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吗》硫硝

1、兜里没钱

　　兜里还有最后五十，四十给端午买了一袋狗粮，剩下十块钱留着给自己买了一个煎饼果子。

　　乔医回家之后瘫在床上就没再动过。

　　过多的疲乏已经让他不想动了，不论是身体上的，亦或者是……心理上的。

　　趴了没有多久，被他抛弃在兜里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手机样式最古老的那种，连铃声都没换，听着十分返古。

　　乔医随手掏出兜里的手机，抬眼一看，面色不太好。

　　是他妈又给他来电话了。

　　叹一口气，无奈的接通电话，对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

　　“小乔儿，我从家里搬出来了。”

　　乔医把手机拉远了一点，语气十分无力：“你们两个又怎么了？”

　　“他打我，我呆不下去了，就因为我去了一趟你大舅家。这几年我这么顺着他，他居然还是这样对我。小乔儿，要不是因为你，我都活不下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妈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什么时候回家？

　　头七吧。

　　乔医随便抓了抓杂乱的头发，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快了，这不是要过年了么。”

　　“你天天都这样说！”

　　乔医没有反驳，静静的听着话筒对面的人对着他没完没了的碎碎念，正听到一半，突然对面人讲话变成了嘟嘟嘟的忙音。

　　他翻开手机一看，发现就在刚刚来了一条短信，显示他的手机欠费逾期，透支额度已满，所以已经停机了，而他刚刚在打电话，所以并没有看到。

　　乔医把自己的脸深深的埋进被子里，生平第一次有些感谢这敬业的电话营业厅。

　　刚躺了没多久，手机不闹腾了，家里的门又开始跳着脚的蹦跶。

　　端午已经不甘寂寞的开始挠门了。

　　乔医有些烦躁的揪了揪头发，想当做没听见，奈何实在是拗不过敲门的人有耐心，三秒之后，他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懒懒几步挪到门口打开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端午就像一团暗器一样飞扑到门外的人怀里，乔医看着有些眼红，端午很久都没这么跟他腻歪了，每天就知道拿屁股对着他。

　　他抬头越过端午看向对面，来访者有些令他意外，是很久都没有联系过的大学同学，也是乔医藏在记忆里从来都不愿意提起的，曾经的恋人，他叫柏杨。

　　分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突然见到还是挺令人感到局促的。

　　乔医回头扫了一眼扔的乱七八糟的床，心情有些微妙，但是想想他好像早就没有自尊心和面子这种东西了。

　　那些个玩意几年前就让他包饺子喂给自己吃了。

　　于是他十分坦然的给门外的人让出一条路，没有感到任何不自在。

　　“进来吧，我家啥都没有，只有一条狗，现在已经不战而屈你之兵了。”

　　柏杨抱着怀里的狗，伸腿就朝里走。

　　乔医住的地方很小，没有厨房，只有一个小电锅插着电扔在地上，厕所居室衣柜都塞在一个屋子里，甚至进去之后连转身都很费劲。

　　就像住在蜗牛壳里。

　　柏杨其实有点意外，乔医当年读的大学是个名牌医学院，不仅如此，他在整个学校的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多少企业都蹲着想钓他这条大鱼，甚至本校的某位教授都点名要他当助手，多少老师都让他继续读研。

　　其实本来不应该混得这么差的。

　　奈何乔医的父母都不愿意让他读研，甚至还拖家带口的跑到学校来吵，说你们学校就知道给我儿子灌迷魂汤，就为了让他继续读研圈钱，又说那些企业都是骗子，就为了骗乔家的钱，所以才前后都堵着乔医让乔医过去工作。

　　乔医当时只是哂笑了一下，没争没吵，安安静静的转头就走了。

　　最后结果就是乔医哪个企业都没去成，被他父母强行拎回了家，给安排了一个相对比较安稳的活，拍着胸脯说他们本来就不赞成乔医学医，现在的医闹多严重？还是安稳一点的活计好，做的踏实。

　　柏杨已经和乔医断联了很久了。

　　他今天来这里就是听到了有人说在w市看到了乔医，然后通过某些渠道找过来的。

　　他的目的很明显，也很直白，他是来找乔医再续前缘的。

　　不过乔医对他来的意图丝毫不感兴趣，换句话说乔医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练他的辟谷功，多动一下都感觉会泄露了他的真气。

　　“给，喝吧。”乔医拿着杯子倒了杯水放在柏杨面前。

　　柏杨看着面前的杯子，礼貌的说了声谢谢，然后他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烧水的壶，觉得有点奇怪，他举着杯子晃了晃，随口问了句：“白开水？”

　　乔医摇了摇头，指着水淡定道：“自来水。”

　　柏杨悄无声息的又将水杯放了回去。

　　“你现在在做什么啊？”柏杨揉了揉怀里的狗，随口找了个话题。

　　“现在？”乔医想了一会，言辞间颇为认真道：“现在正在做实验。”

　　“做实验？”柏杨十分感兴趣的反问道：“你现在不做医生改做药师了？还是准备回去做助手？”

　　“不，我在实验人在不吃饭的情况下几天会咽气。”

　　“……”

　　看着柏杨一脸被噎住的表情，乔医十分愉快，多少能安慰一下他丧颓的心情。

　　气氛开始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沉默中。

　　柏杨想了想，还是先开口道：“你要是现在没有工作的话，可以过来我这边，我现在在做研究，你正好过来帮我，我还有好多不会的想问你，之前在学校里都是你带着我，养成了习惯之后，这么久以来你不在旁边帮我我都不自在。”

　　乔医想都没想就拒绝道：“还是不了，我很久都没看医学方面的书了，戒了。”

　　对于乔医这种又臭又硬像块茅坑里的石头的人，柏杨还是很头疼的。

　　但是头疼他也没法继续看着乔医这么过，就算没什么别的意思，仅凭着当年在学校乔医帮他的，他回报一点都是应该，更何况他现在还有那么点意思。

　　乔医实在是太穷了，他都看不下去了。

　　横竖不行就只能来不讲理的了，柏杨清了清嗓子，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对乔医道：“乔医，现在我以柏氏研究所一号研究员柏杨的身份告知你，你已经被我们正式聘用为研究员助理。研究所为研究工作者提供住所，拎包入住，什么都有，是你自己过去，还是我架着你过去？”反正拒绝是没有用的。

　　听着柏杨的话乔医没有别的反应，只是在自己的枕头下面翻来翻去，半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放在柏杨的面前，慢慢吞吞道：“重度抑郁，你最好离我远点，否则小心我哪天翘辫子了，你八成会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接着立刻被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吸干精气而亡。”

　　柏杨掐着病历单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抬头有些诧异的反问道：“你有重度抑郁和我聘你有关系吗？”

　　乔医道：“我父母会缠着你到吸干你为止。”

　　柏杨疑惑道：“谁父母？”

　　乔医道：“我父母。”

　　柏杨继续疑惑道：“那你父母和我有关系吗？”

　　“没有…但是他们会缠着你。”

　　“他们会缠着谁？”

　　“缠着你。”

　　“他们缠着我和你有关系吗？”

　　“那是我父母。”

　　“所以你父母和我有关系吗？”

　　“……”什么莫名其妙的诡辩论。

　　柏杨抱着狗起身，对着已经默默无语的乔医最后反问了一句：“还有问题吗？”

　　“有。”乔医定定的抬头，指了指手机道：“我需要辞职。”

　　柏杨在临走之前，十分体贴的给乔医的手机重新充上了话费，冲了几百块钱的，又破有耐心的嘱托乔医道：“别忘了明天报道，位置我已经手抄给你了，找不到打我电话，下面有手机号。”

　　趁着柏杨还没走，乔医后知后觉的问出了那句他早就该问的话：“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柏杨都要被乔医气笑了。

　　“来泡你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乔医家，顺道还直接抱走了乔医的狗，等乔医想起来的时候，狗和人全都没影了。

　　乔医盯着他那破旧的老式手机看了半天，心里琢磨着用端午换几百块钱话费还是亏了，应该再加一个煎饼果子。

　　乔医的辞职申请工务的人很快就批了，批的时候那边的人还都松了口气，他们早就想把乔医给辞退了，可惜碍于人情关系，一直绷着。工务的主任为了乔医也挠秃了头，想当初收乔医进去的时候也只是想还个人情，随手在体制内给他安排了个工作，也没有多问就收了。

　　结果第一天乔医就因为给火车上水失误，把下水道的管子插到火车开水管道里面去了。

　　火车上的开水本来就有点浑浊，中间又有筛子过滤，所以谁都没发现这个失误，连乔医自己都没发现。甚至那主任出公差的时候，还拿火车上的热水顺手泡了个面都没吃出有什么问题来。

　　一直到有个老太太在喝水的时候接出了一个硕大的蟑螂尸体，直接就吓晕了过去，这事儿才被曝出来。

　　后来主任拎着乔医敲打了很久，敲打到主任的嗓子都冒烟了，好的坏的都说了，他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可惜乔医似乎没有任何触动，从头到尾都顶着那张面瘫脸机械的来来回回对主任重复一句话：“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

　　主任没办法，给乔医调了个岗，出去验票吧，他想着验票这么简单总不能出问题了吧？

　　事实证明主任还是低估了乔医。

　　好日子没过两天，验票组的组长敲开了主任的门，三扣五拜的求主任让乔医收了神通。

　　主任朦胧梦中惊坐起，扶了扶被吓歪了的眼镜问道：“他又怎么了？”

　　验票组的组长耷拉着驴脸给主任看了一段视频。

　　也许是真的接受了上一次的教训，乔医这次验票验的颇为认真，甚至连看票戳都看了半天，旁边通道的人两轮都验完了，乔医这头才放过去十几个，后面排队的人都已经炸翻天了。

　　碍于两个通道一趟车，通道不能窜，所以乔医这趟车排队的人又不能去别处绕行，等的十分苦逼，一直到这一趟车验完，另一个通道的验票员都已经快累晕了。

　　上班还没到一个月，这都已经二进宫了，主任看着站在面前的乔医，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啥好。

　　乔医面无表情的站在主任的面前，思绪飘向大西洋。

　　这份火车工务的工作，是乔医的父亲给乔医换的第无数个工作，因为老家的工作已经被乔医祸害遍了，无奈最后只能跑到离家不远的w市接着换。每一个工作都是被乔医这么折腾没的，他不喜欢，也不想做这些乱七八糟职位的工作。

　　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就是不想做，就是觉得自己不适合。

　　奈何，乔医头铁，乔爸头更铁，甚至乔爸都给乔医放出话来：你有本事让人家辞退你，我就有本事给你找，我就找到你认命为止。

　　主任看着乔医满满的不在状态，也没有再耗费口舌，挥挥手直接让乔医先回去，等下一次换岗有消息了再通知他。

　　刚出工务的大门，乔医就收到了医院的电话，他的身体报告检查结果出来了，重度抑郁。

　　乔医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认命了。

　　结果……

　　他看向自己手中那份手抄地址，心里忽然燃起一撮微弱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