江余。

　　他大着胆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向了江余。

　　到底只是三岁半的小幼崽。

　　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

　　江余很容易就把肥嘟嘟的小崽子拐进了怀里，又把绿色晶核塞到他的手里，“这个送给你，我能摸一摸你的幼角吗？”

　　小家伙毫无戒心的点点头。这会的他只顾着摸索手里的晶核，凉丝丝的气息围绕着他，让人觉得舒服又松快。

　　于是，江余真的摸到了一只脆生生的幼角。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季泽洋一秒收起了脸上的笑。

　　小家伙毫无感觉，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仰头看着江余，甜甜地喊了一声哥哥。

　　江余：……

　　江余脸颊爆红，羞愧地收回了手，手里紧紧攥着一截掰断的小幼角，“哥哥、哥哥改天再给你收绿色晶核，这个尖尖的角，很快就能、再长出来的……”

　　“？？？”

　　小家伙后知后觉，看到了江余手中的半截尖角，又懵懵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没有熟悉的圆润尖角，反倒摸到了半截光秃秃的角面。

　　“哇！”他仰头嚎啕大哭。

　　季泽洋连忙把人抱了回来，“乖，别哭别哭，是不是哪里疼？”

　　“应该不疼的。”江余小声解释。

　　变异角有一个特性，就像是人类的长发，剪断了毫无感觉，剪短了也能再长。

　　只是变异角的生长周期比较长，短则三个月，多则六个月，总之掰断的尖角一定能够长回来的。

　　虽然知道这一点，江余依旧止不住脸红，怪他没有抵抗住本能。
　　全人类都知道，绿植藤蔓最爱吃这个进化的变异角。

　　小家伙疯狂摇头，眼泪汪汪的控诉：“我的……我的角角……”

　　“……不好看了是不是？”

　　季泽洋眼角微抽，已经把小外甥的心声听得明明白白：原来不是因为疼才哭，而是因为角角变丑了……才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