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归我了》如意金箍

2、第二章

　　两人站在屋檐下，路边明亮的街灯使童泯得以看清她的面孔——那是张极副“攻击性”的脸。

　　五官精致，带着异域的美，只是被周身冷郁的气质压着，收敛了许多锋锐的棱角，妆容跟脖子上那道黑项圈又给她添了几分野性，而最最夺目的，还得数眼睛里那副灰色的美瞳。

　　她整个人就像那种被饲养不久的野生大猫。

　　对方道：“把你的伞给我。”

　　童泯还是第一次这样被陌生人理直气壮地要求做事。以至于她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些不明所以：“……哈？”

　　见她肯停下驻足，那人松开她的衣摆，身形站得笔直，眉目不动地道：“我要回家，没带伞。”

　　分明想跟别人借东西寻求帮助，听起来却一点诚心都没有。童泯看了眼前方的路口，回绝道：“这里离大马路就两百多米，你走到对面去打个车不就好了？”

　　“我有叫司机，但他的车开不进来，我的衣鞋都不能沾水。”女孩说，“而且雨里含酸，不是纯净水，淋到头发上对发质也不好。”

　　“……”因为雨水会伤害发质所以拒绝淋雨。真是闻所未闻的理由。

　　童泯学她回驳道：“我不借。借给你，那我不就得淋雨了吗？我也不想我的发质有伤害。”

　　“不是借，我出两百买你的伞。”

　　“我的伞不值两百块。”

　　见她不肯答应，面前的女孩“啧”了一声，皱起好看的眉头，再次提价：“三百，磨磨蹭蹭的，就说卖不卖吧？”

　　“不卖。”

　　“四百。”

　　“不卖。”

　　对方不解：“一把伞而已，你要多少？”

　　“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卖。”

　　一把陈年旧伞能随随便便开到四百块，这人大概率是真的有点小资，但童泯实在不喜她的态度。

　　可她又确实没带伞，穿得这样单薄，整个腰腹都露在外面，还站在冷风口。童泯于心不忍，给她指了条明路：“你现在往那头去，有个酒吧，你可以问问那酒吧的老板，说不准他那儿有伞，他要是有伞，四百块肯定卖给你。”

　　童泯说完要走，对方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外套的衣摆再次被扯住，殷稚道：“我也刚从那儿出来，走回去还要一段路，你不肯卖，那我租你的。”

　　童泯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租你的伞，你陪我走到路口。”

　　不等她答应，少女已然不由分说地钻了进来，搂着她的肩就往雨里去。

　　童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冲身边的女孩叫嚷：“我不跟你走！把伞还我！都说了不借给你居然还抢，有病是不是！喂——”

　　她一路吵吵闹闹，对方不但不予理睬，甚至忽然不耐烦地“啧”了声，抱怨：“你怎么那么矮？伞都顶到我头了。”

　　真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

　　童泯怒道：“是你自作主张要进来的好吗？而且我哪里矮了！你好好看看，我是有一米六的！”

　　也不知道她哪里那么大的力气，她竟然半点也挣不开她！

　　下一秒，手上的伞被轻而易举地夺走，抢进对方手里。

　　刚拿到手，殷稚就对这把伞不甚满意。伞柄的触感很粗糙，还有不规整的纹路，仔细摩挲，是人为拿刀刻上的，用大写的英文字母写着“MIN”。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防丢失的记号。那么MIN就是这个少女的名字了。

　　殷稚低眉看了眼身边已经放弃挣扎的女孩，带她走到马路边。路口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殷稚把伞递回去，开门上车，又拍拍身边的空位，冲她道：“上车。”

　　童泯：“干嘛？”

　　“载你一程。”

　　“喂。”童泯真是要给她气笑了，“你搞清楚点啊女士，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千金大小姐，关键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凭什么跟你走？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闻言，殷稚在车里抬睫看了她一眼，评价道：“狭隘。”

　　这次她倒是没纠缠。

　　“不坐算了。”她合上车门，冲开车的司机吩咐，“走吧。”

　　车子毫无征兆地发动，童泯连退几步。她看着雨幕里扬长而去的轿车，气得不行，一转眼却发现衣袋多了几张红钞，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塞到她外套的口袋里了。

　　第二天，明佳奈带着作业来到发小家，见童泯手里握着几张红艳艳的钞票发呆，奇怪道：“你老盯着这几百块钱干什么？”

　　童泯：“我被人打劫了。”

　　“打、打劫？！”明佳奈一惊，没想到现在这个社会居然还能听到这两个字，她吓了一跳，忙问：“谁打劫？劫什么？你没事吧？报警没？”

　　“我没什么事。”童泯说，“只是她抢着要打我的伞，又塞给我四百块钱。”

　　“只是这样？”

　　“嗯。”

　　“那你别说这么严重好吗？吓人，我还以为你遇到歹徒被怎么样了呢。”明佳奈松了口气，又说，“这四百都快够开学半个月生活费了，你还不乐意呀？”

　　“我当然不乐意。”童泯说，“你不知道，她当时态度可差了，我不想借给她，是她硬来的。”

　　明佳奈愣了愣，问：“他态度怎么差的？”

　　“她就这样。”童泯上前，学着那人的样子，一把搂住明佳奈的肩，然后花了五分钟把事情的过程演得惟妙惟肖。

　　“狭隘？她居然说我狭隘？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么说欸！”

　　“你是对的，你不认识他，不上他的车那叫谨慎。”明佳奈拿勺挖着酸奶碗，一边评判道，“找人借东西还这个态度，确实奇葩。”

　　童泯：“是吧？真是不可理喻，我这算无妄之灾吗？”

　　明佳奈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说，你换个角度，这也算天降馅儿饼吧？”

　　“他拿伞好歹给了钱，而你只是陪他走一段路就赚了四百块，想想咱们之前在体测跑八百，别说钱，没丢半条命就不错了，你赚了。”

　　“欸，不说那些了。”明佳奈冲她招手，“快过来，这数学题怎么做？我解不了！”

　　被发小这么一安慰，童泯心里好受不少。

　　日历很快翻到九月，尽管暑假已经收尾，但夏天仍旧迈着温吞的步子，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南方晚夏的温度依旧高得不可思议，烈日当空挂起，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上教室透明的玻璃窗。
　　黑板正上方挂钟的分针缓缓划过指向十点三十八，操场循环播放了两遍的《时代在召唤》才终于偃旗息鼓。

　　学生们收了操，三五成群地回到教室，寂静的教学楼里重新热闹起来。

　　童泯径直走到位置上，摸出草稿本写起上节课老师留下的数学题，前排的男孩子不知又在摆谈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

　　竞舟中学的学制跟别的学校不太一样，为了争分夺秒，高一下册就会进行分班，相处过整整一个学期，这群人已经很是熟络。

　　这男生名叫张通，人送绰号“小灵通”，成绩在满是学霸的七中不算拔尖，但搞八卦很有一手。

　　张通钻进教室就冲大家高调宣布：“听说了吗？咱们班今天会来一个转校生！”

　　学校的生活日复一日，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在七中这所重点中学里更是如此，日子过得相当枯味乏燥，像插班转学这种稍微一点变动都可以充当调节剂，勾起大家的兴致。

　　“转校生？”有人登时起了好奇心，纷纷围住张通打探消息，“男的女的啊？从哪儿转过来的？”
　　“成绩好吗？”
　　“长得怎么样？我比较关心这个！”

　　不知是哪个男生说了句这样的话，一帮人哄笑起来，说他有病，好看不好看跟他有什么关系。

　　张通坦率地摇了摇头，跟他们说：“不知道，我刚刚在办公室听年级主任跟咱们老班说的，下节自习课的时候带过来！”

　　张通话音刚落，教室的上课铃就匆匆响起，一帮人忙不迭地作游鱼散，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没过多久，四班的班主任杜鸿魏就腆着肚子走进教室，可是大家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盯着门口，冲靠在墙边的女生发出几声惊叹。

　　“我去，这颜值……”

　　“神仙姐姐啊……”

　　感慨归感慨，大家很快就发现，这新来的同学有点……特立独行。

　　她校服的拉链没拉，瞳仁是明显区别于人的灰色，一头长发尽管拿发圈扎着，却还是能发现烫染过的痕迹，黑色的贴颈项链环在白皙的颈间尤为惹眼。

　　“……这是学生？”

　　“她好像个社会人啊……”

　　其中还不乏怀疑人生的声音。

　　“我有个问题，咱们学校原来允许戴首饰的吗？”

　　“怎么会是灰色的？眼睛里面是美瞳？”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杜鸿魏拍了拍讲台，示意他们安静。等班上的“麻雀”们消停，杜鸿魏才冲门口的女生招呼道：“那就麻烦新同学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女生踩着运动鞋慢悠悠地走上讲台。

　　她身材出挑，同样的年纪，已经比绝大多数的女生高出许多。此时站在讲台上，目测甚至比杜鸿魏这个中年男人都还要高几公分。

　　模相几乎称得上妖冶，但冷淡的表情却令人望而生畏，搭着那双灰色的眼睛尤是，看得众人都感觉对方似乎不好相与。

　　她站在那里简略地开口：“殷稚。”

　　声量不高，但好在周遭足够安静，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童泯坐在最后一排，台上莫名耳熟的声音让她勾勒选项的动作一滞，笔尖没有收好，在纸页上歪出一道痕迹。

　　所有人：“……”

　　班上鸦雀无声，就连杜鸿魏也被这简略到堪称敷衍的自我介绍给震住了，他沉默一会儿道：“……没了？”

　　殷稚将视线转向台下的班主任：“我还需要说什么吗。”

　　第一排瞬间有男生举手，是平时课堂表现比较“活跃”的，尤其爱接老师话茬，这个时候有机会表现当然也不例外。

　　男生脸上带着点卖乖的笑：“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是哪两个字啊？”

　　他说完，殷稚就在班上四十多号人的注视下，一声不吭地主动到讲台上拿了一节粉笔，转身板书起自己的名字。

　　跟她状似懒散的外表不同，女生的一笔一画都遒劲有力，显在黑板上的字迹端正，干净利落，唯独收尾时带着些锐利的笔锋。

　　她转过来时，童泯恰好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灰色眼睛，以及她背后刚写下的两个大字——

　　殷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