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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突生变风凌叶旋 历危难情重意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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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昕煜抱回床榻安置好,成默晗飞身追了出去,却只见唐曦筠站在西苑门口含睫凝眸。
“你又向她下毒!”气愤难当,成默晗手握虎拳,向唐曦筠冲过去。然而她并不躲闪,反而向他微笑。
拳头在离她一寸远处骤然停下,无力地垂下手臂,成默晗咬牙切齿,然后开口:“为什么,你总是狠狠地吃定了我!知道我需要你去找到第三颗解药,笃定我对你无计可施?”
‘她没事的。若非如此,倘她一闹腾起来,你又怎能毫无牵挂地跟我一起去寻找第三颗龟甲龙的种子?’她依旧笑得风轻云淡,这样的风轻云淡却总能适时引发成默晗心中的怒火。
“好!”他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只吩咐下人好好照顾昕煜。
见他消失在视野,唐曦筠这才挥挥手,示意房梁上的人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上面?” 来人戴着一张笑脸面具,刹是讨喜。浅色的发,一袭漆黑的劲装自腰际倏然涨起,咋一看,似穿着一只灯笼。
‘阁下既有意做梁上君子,怎怕被人知道?’避开了他的问题,唐曦筠迅速用手比划着。
“你有什么药能解得开‘铁剑草’之毒?”他得意地望着唐曦筠,“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唐门女子有多大能耐!”
‘我为何要解开?让她多睡几天岂不更好?这样我和成默晗便可毫无束缚地出行了。’唐曦筠笑意更浓,露出右脸浅浅的梨涡。
“面对情敌毫不手软,果然是唐门人的作风。”
‘阁下对昕煜下毒,想趁我为她解毒之际找到铁剑草的解药配方,这个如意算盘可打错了。在我找到想要的东西以前,我是不会动手配置铁剑草的解药的。’曦筠依旧不嗔不怒,一字一句地比划着。
“你……也罢!就既然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那在下告辞了!”一阵清风拂过,院子里除了唐曦筠,已没有了别人的身影。她欣慰地对自己微笑,挥动着不易看懂的手指语,似在自言自语:‘风写意,你会乖乖跟我合作的。’
飞离成府的男子盘旋一阵,一张纸片无声地从襟上滑落,他俯冲下去捡起来,只见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找到龟甲龙的种子,然后我帮你配置铁剑草的解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唐曦筠么……”他嘴角轻轻一笑,“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彻底失望的。”
下了整夜的雨,黎明时分,一道绚烂的彩虹就在天边出现。闪光的水滴在周遭熠熠生辉,为看见多少暴雨之下劫后重生的生命绽放笑靥。被打落枝头的七星瓢虫终于拼命的从池塘边缘爬上岸边,向着天空挥舞短小的触角,仿佛炫耀坚强的生命再度通过自然的试炼,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是彩虹。”
“终于天晴了!”成默晗昨日还烦躁不安的心,此刻已经平静下来,充满了感激和喜悦。
“昕煜,一定是昕煜有救了,这次出行,一定能找到第三颗解药……”他心中默念着,飞奔向唐曦筠的房间,没有敲门,直直闯了进去:“走,我们快点启程。”
依旧是去苗寨,这次他们却选了一条大路,只因为成默晗坚持认为山野危险,指不定又出什么岔子。
沿贵州南下,一路风景繁华。成默晗丝毫想不到这向来人们口中的要荒之地,竟如此热闹。
沿途,唐曦筠充分发挥她的小女儿本色,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边,刚伸手抓了个拨浪鼓,回头又取了人家架子上的小泥人,那样子,根本不像外出寻找解药,倒像是游山玩水。成默晗无奈,只得跟在她身后,在她经过的小摊边一一付钱,心中焦急如焚,却又不能发作,生怕惹恼了她,不帮他去寻找龟甲龙的种子了。
事实证明,堕落是人的天性,因为几天下来,成默晗已然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看着唐曦筠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身影,心中竟有一丝喜悦。这丫头还真会享受生活!他心中暗暗道,快步跟了上去。
唐曦筠领着成默晗走进了一家体面的酒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楼内布置得雅致不凡,楔山顶,屋顶的脊檩以坚硬的楠木为材,且高度比起一般屋宅高出几分,更显宽敞。从这个角度看去出去,贵阳的景色别有一番风味。
一河东西过,一岛中心隔。一桥南北横,落虹锁碧波。
黔灵河自流淌在他们眼前,宛如仕女腰间的彩带,江心岛一分,靠临酒楼窗的一侧,不过十余丈,然而水流湍急,碧波之下处处旋涡,危险重重。
六月流火,桥上桥下,人流不断。
成默晗被窗外的风景陶醉,不知不觉间,冷盘热菜,特色小炒,红闷煲汤,各色海鲜,山珍野味,上好的琼酒佳酿布了满满一桌,而桌前,只有两人而已。
“你点这么多菜,也不怕撑着么?”成默晗望着一桌酒菜,张大了口。
‘又不要你出钱!’唐曦筠斜睨他一眼,‘今天我请客,这全是这里的特色佳肴,你要好好品尝哦。’
一抬头,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瞬即逝。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眼花了而已。”
不等成默晗动筷子,唐曦筠已经挟菜而食了。眼见她津津有味的样子,成默晗也箸动起来。
手上竹筷急飞速动,不消几下,桌上的酒菜已减了大半。
成默晗微微后倾,免得汤汁污了衣衫,悠然自得地端起酒杯。
“公子,我好渴,匀一口水喝吧。”
成默晗抬头,一个小乞儿,右手握一只粗瓷大碗,小小几个豁口不影响完整,左手晃着一个青色荷包,轻飘飘的不似有一文钱,眼睁睁地望着他。
唐曦筠挥手,示意他走开,他却并不挪动步子,反而伸手去端成默晗手中的酒杯。成默晗心下一惊,一松手,酒杯已稳稳落在了小乞儿手中。他举起酒来送到嘴边,却一个不小心似的,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清脆的崩裂声,伴随着酒杯裂成数片。
地上铺洒的残酒中,顿时冒起一阵白色泡沫。
“酒里有毒?”惊讶间,小乞儿已然消失。成默晗脱离了桌凳追出去,却见人流不息,哪里还有小乞儿的身影?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一转头,正对上唐曦筠若有所思的眼神。她抓过成默晗的手,细腻的指尖在他掌心滑过:‘看来,刚才我的感觉没错,是那人来了!在酒里下了毒!’
“谁?”成默晗一头雾水。
她并不回答,只是继续在他掌心划着:‘他明知他的毒药对我毫无作用,便要下毒害你。’
“为什么?”成默晗的迷惑更深了,“对你毫无作用,为什么要来害我?”
‘因为……’她踟蹰再三,终于写下几个字,‘他想以此来报复我。’
“他未免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成默晗一阵长笑,欲向前走开,无奈手却被唐曦筠牢牢抓紧,因为她会继续在他掌心写下:‘不,他没有误会。’
有一点点惊讶,成默晗立即转移话题来掩饰:“你和他究竟有什么仇,让他恨你如此,要下毒来报复?”
唐曦筠唇角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我夸她是个美人儿啊!’
“夸她是个‘美人儿’?”成默晗甚是不解, “夸她她为什么还要来找你‘寻仇’?”
‘就是啊!真是冤枉!’写完这一句,唐曦筠望着成默晗,眼中满是委屈。
他第一次从她眼中读出的,委屈。
“那人若不是个奇丑女子,就一定是个男人。”一个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抬头间,却又见那小乞儿笑吟吟地望着两人。
‘冤枉啊!我一开始真没看出他是个男的啊!’唐曦筠弯起眼角,为自己辨解,又转过头瞪着小乞儿。
‘你,还是走吧。’她向他示意。
“曦筠姐姐,你不认识我了么?”小乞儿眼巴巴地望着她,崛起的小嘴,显示出他的失落,“曦筠姐姐,三年之前,就在黔灵河上……”
三年之前,黔灵河畔。穿梭在人流中的小乞儿,背后拖着一个大大的破布口袋,衣衫褴褛。行人纷纷离他一丈远。无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小贼,站住!” 三丈外,一个男子人大叫。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家丁。
站住才是傻瓜。
长桥卧波,小乞儿本有把握瞬间消失无踪,汹涌的人流就是最好的掩护。然而拖了大大的布袋,闪避无法灵活自如,汹涌的人流就不再是掩护,而是阻碍。
尤其是猝不及防的挡住去路的腿。小乞儿硬生生撞上这突如其来的一绊。身子向前直跌。急遽的跌势,使得他在地上滴溜溜打了两个滚。几块又小又碎的银子,叮叮跌落地面。
“好小子,这下看你往哪儿跑!”
挣扎着起身,无奈背后的布袋重心不稳,刚刚跃起的小乞儿身子飞出,在空中画了一道短短的弧线,重重的跌在急追而至的男子人脚下。
扑的一声闷响,是小乞儿落地的声音。
咚的一声沉响。是大袋子触地的声音。
烟尘荡起,游人纷纷闪避。
男子人匆匆捡拾起地上的布袋,重重踢了小乞儿一脚。
“药,药,我的药……”小乞儿伸手去抓那布袋,却怎么也碰不到——他的身上,已经拳脚相加。
“不能轻饶了你这小贼!”男子的声音在头顶盘旋,他斜睨小乞儿一眼,转头吩咐身后的家丁,“扔下去算了。”
“天杀的!”他的叫声很快被汹涌的人潮淹没,落虹桥上,小乞儿小小的身子飞出了半空,直落黔灵河。
风卷碧浪翻,一叶扁舟摇曳而来,翩然驶向落虹桥。
小舟在江心打了个旋。
白影自舟中一闪而起,在碧波上掠出一道雪白的痕迹,穿过彩虹般的桥洞,匹练如风,飞卷住坠落的小小乞儿。
一扯之下,小乞儿的身体改变方向,直向小舟落去。
清风斜。轻舟疾。桥上惊呼声未起,小舟已过落虹桥。
白影随风,飘然落向轻舟。
风吹船动。小乞儿在船上沉沉睡去。
落日在船后。最后一抹轻霞,毫不眷恋天空的辽远,飞落入河中。
两根修长的手指,搭上小乞儿的右腕。
“哎呦!”尖叫一声,他醒来,在脑海里慢慢拼凑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被踢下了落虹桥。在落入黔灵河之前,有一条白色的带子缠住她,将她扯到船上。
“你是……”
笑嘻嘻的女子两指在仍处于眩晕状态的小乞儿额头一弹。
“喂!”他撅嘴表示抗议。
抬手抚额的动作牵动全身的伤痛,小乞儿胳膊抬不起三寸,就无力垂下。他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断了。
“王八蛋!”他低低咒了一声,想起被夺回的布袋,大叫起来,“药,我的药!”
逞强的再次欲动,排山倒海般的巨痛险些让他昏了过去。
‘是这些吗?’白色的身影在她眼前笑靥如花,笔尖在白纸上游走,娟秀的字迹,一如她清理的面容。
“你……”
一根细细的银针扎上了她的列缺穴,他暗暗吃痛,却并不爆发。
不就想问你为什么不开口说话,用不着这样的惩罚吧?
‘我不能说话。’字迹又多了一行,眼眸中却并未因此而显出半点哀伤。
“噢……”小乞儿的惋惜声,被她提笔如飞的神采融化。
‘夜下珠拿去救人吧。记住,以后少招惹霍府的人,代价,你付不起。’
轻悠悠的风,吹动清凌凌的波。
这时,他突然发现,他有了气力,全身筋骨也不再那样疼痛。
“曦筠姐姐,三年之前,黔灵河上,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我找了好久,才知道你叫唐曦筠。
这半句他尚未来得及出口,就被一个空灵的声音打断。
“嘿嘿嘿……”诡秘的笑声听来甚是刺耳,“小乞丐,你已经自身难保了,还能管得了你曦筠姐姐?”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闪过,稳稳当当落在了他们身前。
“成少侠未曾尝到七日断的滋味,真是可惜啊。”来人似笑非笑,一张脸白的不似凡人。
“七日断?”成默晗疑惑间,转头往刚才的酒楼里一望,满楼的宾客俱伏倒在地,脸色惨白。“你,对他们都下毒了?”他大惊。
“是啊是啊,只可惜,你们那杯,却被这该死的乞丐打破了。”双眼凶相毕露。
“这人好生厉害!”成默晗心下暗道。
除了刚才飞身过来的那身轻功外,更叫成默晗吃惊的是,此人竟能瞒过他和唐曦筠两人,在他们附近呆了这么久。
“霍刀刀,用不着这么霸道!”小乞儿突然笑起来,“就算曦筠姐姐曾经夸你是个美人儿,那也是在赞美你。”
他的语音刚落,霍刀刀长臂一挥,身后酒楼门前悬挂的对联便碎裂成片,挟起一股极强的劲风,朝他与唐曦筠两人处袭来。唐曦筠拎起他,轻轻一带,就跃离了风暴之地。可惜那酒楼的大门,再遭摧残,雕花的领子被震得狼籍四翻。 “我就是这么点爱好。”
好家伙,一招之内竟想同时袭击两人!
成默晗往侧微微一旋,便避开了他狠霸的一拳,左掌反手轻拍酒楼门口的一只石狮,一个借力,身子如一道利箭直射而去。那石狮,受不住两股劲气,硬生生爆裂数段,飞溅的碎石逼得霍刀刀不得不翻身躲避。
小乞儿只觉被一股力道抛开了数丈,待回头一望,唐曦筠迅速地比划着手语,也不管他看懂与否:‘快走,离开这里。’
“那你们怎么办?!” 大约看懂了她的意思,他急急问道,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关切。
闻得此话,唐曦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深遂的黑眸中隐有微波一闪而逝,她低下头,微乎其微地扬了扬眉,长长地吁了口气,‘死不了。’
他一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跑了。这边,霍刀刀与成默晗已打的难分难解。
飒——又是一道劲风,霍刀刀五指成爪,朝着成默晗面门抓过来,成默晗照旧避其锋芒,脚不点地,扭身一闪,反手一搭,一个翻身,划起一道优美的弧线,下一秒,他犹如倒立的金鸡,已然单手撑着霍刀刀的腕骨,欺在其上方。
股掌轻巧微旋,随即使了个千峰落,饶是霍刀刀功卓绝,此刻也不得不踩上另一只石狮,化去这股力道。 “嘭!!!”石狮受不住力,应声折为两截。
“好!”在霍刀刀的赞声中,成默晗一跃而起,浮在了半空。
这一跃还没完成,赫然窜出一道人影,成默晗在这眨眼间形同鬼魍地晃到了跟前,兴味盎然地迎上了她。 于是,打斗的参与者加入了唐曦筠。
她觅着契机,左手一挥,手中已多了一把银针。长指轻甩,正好迎着霍刀刀欺身朝他胸口袭去。
霍刀刀只来及翻转身,尚未稳住身形,便遇唐曦筠迎面挥来的银针,他只得侧身躲闪。
唐曦筠错身微转,左手往下轻轻一递,腕手斜撩,银针便改了方向,指向霍刀刀的腋下。
眨眼间,两道急速的身影便交错擦身而去!
唰的一声,一道劲风,划空而来,面对唐曦筠与成默晗的两方夹击,霍刀刀体力逐渐不支。
扭身飘向酒楼大门的反方向,霍刀刀左腋处已经多了一道伤口,“好俊的功夫!中了我的‘七日断’,也能支撑这么久!”
“你说什么?”成默晗连连后退两步,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似的,想提气运功,丹田空荡荡的觅不着一丝真气,看来,他真的也中毒了。
“忘了告诉你们,刚才的菜里也下毒了。”霍刀刀阴阴地一笑,飞离了现场。
河上微风阵阵,吹皱一片碧波,折射着艳阳的金光,美得人睁不开眼。
扎根堤岸的百年椴树,风华正茂,丝毫未受杀之气所扰,径自沐浴着阳光。树干精壮挺拔,斜倚着酒楼靠窗的墙面。那枝叶似乎嫌盘根供水过慢,一径往河面上延伸而长,有大半的枝头都是朝着水面的。
远远望去,两个无力的身影,歪在酒楼的墙边,大口喘着粗气。
“你~~还好吧?”成默晗挣扎着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却仍不忘嘲弄一番,“不是说~~这毒~~对你毫无作用吗?唐~~大~~小姐!这会儿怎么~~”
‘因为你。’唐曦筠努力使自己的手语不因无力而变了味,‘我不是早跟你说过,我们的命是相连的了,不是我与你,而是你与我。’
“你是说……”真相大白,心底却多了一层淡淡的失落。在她于他掌心刻下‘不,他没有误会’的瞬间,的确有那么一阵窃喜,却原来,心中小小的悸动只是自己误解的一厢情愿,她那么说,只因为,他们的命运相连。
相连的么?那寒月里风露立中宵的身影,毒发难当的时候,他又可曾亲身感受到?
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却不愿多辩解什么,唐曦筠无力地垂下手臂,寻思下一步计划。
突地,成默晗的周身开始冒烟,不消几秒,他身上的烟雾便转为灰色,唐曦筠只一眼,便知他在运功疗伤逼毒,心中大叫不好,却奈何无法脱口而出,待伸手表达开来,已经晚矣。
“噗——”一道血箭喷射而出,他再次瘫软下来。
唐曦筠亦喘得厉害,连肩头都剧烈抖动,成默晗正欲拍上她的肩背,帮她顺顺气,却不料,她侧身避了开去,用肘避免了他的手扫过地上的鲜血,‘别碰这血,剧毒。’ “为什么会这样?”
她摇摇头:‘忘了告诉你,这毒不能强行运功逼出,这么做,只会让毒在体内游走更快。’
“七日断究竟是什么毒,这么厉害?”
‘厉害的还远不止于此呢,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她挤出一个苦笑,‘算了,姑念你不知者无罪,放过你一马。’
他当然知道她这话何解,若非她手下留情,恐怕这会子他身上不知哪个部位又多了一支银针。
“就在这边!快!快!”一队家丁模样的人呼喝着远远冲了过来。“活捉唐曦筠、成默晗的有赏!”
‘我就说他不可能轻易走掉,原来是懒得自己动手。’唐曦筠浅浅一笑,向成默晗示意。
抬头相望,见她努力撕扯着自己的衣衫,绕是再没有气力,成默晗也不得不伸手制止:“你干什么?疯了!”
并不抬头看他,唐曦筠竟撕扯起他的衣衫来!来不急多问,只见她把撕下的布条挽成两团,试了试缯扎的打结处,确定其承受力后,再将绸绫的一头裹进一些瓦石,包成两个球状,掂了掂重量,满意地扬眉:‘好了!’
唰——!!布球似两条舞动的灵蛇,吐着信子左右摇摆着凌空飞去,在椴树的某根枝干上转首,缠了几圈,牢牢地盘踞住,微微用力,树枝轻微地晃了晃,布绳被绷得笔直。
突然,眼前的树枝幻化出无数重影,猛地阖上眼,强压下不断翻涌的气血,甩了甩头,再次睁开,随手抹去鬓角的汗水,自嘲道:“好个七日断!”
唐曦筠攥紧布绳,使力往檐上一蹬,咻——乘着清风如翱翔苍穹的飞鹰,划过湛蓝的天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在在众目睽睽下、在重重包围中光明正大地飞了出去。
待成默晗反应过来,唐曦筠正攥着布条在半空向他微笑。转头望一眼汹涌而至的人潮、成默晗学着唐曦筠样子,亦飞向了天空的怀抱。
绳索晃到最大幅度那刻,松手,翻着身儿,“扑嗵!扑嗵!”两人失了踪影……
徒留河面溅起两滩水花供人张口结舌……
虽已入夏,灼人的骄阳烤得河面一片金光闪耀,隐隐冒起水气,水底却冰凉依然,就像有些事,只能汲取表面的认知,无法探索内在的深层喻意;有些人,只看得到外表初浅显露的神情,灵魂深处任谁都无法触及。
就像这河水,任它表层如何蒸发如何炙烤,都渗透不到水底。
天空是最放肆的火红。无限骄阳。
河水是最诡秘的浓绿。无情碧涛。
沁凉的水四下涌来,瞬间将他们包围,下坠的冲势让他们潜得很深,所有的水似乎都朝口鼻耳灌涌进来。水挤得成默晗气息不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一缕深色的液体溢出嘴角,胸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强抑良久的毒伤终冲破了愈发虚散的内力,“扑!”更多的腥红染红了河水!河水趁势灌进嘴鼻,他只得掩嘴止息。
唐曦筠也说不得什么,在视野有限的水中,极目望去,一阵异样的水波震荡而来,她若有所思地潜到成默晗身侧,指着前方示意,率先游向前去,成默晗会意,奋力尾随。
数把长枪就射在他们身后,看来这岸上的人已从惊愕中反映过来。
一口气憋了很久,成默晗很想游上去探头换口气,如果再不换气,他势必会窒息而死。但他更清楚浮上水面比水底的生机还要渺茫,他只能不断往前划水,不停地划,奋力地划……
不知道划了多久,体内翻涌不止的内息,一齐冲了上来,一股腥味窜上喉头,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来,却见前面的唐曦筠倒坠着往下沉去,水流扯松了她剩下的的衣襟。
成默晗见这情势不对,赶紧拍她,不料她毫无反映……
拉不住不断下沉的她,心下一急,成默晗只得让自己的身子贴过去,张口渡气于她。
见她缓缓睁开眼眸,这才松了一口气,猛地灌进一口水来,又一次染红了河水。
唐曦筠的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情,她抿紧嘴,默默地看着鲜血扩散开来……突然,她把头靠上了成默晗的身子,惬意地阖上了眼,任由江水梳理她的长发,似乎准备束手就擒了。
他也累了,任由自己在水中沉浮。
岸上,锦色披风迎风哗啦作响,冷冷下令:“捞上来!”
湿软的泥地,还能闻到青草的芬芳,这样的日子,若骑马踏青倒是一件美事。躺在地上的二人相视一笑。霍刀刀半蹲在地上,捏着苍白而削尖的下巴,得意的说道:“唐曦筠,这次,看你还有什么把戏可玩。”猛然转头,两片丹唇之中吐出一根银针直朝霍刀刀飞去。霍刀刀闪身躲开。拍一掌打在唐曦筠脸上,顺势侧过脸,竟看见成默晗正睁眼看着他们,满眼的恼怒和担忧。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这笑,看在霍刀刀眼中竟如此刺眼,抽出袖刀,在曦筠嘴角边来回比划着:“不知道我这刀划下去,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