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不良少年》徐阑笑

4、4

　　转眼已经是黄昏，太阳把西天镶了一个金边，正值晚高峰初期，街上的车辆多了起来，鸣笛声与车子发动机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金中的走读生已经提前走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住校生也拎着自己的大包小裹为了去赶回家的最后一趟公交车而拼命奔跑，偶有几个留校有事的学生出来。过了六点以后整个校园基本上都是空了的，连校门口也冷清了下来。

　　所以衬得一直蹲在校门口的那个胖子格外可疑。

　　保安刘大爷提着警棍，第三次在该可疑人员身边徘徊，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额头的“川”字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不许抽烟！”

　　“哎呦我的妈！”

　　郑原嘴里叼着烟，刚摸出打火机打算点火，碍于在学校大门口太过堂而皇之，有点心虚，手本来就发抖了，冷不丁被这么一训，打火机的火苗一偏，差点燎着他的眉毛。

　　“大爷您说话能先提个醒吗？我心脏不好。”

　　在保安的注视下，郑原悻悻地将“作案工具”揣回了口袋里，然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蹲太久而发酸的筋骨。这一起身，他全身的肥肉都有频率的颤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在宽大的校服里夺得一席之地，同龄人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校服硬是被他穿出了紧身衣的感觉。

　　饶是刘大爷年轻时见多识广，也没来由的担心一下面前这个小……哦不，大青年的骨架经不经得起如此多肉的折腾，生怕其下一秒被碰到哪个开关，就骨分骨肉分肉地变成了一堆。

　　“领导有规定，校门口也不许抽烟。”李大爷将警棍别在身后，“还有啊，你们这些小年轻，干什么不好非得抽烟，不知道这么做对身体有多大伤害啊？我年轻的时候就不抽，虽说我现在六十多了，但是嘿，你瞧我这身子骨，倍儿棒……”

　　察觉出对方滔滔不绝之势，郑原立马点头：“哎呦是不错，看出来大爷您身子骨健壮……不过话说回来，能跟您问个人吗？”

　　正酝酿了一肚子养生经的李大爷刚张嘴，听见这个问题，生硬的把话头一转：“……什么事儿？”

　　“这金中新来一学生，叫单洵，单就是那个简单的单，字一样，洵是三点水的那个，您认识不？”

　　李大爷眯了眯眼睛，在脑海中搜索片刻：“好像最近听过这名儿，哪里听过来着……”他摁了摁太阳穴，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人老了，记不得事，学生那么多，真没印象了，你找他干嘛？”

　　郑原抓了抓头：“嗨，他是我发小，打小一起长大的，小学一直一个班，但是六年级他爸爸开了一家大公司赚了不少钱，全家都搬出金城去市里了，因为关系太好了，为着这个事我难受好久，但是最近听说他又回来上高中了，所以在这儿等他，给他接接风。”

　　“难怪你大老远从二中跑来，二中距离这里挺远的啊。”

　　“要是初中认真学，也能上金中了……但是我不是吹啊，我兄弟单洵，那可是真厉害，当年小学的时候，拿奖就跟割韭菜一样，一下一大把……”

　　李大爷边听边不住地点头：“那可挺厉害，不过小伙子，我得提醒你，这已经快六点一刻了，再过几分钟就得关大门了，你的朋友还没出来吗？”

　　郑原抿了抿嘴唇，往大门后空荡荡的校园张望几眼，诺大的空间寂静无比，基本上已经没有人走动了：“坏了，该不会是我和他走岔了吧？可没道理啊，我老早就在这儿等了……哎，同学同学！看这儿！”

　　一个女生拖着行李箱走近，冷不丁望到一只球向她招手，再定睛细看，发现这是一个人，只不过有点过于膨胀而已，于是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郑原努力回想着前几天单洵给他发的照片，道：“同学，你认不认识一个男生，就，差不多比我高一点点，挺瘦的，长得也还行，哦对了，左手还喜欢带一个黑色的手环？”

　　女生想了想，摇了摇头：“范围太大了，我不是很清楚，他叫什么？我可以帮你问我同学。”

　　“单洵。”

　　郑原报完名字，突然感觉气氛一滞，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对面的女生愣了一下，皱了皱眉，道：“你再说一遍？”

　　不知怎么，郑原感觉这个问题他得好好思考一下：“叫，叫单洵，哦，我忘了说了，单是那个简单的单，多音字，洵就是那个三点水，再加一个……”

　　“对不起，我不认识。”

　　郑原话还没说完，女生已经冷冷地打断了他，转身走远了好几步。

　　“哎，不是，同学？同学我还没说完那！”郑原朝着对方的背影不死心地又嚎了两声，可惜对方丝毫不为之所动，而且有加速离开的趋势。

　　郑原回头望着提着警棍的李大爷，眨了眨眼，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金中女生……都这么冷酷无情的吗？”

　　李大爷一脸无辜，表示他也不知道。

　　最终郑原还是没有等到单洵。

　　他披着西天的霞光，像是拎一个小鸡仔一样拎着在同龄人眼里明明很沉重的书包走过小城的街头，经过红绿灯等红灯的时候，眼神落寞，眼皮耷拉下来，像一只筋疲力尽的老狗一样。

　　该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其实单洵那天发消息说的是国庆他会回金城玩两天，并没有转校什么的？毕竟他在大市读了初中，那边的教育水平明显是要比金城好太多的，就算转校他的父母也不会同意再回这个小县城的吧……郑原想着。

　　绿灯亮了，行人开始穿梭，但是郑原还是没动，像一块巨石一样杵在红绿灯下，好在没我挡路，经过的人瞥了他一眼，发现对方苦大仇深的表情，纷纷避开几步，生怕下一秒这个胖子就能跳起来砍人。

　　郑原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鼻子发酸，他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无奈接受了自己的确是很想单洵这个没出息的事。

　　开玩笑，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虽然说单洵穿不上他的裤子，他的一条裤子能装两个单洵。

　　背后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个女生发出尖叫，混合着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

　　晚高峰的高潮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哇，你看那个男的！”

　　“看到了看到了！”

　　“我的天啊，太帅了吧……”

　　谁啊？管他呢，反正又不可能说自己。

　　郑原望了望自己的肚子上肥厚的“游泳圈”，自嘲地笑了笑，迈开腿，打算过马路。

　　手臂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围上来的，有一股子清新的洗衣粉香气传过来，郑原整个人被手臂上的脖子一拦，与面前的私家车擦肩而过，车主人打下车窗气急败坏的骂道：“走路不长眼啊？低头过马路。”

　　郑原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身边传来一个声音，音色陌生，但是那个语气却是十分耳熟：“啊，对不起，我替我的朋友向您道歉。”

　　车主看了看赏心悦目的男孩子，“哼”了一声，然后开走了。

　　“哎，大原，怎么回事，”单洵用手在郑原的头上敲了敲，“老朋友见面，不给点反应？”

　　“咔嚓。”

　　大门被打开，女生将书包从身后取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蹲下身拿出拖鞋换上。

　　龚羽将汤乘好放在桌上，然后坐下来，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五十了，你们住校生不是六点就放学了吗？”

　　龚小非换好拖鞋，提起包，面无表情的回答：“收拾东西，临走的时候宿管又说了点事，耽搁了。”

　　龚羽点点头，道：“好吧，晚饭做好了，吃吧。”

　　龚小非望着那块花花绿绿的餐布，上面放了三菜一汤，品相极好，散发着诱人的味道：“……爸哪里去了？”

　　“猫吃了加了调味的肉，爸带着去催吐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句话的真假，下一秒，大门又一次被“咣”地一声推开。

　　女人尖利的声音猛的炸起：“要死啊，让你家猫吐到我新种的兰花上面？”

　　男人不住地道歉，但是底气明显不足：“对不起啊，秋兰，我……没注意，以为就是普通的草……”

　　女人更加咄咄逼人：“草？龚毅，你去大街上问问，谁家会把草种花盆里，你能不能动点脑子？”

　　“实在对不起，要不……我赔你？”

　　“赔？哎呦，你拿什么赔？你别忘了，你女儿儿子开学的学费还是我垫的，你赔个屁！”

　　女人的声音很大，捂起耳朵也无济于事，龚小非听的心里冒火，刚想上前，手臂却被拉住，她转头，龚羽站在身后，表情凝重地向她摇摇头，道：“你去吃饭，我来解决。”

　　龚小非听着门外女人越来越难听的话，愤愤地咬了咬嘴唇，龚羽察觉出她的心理，手上的力度重了几分：“去吃饭。”

　　“哦。”

　　龚小非最终还是在这场兄妹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龚羽解开围裙扔在了椅子上，向大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