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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为—— ...

  •   汪顾病了,眼看就要撑到礼拜六,她偏在前一天病了。夜里发起高烧,头疼,呕吐,可能是晚饭吃坏了肚子。

      凌晨三点的时候,汪顾又趴在马桶上,力图清空胃里的黄水。

      大笨钟咣咣咣三声响,汪顾洗了把脸,眯着迷水的近视眼摸到梳妆镜旁的话机,习惯性拨通了,按下免提键,又将话机摆回贴墙底座,连忙着手去找面巾。

      “霍氏内线,请说。”

      汪顾撑在洗手池上,看着镜中的熊猫眼,无力道:“麻烦接霍氏国代秘书部,我是汪顾。”
      五年前,她还在埋怨自己到底是脑袋脱线还是眼睛脱窗,居然选了家有国际业务的零售代理公司来奉献热血青春。二十四小时在线制度,那是一种多么摧残女人美貌的工作。早两年,负责出口业务时,她几乎每夜都睡在公司里,只有星期天能回家躺上大床盖着被子梦个天昏地暗…现在,她转为负责境内代理业务,却庆幸起这种二十四小时在线制度予以自己的方便来——换个别的公司,哪儿有人半夜三更听你请假?

      电话接通,“汪主管,您好,我是赵琳珊。”由于熬夜而亢奋的声音。

      “琳珊啊,麻烦你转告人事,”汪顾又想吐,脑袋是昏沉的,四肢是乏力的,职业腔是必须端起的,“我明天告假一天,可能是食物中毒了,吴总要是找我,让他电话或者OUTLOOK,别又发NOTES,收不到的,就这样。”崇洋媚外如汪顾,也觉得说中文时夹杂英文不是什么好习惯,但又实在找不到这两种软件的中文名,总不能告诉秘书处的小姑娘,什么“出去看”,或者“莲花笔记”之类连她自己都听不懂的译名,所以…只好“就这样”。

      去年,吴总经理,吴老先生,吴大电脑盲,一个春节假期都在公司值班。
      他还以为平时用的办公平台LOTUS NOTES可以像往常一样将各种信息准确地传递到各位员工屏幕上,便兴致勃勃、直截了当、不闻不问地群发了整整七天,流量高达三兆,且均需即时处理的公务文档到相关负责人邮箱里,害得大年初七一上班,整个公司管理层绞毛线般乱作一堆,其后三天,所有对外业务陷入瘫痪,损失订单总额六百多万。

      到现在汪顾也不能理解,吴穹怎么能那么聪明地把内网办公软件自顾当成他最熟悉,也是唯一熟悉的摩托罗拉中文传呼机?

      他、他、他…汪顾关闭显示器和无线光鼠的电源,躺回床上,长叹一声:穿越来的…
      叹完,她又再次虚弱地跪倒在周公翠绿翠绿的战袍下。

      这一觉,感谢关二爷保佑,她终于睡踏实了,直到阳光透过嫩绿色的窗帘接缝,将一绺麻花辫粗细的光线送到她眼皮上,她的梦境才由在水泥森林中被哥斯拉追赶,瞬间转变为误闯阿拉伯酋长存放宝藏的金库。就在她兴奋地张开双臂,准备拥抱那一盘子南非粉钻的时候,电脑音箱开始进入“您收到一封新邮件”的叫春期。

      阿司匹林在哪里,咪唑安定在哪里,喇叭丸在哪里?

      汪顾飞快地扯起鹅绒被盖住脑袋,窝入枕头,一头长发被她搦得超级赛亚人一样竖在头顶。

      让这样的情况持续三分钟后,她的小宇宙爆发了:“还让不让人活啊,我是病人啊,我请了病假啊,不付工资的啊!!!”

      揭被而起,光脚踩上地毯,她冲到电脑前,抓了前夜数在药盒里的药片,发泄似地端起长颈水杯,咕咕嘟嘟一饮而尽。头还是疼,呕吐感却没有了,高烧退下去,冷汗流出来,一身真丝睡衣黏黏呼呼贴在背后,难受到她再也无法忍受。

      汪顾转脸看到玻璃隔墙的浴室里那个广告里说管用祖孙十八代的A.O.SMITH热水器显示水温六十度整,水位满格,立刻双臂交叉成纽,揪住裙摆边沿,元气十足抡个满圆,豪放地把自己扒光在空调吹出的寒风中。

      来吧,汪顾,让我把你烫成白煮大虾,晚上包海鲜馅饺子吃,如果我有空的话。

      这么想着,她一步三摇地走进浴室,拧开星状花洒,两秒后,嗷地又跳进前夜放满热水,还没来得及用,就被呕吐感拉去关照马桶,现在水已全凉的浴缸中。

      身上的温度噌一下窜起,她边喃喃说着“原来三温暖不是人人受得起的”边在体温由三十九度升为四十一度的过程中昏迷过去。

      汪顾,就是这么彪悍的人,彪悍到她哪天真就这样死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偏偏某路神仙深深爱彪悍的人,甚至连自己的独生女也赐给他们,叫一切相信它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在她昏迷八十五分钟后,有位闪耀着圣母光辉的女子,将她从浴缸中捞海带一样捞了出来,烤鳗鱼一样摊到床上,蒸馒头一样捂进被子里,并从那标志着汪顾又朝小资产阶级目标迈进一步的伊莱克斯对开门冰箱中取出一瓶十六度的德国冰酒,先在她额头铺了会儿,回了回温,看冷热差不多,便摸起她床头的开瓶器,将水木塞嘭一声拉开,走到她的厨房里,一眼从挂架上一堆价值不菲的红酒杯中挑出那只,唯一的,连汪顾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奥地利窄口郁金香杯,倒了个满杯,喝可乐似地牛饮一气。

      如果汪顾醒着,让她冒着当杀人犯的危险把床头灯丢出去砸那圣母都是有理论依据的推论。她无数次自称拜金又小气,绝对不是用来自我解嘲的,她是真的拜金又小气。那瓶酒花了她两百六,那杯子花了她一千六,那人居然理所当然地端着酒和酒杯从厨房晃出来,堂而皇之地把酒杯和酒瓶子就那么杵在三天没吸尘的地毯上,依一杯诶宰矮一义一一杯。不杀她行么?你说,那种人还有活着的价值么?

      可惜,汪顾睡着,或者说正不省人事地昏迷着,唇齿扣得死紧,连圣母想往她嘴里填塞一些药片都做不到,更别提站起来丢台灯杀人。

      热气又涌起来,汪顾朦胧中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直扑艳阳的火凤凰,含糊念完“阿瞬”,正准备用自己的青铜圣衣和健美肌肉去迎接命中注定的灭亡时,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哄小孩般轻轻道:“人间大炮…”
      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只瘦骨嶙峋正趴在炮口等着变炮灰的翼龙。

      “李医生,我这里有个病人,高烧,”圣母将头靠在她胸前听了听,牵起她的手,“肺部无螺音,心跳一百一,请您到…”

      汪顾烧得昏沉,恍然听别人说自己家的地址说得精溜,一时又梦到自己被两个英俊男警草押着关进警局,罪名:相貌扭曲,破坏社会和谐。

      后来,她便彻底暗无天日了,连梦也做不成。

      差一点烧出肺炎的汪顾完全清醒时已是星期天中午。
      八十多平方的大开间里清净得很,只有一台老掉牙的555笨座钟在滴答滴答响。

      她睁开眼,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撇头去看墙上的电子钟。日期牌最后一项最后一格,是日,不是一,陡然跳快的心渐渐平复,还好还好,没被又扣一天工资。汪顾刚想缩回被窝,不小心,瞄到地毯上的蓝色酒瓶和放在心头宝贝着的酒杯,揉揉脑袋,实在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来了瘾喝掉的那瓶虽说不贵,却难买的酒。

      “算了算了,喝掉就…”她揉完脑袋,手便自然地垂到额头上,稍微看了看,本来由于睡得太多产生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这是什么?!”

      一块乌青赫然出现在她瓷白的手背上,不不不,不是一块,是两块,只是连片了而已。
      她猛坐起来,鹅绒被柔滑的边沿顺着脖子滑下,赤裸身躯在海水般的日光里荡漾,荡漾。

      疼!她一摸腰下,右侧臀肌上有个鸡蛋大小的鼓包抵着硬梆梆的养颈枕,此刻正疼得恰到好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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