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无主》牧周

7、月光下的白衣

　　明初不语，明席不以为意道；“你比以前更聪明了。”他的唇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一旁的李沐慈贪婪地凝视着他的脸，尽管他的神情是那么的凉薄。
　　明初举起弓箭，装着弋令的香囊系在箭尾处，宋凉的唇开了又合，却到底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理由。”她说。虽然她大概已经猜到了。
　　“是，我应该让你死的明白，毕竟要杀你的是你的哥哥。”明席好脾气的说道：“可我只是阿初的哥哥啊。”
　　李沐芳惊恐地看向明席，他知道阿初不是真的明初？！
　　明席注意到李沐芳的视线，微微侧头：“原来你也在这里啊。”真好。
　　“咻!”
　　长箭划过明席的侧脸，留下如发丝般微不可见的伤痕后插入他身后的墙上，他却恍若不知，指节分明的手解下箭尾处犹在晃动的香囊。
　　一旁的陈止眯了眯眼，按住了迈出脚的常二。
　　“天褚三年，京郊瘟疫，你偷溜出宫游玩，当夜回宫就高热不止，”他将视线从李沐芳错愕的脸上转向城下的明初：“而你，一意孤行进宫照顾她，你在宫里待了半个月，她终于是脱险了，你回到府里却倒下了。你要是当时就倒在宫里多好，不，或者你就死在宫里多好？可你还活着！”他拿起身旁侍卫的弓：“你还活着，阿娘却死了啊。”
　　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你！不眠不休地看着你！她一手将你从阎王的手里拉回来！甚至不惜自己踏入地狱！这场瘟疫京都高门大户里，就死了一个丞相夫人！
　　明席缓缓的搭上箭；“为了你这个妖孽，搭上了她自己。”
　　早在明席搭弓的时候，宋凉等人就已经退到了明初身后百米处，三人的箭几乎跟随明席同时指向了明初。远处的萧让察觉到一丝不对，看着那抹如常挺直的背影，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果然是瞒不住的啊。明初心想，当年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明初才只有五岁，她再怎么掩饰也盖不住自己的杀气，她是杀手啊，如何能逃过最亲近的人的眼睛。
　　她看向了明在文，看来这位父亲也是知道的。
　　明在文错开了明初的视线。
　　夜里的风开始呼啸起来，将李沐芳的哭声吹得时近时远。明初越是面无表情她的眼泪就越是肆意。是愧疚么？不！她不愧疚，因为阿初不希望她愧疚，她只是替城下这个平静的女子流泪，她知道的，她一直将他们当做真的家人，被自己的家人利用，被自己的家人仇恨，该多痛啊！
　　“她日以夜继练兵布阵，她不惧一双素手提刀杀人，她担尽张狂的名声，她杀尽这乱世的阻碍，她双手沾满鲜血，只为了给你一个清白的天下！只为了你曾经说过‘志在天下’！”明席！你才是妖孽！
　　李沐芳拼命的扒开拦着她的士兵想要冲上前去阻止明席拉弓。她一口咬上兵士的手顿时鲜血四溢，那士兵恼羞成怒反手将她抽倒在地。
　　一只弩箭的破空声传来，直入那士兵的咽喉。
　　常二向前一步将陈止护在身后，紧盯着弩箭的来处，只隐约看见东边的的山坡上几道模糊的人影，陈止握紧了拳头。

　　明席对这边的情况视若无睹，他只觉得李沐芳的话太可笑了！
　　“我不需要一个妖物为我争天下。”他一瞬间满弓，对着下面大喝道：“给我废了她的四肢！”
　　箭矢从明初身前身后相继而来，最先到的是她右臂上的一支，随后左脚和双腿被同时穿透，坐下白马受痛嘶鸣，她跌落下来。
　　“阿初！”李沐芳扑到城墙边；“啊！”畜生！明席这个畜生！
　　“高珣！我知道你在这！你救救阿初！我求你！你救救她！”李沐芳泣不成声：“宋凉！你怎么能听他的话！你的主子是阿初啊！怎么能只听从一个死物的差遣!是阿初一直跟你们同生共死啊！”没有人给她回应。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为什么如此无能？我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我一直享受着她的庇护却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啊！
　　痛。
　　从前做杀手的时候受伤都是家常便饭，只有这次明初觉得最痛，而且还最丑，毕竟被射成了刺猬啊。
　　陈止死死的盯着下面的明初，他想在她脸上看到痛苦，看到呻吟，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痛快。
　　为什么会没有？
　　明初觉得今夜的月色真是好啊！她侧身蜷缩着想要坐起来看。
　　“咻!”
　　一支箭插入她的腰侧，她又躺了下去。城墙上的妇孺忍不住都闭上了眼睛。
　　陈止的弓弦还在颤动，他又抽了第二支箭。

　　陈止紧盯着明初，却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丝毫痛苦的情绪，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贱人。
　　“铛！”陈止额箭被打落，一杆银枪横在明初身侧。
　　“你踏马想死？”萧让问，为什么不躲？因为动手的是自己的哥哥连反抗都不反抗了么？虽然离得远，但他看到了被她称作“哥”的人想要她的命。
　　明初身上已经被鲜血染透，遍插的羽箭让萧让伸出的手无所适从，他不知道从哪里拉她起来。
　　“怎么？萧二公子想要英雄救美么？”陈止咧着嘴，带着半分嘲讽：“二公子，你与这贱人结盟无非是看中了她背后明家的势力，现在她手上的暗卫已经都由明席公子接管了，你这么为了一个女人出手，只怕不值得吧？”你是继续与明家结盟还是就此得罪明家？
　　空气一时间沉滞了下来，萧让握紧了手中的枪，低头看向明初。
　　却见这个女人不怕死的正交叉双手拔箭。
　　“日！”萧让刚出声就被喷了满脸的血，错眼再看这个女人竟然脸色都没变，继续伸向自己腰间的箭。
　　“你不要命了？”萧让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城墙上的明席神色晦暗，陈止眯了眯眼，李沐芳死死地攥紧双手，紧咬下唇，没有关系，如果阿初真的死了，她一定，一定会帮她报仇！
　　明初拔箭的时候，许多妇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
　　“这个样子太丑了。”明初道，手已经伸向了腿上的箭，面色已然晦暗如土。
　　“英雄救美这种有情趣的事，我西源儿郎一向身先士卒。”
　　红马，黑甲，白衣。他从南面踏马而来，面容隐于夜色之下，身后慢慢亮起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长笼罩了明初，手中的折扇不知是什么材质，月光下隐隐磷光。
　　好骚包的人。
　　明初的动作被打断，有些恼火，一鼓作气，她现在已经有点不支，再拔就有点困难了，真是的，死都不让人死得好看点！
　　“哥，你怎么来了？”萧让大喜，看向他身后，夜色下明明灭灭的火光，是西源的兵甲！
　　陈止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这么一大队人马竟然走近了亮了火光才发现！
　　“我预感到你小子要出事。”萧恒扬了扬眉。
　　明初冷笑，真是GAY里GAY气的男人，你以为自己是女人还有第六感么？但她实在没有力气笑了，她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
　　在昏迷之前她感到身上轻飘飘盖了件衣服，她下意识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高傲的怜悯的眼神，这种赤裸裸怜悯的眼神让她一阵郁结。
　　箭还插在身上就这样盖上衣服会很丑吧？
　　萧恒瞥见自己的披风碰到地上的女人的一瞬间就被染红了，皱了皱眉，又换上不羁的笑看向陈止：“是我西源儿郎不够英雄还是这女子不够美啊？这出戏陈侯让不让唱？”
　　萧让感觉明初身上的披风抖了抖，凑近一看发现明初已经晕过去了。
　　“哥，我先送她去帐里。”萧让轻手抱起明初。
　　萧恒策马朝前几步将萧让掩在身后。
　　“早就听闻西源萧世子的大名，只是世子就算英雄盛名在外，贸然将舍妹带走也不是君子所为吧？”
　　萧恒将视线从陈止身上离开，转向他旁边那个长得过分好看的男人：“那不然，打一架？”敢长得比我还好看真是让人不痛快。
　　陈止略放松的心乍然又提了起来，看向一脸淡然地明席，暗恼自己竟然还不如明席，被萧恒一个年轻后生的气势压住了。
　　气氛陡然又凝滞起来，风中隐约传来几声狼嚎，到后面一声一声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清晰，城墙上的妇孺不禁开始颤抖，京城附近怎么会有狼？
　　明席就在越来越盛的狼嚎声中开口，声音被掩盖在风声狼语里，但萧恒还是借由被风突然吹亮的火光看清了明席浅笑的脸，他说的是：“好啊，打就打。”
　　萧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