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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晚宴(四) ...

  •   她手一翻,反抓住郁清歌的细瘦的腕子把人拖到身前,两只胳膊蠢蠢欲动,直想来一个阔别已久的拥抱。但那么多双眼睛带着惊奇和揣测紧紧地盯过来,让她很快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得压低了声音简短地嘱咐道:
      “去我那边。”
      还好郁清歌似乎是能接受这样的妥协,一声不吭地被她拉着往后面走,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许,但仍然让她无法轻易挣脱。周围无数双好奇的眼睛在看,紧紧牵着的手微微发烫,又像有蚂蚁在上面乱爬,一阵阵的酸痒难耐。她不自在地放慢步子,更加贴近了身后的人,妄图用两人的身体来挡住这不合身份也不合时宜的互动,但这很显然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这场景是如此荒谬,仿佛梦回十八岁,她又做回了以前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守护郁清歌的骑士,只是心境于彼时已差了十万八千里。刺眼的闪光灯从阴暗的角落里时不时亮起,她低着头,不住地躲避着四面八方含义不明的视线,心里一片茫然,一时竟难以分辨自己做的究竟是错是对。明明已经发誓不要跟身后的人再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了,这样又算什么呢?她们俩的过去暂且不谈,那些喜欢某歌后的人看见这一幕又要跳脚了吧?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论喜欢郁清歌,她怎么可能会比不上那些粉丝们呢?但正是这些与她有着相同热爱的人们,抹黑起她来最不留余力,一个个都冲锋在前,恨不得身体力行地穿过屏幕来甩她两个耳光。
      她说不清自己从这些骂众身上收获了什么,天长日久,潜移默化,也许她内心深处也渐渐认同了那些过激的言辞,再碰着郁清歌的时候就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倒不是害怕被嫉恨的人群口诛笔伐,她只是觉得她们之间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再去消耗那些所剩不多的旧情实无必要。郁清歌或许出于愧疚或各种各样类似的遗憾情结有意想托她一把,但单方付出的时间一长初心难免变质,她既没什么能够回报的,也不愿把过去的亏欠拿到现在来算清楚。
      旧账一旦抵清之后还能留下什么呢?她宁愿不给郁清歌补偿的机会,彼此或出于爱或出于恨记着对方一辈子,也算用另一种形式实现永恒。

      “郁小姐和我有点事情要谈,你去她的位置坐一会儿,等下再换回来,行吗?”她牵着人回到自己那一桌,对着帅气的小寸头求助地笑了笑,虽然用的是询问的口气,但她很清楚这个大男孩必然不会让她失望。
      宋烨明显有些吃惊,反应很快地站了起来。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问,朝她点点头就走开了。她向那个高大的背影投去感激的一瞥,赶紧坐了下来,把郁清歌按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平常总是以高冷姿态示人的歌后这时安安静静的,像小朋友一样任她摆布,只是握着的手始终不愿意松开,生怕她跑了似的。这样巨大的反差莫名取悦了她,虽然已经不再是情侣,但郁清歌乖顺的模样仍让她陷在莫须有的一些柔软情绪里难以自拔。
      桌上的人见着了歌后都有些躁动,纷纷凑过来想要攀谈两句,她挡在明显无力应付的人身前一一敷衍过去,轻车熟路得连自己都有些吃惊。大概她保护郁清歌的套路就像小朋友学骑车一样,不管过去多少年,再接触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熟练。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有些精神错乱,几乎以为此间流水一样淌过的时光不过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她还和郁清歌在一起,也许宴会结束就会回到那个老旧的公寓,在无边的夜色里相拥着入眠,一起迎接升起的晨光,在岁月的长河里同渡至生命尽头。
      手上的束缚感如此强烈,她甚至能感受到郁清歌脱力的颤抖,那冰凉的手心长时间沾染着她的体温,终于也变得暖和起来。明明有太多的疑问就卡在喉咙口,但她还是艰难地忍住了,直觉告诉她,此刻坐在身边的人并不是那个星途璀璨八面玲珑的歌后,而是一个不爱跟人打交道、话少得可怜的执拗又倔强的闷葫芦,是活在记忆里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郁清歌。
      满心柔软的爱意几乎要溢出胸膛,藏在桌布下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她慢慢翻转手腕,五指张开,将那只渐暖起来的手包裹在掌心,轻轻地揉着,眸间波光温柔,如同春夜拂过的、沁着花香的微风。模糊的回忆一点点再现,这一刻全世界的人事物都变成了布景,她沉浸在过往虚幻的回忆中,心甘情愿地迷失在彻头彻尾的假象里。郁清歌似乎也不平静,被她握住的手一直在细微地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起了某些美好的旧事,那狭长的眸子低低地垂着,脸上既带着怀念之色又交杂着感伤之情。
      但虚妄搭起的幸福并不长久,两人灵犀相通的沉默很快被第三者打破,负责监督晚宴流程的工作人员匆忙赶来,语气急切地催促起马上就要登台的人。
      “郁老师,候场区那边已经在催了,拍卖环节马上就要结束,您再不去后台就来不及了。”
      她听到破冰的咔擦声,那个人见人爱的歌后又要从这具躯壳里冒头了吗?失去的理智一点点回笼,一瞬间走远的现实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重又压回了肩上,她松开藏在桌布下握到出了汗的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失落至极的样子。
      郁清歌挺直了背,脸上脆弱的情绪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她点点头,像是对刚才的失态心有芥蒂似的,并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就跟着人走了。夏晚木放下高脚杯,心里像泼翻了调色盘,各种颜色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已看不清本来的模样。她垂着头,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陷入了长久的失神中。

      歌声响起的时候她恨不得捂住两只耳朵,旁边已经坐回来的宋烨看她脸色不对,一个劲地追问怎么回事。她忍受不了这样的双重折磨,借口要补妆匆匆离开了会场,躲进盥洗室的小隔间里平复了很久。正要出去时,高跟鞋打在地上的声音凌乱地响起,几个女人扎做堆挤了进来,叽叽喳喳如麻雀一般吵闹,不大的空间里充满了八卦的气息。
      “哎,你们说那个夏晚木怎么回事,今晚真是出足了风头,又是被金主召来唤去又是抓着歌后亲亲密密的,什么来头啊。听说那条项链是关世宇特意给她拍的,真的假的,盛天荫就坐旁边呢,能忍下这口气?”
      “男人嘛,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有几个是一心一意的?何况最近盛皇被华星整得元气大伤,姓关的帮忙注了好几笔钱进去,可不得在太子女面前耀武扬威的?”
      “不是吧?我听离得近的朋友说,是太子女要从岳传麟手下抢这条链子给姓夏的,关世宇只是图表现才出手拍下来的。”
      “你的意思,是女方对姓夏的有想法?真的假的啊?那关世宇还这么殷勤?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呢?”
      “什么叫有想法?恐怕生米早就煮成熟饭了,不然姓夏的能有那么大面子去做贵宾席?金主找得好呗,得意什么呀,草包一个。”
      “那关世宇是想玩一龙二凤啊?想得可真美。”
      嬉笑声响了一会儿,女人们不再谈论富二代间的轶事,转而把矛头对准了她。
      “那个夏晚木,到底有什么背景啊,凭什么就这么攀上了盛皇和腾飞的老板,就仗着那张整容脸吗?刚进圈子就把梁姐的资源抢走了,要本事没本事的,听说郁歌后还一直在帮她,她俩是什么关系啊?”
      “你山里长大的么,这都不知道。她跟郁清歌同时出道的,十年前两人还是队友呢,关系能不好吗?不过我听说后来郁清歌踩她上位,两人决裂,她也从此在圈里销声匿迹了。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走什么狗屎运被盛皇重新签了下来,钻了个空子竟然跑去选秀节目里当导师,捆绑歌后疯狂蹭热度,其实功底比学员还差,为了搏出位不择手段,吃相难看死了。”
      “听起来还真挺恶心的,郁清歌倒了血霉吧,被八百年前的‘好朋友’缠着吸血?想想都替她难受,这么多眼睛看着也不好翻脸,还要假装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的,太惨了。”
      “人家刚登顶呢,不得表现出气度大方的样子?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还在三线挣扎呢,就心疼起超一线的大明星了?”
      恶毒尖酸的话语伴随着刻薄的笑声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不停地往她耳朵里钻,太阳穴上像有一千根针在扎,痛意热辣又尖利。她闭着眼睛深吸口气,大脑嗡嗡作响,仿佛空气里有一把看不见的木槌对准了在敲。
      “我看这姓夏的就是无脑搏关注,想先黑起来再红呢,算盘是打得挺响的,可惜就是估错了天后家粉丝的战斗力。你们看网上的评论了没有,从没见过这么一边倒的,手机屏幕都要黑穿了,还怎么红啊。”
      她一手虚按在门上,想推开的时候才发现没了力气,浑身虚软,连维持着站姿都很勉强。正在此时,热闹的交谈中突兀地插入了另一个声音,伴随着哒哒的脚步越来越近,又有人挤进了这间聊天室。
      “出门在外嘴要积点德,不然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音调的起伏里饱含不屑与厌恶,细到微薄的烟味顺着门缝飘进了小隔间,她抽抽鼻子,总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到过。
      “我看你们个个糊在十八线边缘,怎么一个个嘴这么长,都八卦起自家祖宗的事了,来参加这个慈善晚宴还挺合适,就各种意义上的管得宽呢。”
      这群女人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被人听见,心里一时也没有底气,只有一个稍微年轻的声音壮着胆子凶了回去,但很明显的气势不太足。
      “你是哪位啊,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
      “说话闲聊是不关我事,嘴里倒粪水抹黑我家老板和我司艺人的话,回头要等着吃官司的。不过看在今天这么个公益场合,我给你们一次机会,麻溜地滚出去,别把好好一个厕所弄脏了。”
      她终于从那熟悉的腔调里把秘书小姐给认了出来,闲杂人等胆量比不上音量,很快就滚远了。烟味越来越重,她踌躇着,也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出去打个招呼,这场面实在是有够尴尬。
      “出来吧,让我一顿好找,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夏晚木轻呼了口气,停止了无意义的纠结,很老实照着话走了出去。任千卉靠在墙边,一支烟已经燃到尽头,她按熄了烟头顺手丢尽垃圾桶里,看过来的眼神带一点怜悯。
      “要合影了,去露个脸应付一下今晚就差不多了,打起精神再坚持一下吧。”
      “你怎么……”
      “天荫叫我看着你,免得出什么岔子。”任千卉很快打断了她的疑问,扶着脖子叹了口气,“行了,我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接下来你自己注意点,别太逞强了。”
      夏晚木喉头微动,一句感激的话细得如同蚊子在叫,一不留神就消散在尼古丁浓重的气味里。任千卉望着她苍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还行吗?”
      对着的镜子里照出狼狈的人影,她知道秘书小姐的担忧是发自内心,但那三个字与之前听到的恶语混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刺疼了她已显低迷的自尊心。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桃花眼里有冰冷的光在闪动着,亮得惊人,“小把戏而已,有什么所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晚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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