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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船歌 ...

  •   “要弹那首吗?”有人在耳边低低地问。
      她当然知道“那首”指代的是什么,门德尔松《威尼斯船歌》,升F调小快板,相传是这位音乐大师去意大利旅行时,有感于运河上船夫们唱着的忧伤的小调因而作成的曲子。左手的伴奏如水面波动,右手的旋律是船上划动的小桨,配以踏板绵长的气息,整首曲子舒缓而忧郁,是她马马虎虎学习的几年里的最爱的钢琴曲。
      年轻的爱恋单纯又炽热,没有过多的顾虑,总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分享给另一个人。郁清歌谱子认得很快,没多久她就把一身的皮毛本领都教空了,虽然偶尔也会因为自己寒来暑往几年的功夫被人不过半个月就迎头赶上而稍微有些心情复杂,但总体而言她是欣喜着的。藏在心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膨胀的好感把所有从利己角度出发的人之常情全部淹没,只剩下对另一个人一天高过一天的期许,这期许包含了太多,让她恨不得在胸口剖出一个大洞,让郁清歌直直走进去,分享她的所拥有的一切。
      理所当然的,等郁清歌有那个能力尝试高级一点的曲子,她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珍藏了很久的谱子拿了出来,向那人发出了邀请。正好船歌的旋律部分稍显简单,节奏缓慢,郁清歌弹起来也没有多吃力,只有一小节颤音部分练久了些,最后也毫无疑问地被拿了下来。
      那首曲子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有机会就会一起练几遍,三页薄薄的纸并没有服务太久,很快就又被压回了箱底,因为那些音符已经全部记在两人的脑海里了。除此之外若还有被铭刻下来的,大概就是靠在一起心心相印的愉悦之情,以至于很久以后再回想起当年的场景,总会让她觉得身边的位置空落落的,寂寞得紧。
      这首乐曲对她来说意味着太多太多,即使在分手后,她也时不时地会弹上一两遍,每次看着黑白键交错着落下去,总会让她想起曾经那样美好的恋情。不就像钢琴一样吗?她是黑键,郁清歌是白键,离开了彼此要怎样独自演奏呢?后来她在长久的日夜交替中慢慢想通了,世界上有的是只靠一种颜色的琴键奏出的曲子,她喜欢得不得了的船歌不过是千千万万选择中的一项而已,未必也能成为郁清歌的最爱。
      心绪有些复杂,她恨自己不能在此时装傻一回,反问一句——那首是哪首?也好让在她这里总是无往不胜的人尝一尝尴尬的苦涩。但这样岂不是正表明她仍有芥蒂吗?何况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再做这样负气幼稚的事也太不合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闭紧嘴巴,左手摆在键盘上,默默地起了前奏。
      她没有摘下手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并不想把手背的针孔袒露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丝绸材质触在光亮的琴键上有些打滑,弹出来的音符磕磕绊绊,错处不少,甚至还有些跟不上节奏,想也不用想这一节播出去后又会有多少来自某人粉丝阴阳怪气的嘲讽。但这样也并非没有好处,起码能表现给郁清歌看,她是对这些怀旧之情嗤之以鼻的,也许她曾珍惜过两人肩靠着肩弹琴的时光,但到了现在也早已彻彻底底地从梦境中走了出来,不再被过去的幻象紧紧缠缚。
      因为吊了两天水而青肿的手背在不断的来回弹奏中崩得过紧,细微的痛意传来,她想把节奏拉慢一点舒缓一下,无奈右手的旋律是另一个人在把控,而她们也早不是以前那种心有灵犀的状态。她憋着一口气,努力跟上右边的旋律。
      只是,为什么要在学员面前提这些事呢?变着花样给她刷好感吗?之前也是,明里暗里帮她解了不少围。郁清歌到底是想向她证明些什么呢?或者只是单纯为了节目效果才这样做?
      并不和谐的琴声中,她偏头望着郁清歌专注而带着点怀念的侧脸,一时有些恍惚。。
      你是想告诉我你没忘记当年的事吗?可是那又代表什么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啊。
      喉头有千言万语滚动着,却迟迟无法吐露出来,二十几道视线从四面八方紧紧地包围,面上的假笑却已保持不住。她再弹不下去,突兀的停下了手。
      右手的旋律寂寞地又响了一会儿,郁清歌好像也在出神,直愣了两三秒才发现她已经没有再弹了。
      “……我忘得差不多了,就不献丑了,还是让你们郁导完完整整弹一遍吧。这么好听的曲子让我一糟蹋,怪难受的。”
      她没有看旁边的人,也没有管周围传来的遗憾的句子,兀自站起身退进了人群。方才还拥挤的琴凳空了一半下来,让上头仍然坐着不动的人的背影显得寂寥得很。
      郁清歌没有说话,无甚表情的脸上一双眸子格外幽冷。她抬起左手,落在刚才还被另一个人按着的位置虚虚抚了一遍,背脊挺直,不一会儿,优美动听与之前大不相同的威尼斯船歌如小河流水一样潺潺地响了起来。
      夏晚木盯着钢琴上那双起落的手看了一阵,心里空空落落,只觉得奏出来的每一段和弦都仿佛在提醒她的存在是多余的。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低声向周围的女孩们解释一句,从人墙中挤了出去。忧郁怅然的琴声仍然寂寂地响着,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席而中断。

      ----------------------------------翻脸无情小晚木---------------------------

      镜子里的人脸带着病愈后的憔悴,淡淡的眼圈连护肤品都遮挡不住,夏晚木俯下身一遍一遍冲洗着左手,望着哗哗的流水出起了神。
      在这里磨蹭的时间已经太久,再不出去该有人来找了,她刚关上水龙头,侧边的门口迈进来一个人,也不往里走,就站在原地默默地看。
      这样别扭的性格还能有谁?她连头都懒得转一转,扯下墙上挂着的抽纸不紧不慢地擦起手来。如果说不久以前还会为这样私密的会面抱有任何期待、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心如止水,从里到外都是浓浓的厌倦。郁清歌也许是慑于她的冷淡,或者根本就是无话可说,总之直到她把最后一滴水珠都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再戴上手套抻平上面的每一丝皱褶,安静的洗手间里一点声音都听不着。
      时隔多年,包容这人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如今剩下的对只有这种欲言又止行为的反感,她背着手转过身去,语气不太友好地问:
      “什么事?”
      郁清歌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目光顺着肩膀滑了下去,恨不得拐个弯绕到她后面的样子:“你手怎么回事?”
      她笑了笑,混不在意地带过去。
      “你那天不是在场么,不就是不小心捏碎个杯子而已。”
      “那是右手,你左手怎么了?”
      没完没了的。夏晚木眉心蹙起,声音里已有了点不耐烦。
      “什么怎么了?”
      对面的人抬眼望着她,脸上是认真到固执的表情。
      “你弹琴的时候动作幅度压得很小,每次一抬手就会皱眉,到底怎么了?”
      她有些哑然,实在不知道这个人哪来的功夫注意到这些细节,明明一副很专注地在按旋律的样子。
      “手套带着打滑,失误很多心里烦躁不行吗?”
      她别过头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都是厌烦。
      “那为什么不把手套摘下来?”
      不依不饶的追问让她恼火了起来,八年前残余的怨气在这时抬了头。心头被这极度的讽刺的场景刺痛,她咬着牙,音量不受控制地升高了。
      “关你什么事?以前那么惜字如金,现在话倒是多起来了?”
      “你的相好又不是我,还管那么多?我现在什么样跟你还有什么关系?需要你跑来故作殷勤嘘寒问暖吗?”
      带着尖刺的话语同时扎进了两个人的心,她看见郁清歌抿得发白的唇角和眼里不敢置信的伤痛,喉头干涩,悔意慢慢爬上心间。但未必全是气话的句子已如泼出去的水,想要再收回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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