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梦境》江夏jc

11、一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这样的？」

　　「之前，她养了挺久的小狗死了，我还怕她会遭到沉重的打击……没想到，她像是个没事的人一样和我有说有笑……那个时候，我早该想到的……毕竟，她以前……」

　　「直到后来……她的病情已经不太稳定了……我才发现……」

　　说着，坐在面前隔着一张桌子的女人低下头，不愿意再出声。

　　「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声线温和却波澜不惊。

　　年轻却稳重的医生很会观察别人的微表情，何况情绪有些许激动的女。他低头在桌面上记录病情，安静的接诊室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沙沙”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女人才开口问道
　　「医生……她会好起来吗？」

　　那人顿了一下，抬起头，微微一笑。

　　「会的。」

　　送走了女人，医生将病例档案输入电脑，才起身，踱步到每天几乎都会去的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望着里面浑身传感器却睡颜恬静的人。

　　你好起来的话，会记得我吗？

　　【十三年前】

　　T市某孤儿院

　　「事情，总是不会如他所愿。」

　　虽然，每天都过得很艰难，但是有小白团的陪伴，不算太糟糕。

　　年久失修的围墙旁，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草丛角落，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瞻前顾后，发现没有讨人厌的人跟着才一骨碌地翻进
　　墙边的破洞里。

　　奇怪，以往如果它知道自己来一定会早早出来迎接，今天这么安静。

　　本以为满心欣喜地能看见熟悉的小白团，现在却什么都没有。那孩子心里一阵狂打鼓，满身的血液拔凉拔凉的。

　　一小块面包滚落到地面上，他立刻窜出洞外。

　　池边，一群孩子在撒欢玩乐，爆发出一阵阵哄闹声。

　　瘦小的孩子静默迅速地靠近他们，却发现了那个在湖底已经不再挣扎的小白团……

　　瞬间，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眼里是一阵阵地发黑。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将一群闹哄哄地孩子吓跑了。准确来说，平时任他们欺负摆布的小黑猴子今天像发疯了一样扑过来毫不挑人地一顿猛揍，谁都会被吓跑吧。

　　他一头扎进水里，把那浑身染上污浊的小白团捞上来，崩溃地哭了好久好久……等他眼泪都流干了，肚子饿了，虽然没怎么吃饱过，他才抱着小白团回到那个秘密基地。

　　第二天，老师也没有责问他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只是见他太脏，轰他去洗漱干净，就不再理他。

　　小孩偷偷拿走餐桌上的小刀，再顺走打毛线的老师篮子里锈迹斑斑的剪刀和针线，等那群小恶魔每天（1/1）地找完茬之后，他摇摇晃晃却淡然地站起来，抹了把破裂的嘴角，拍了拍身上的土，把白天细心藏起来的工具拿出来，回到秘密基地……

　　用小刀轻轻地去掉小白团肚皮上因干涸的血渍凝成一团团的毛，再剃掉剩下的毛，才看到那不正常鼓起的肚子，和上面七扭八歪乱成一团的缝合线。他轻轻地用剪刀剪掉这些线，把内容物全部取出后，他才细致地把肚子缝合上。

　　他在小白团经常呆的那块地上挖了一个坑，把它轻轻放在里面，埋上。

　　找来一块大石头，他还不识字，只能用刀在石头上刻上小白团的样子。

　　每隔大概十来天，或者是想它了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盯着这个小土堆发呆。

　　那群小恶魔真的是，走过之处，无动物可活，连植物上一秒还在感慨幸好，下一秒就会被连根拔起，或者待过的地方寸草不生。

　　他每次一边叹气，一边让它们解脱，餐刀少了一把也没能引起注意，更别说只是一把生锈了的剪刀和一些针线了，所以再少一些也没人会发现吧？

　　也还真的就没人发现，他也能自得其乐，算是对于小生灵的一种救赎吧。

　　那群小恶魔为什么只是对他拳打脚踢，大概归功于孤儿院里还是至少不能出人命吧，毕竟每个孩子都多多少少值点钱。

　　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去看小白团，却发现他的秘密基地里面有动静！

　　顿时，他全身一震，抓起脚边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藏在草丛后面，一看到有人影出来，他用力往那人头上一掷……

　　掷地有声，“啪嗒”，他走过去望了一眼，脸色有些奇怪，他认得她的衣服，好像是前几天新来这个地方的孩子，他从没仔细看到过她的正脸，她总是被孩子们簇拥着，连那群小恶魔见到她都客客气气地，还献宝一样把从他手里抢过来的东西给她。这大概就是他们唯一的联系了吧？

　　先不管地上的人，他匆匆钻进洞里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却看见小白团的土堆上躺着两支盛开着的小白花……

　　他的心，似乎又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钻了出来，看着地上的人。

　　「你……真奇怪。」

　　因为常年为小恶魔们善后，哦，还有替自己处理包扎，他总是屯着“医疗用品”——一堆撕下来的破布和一些草药，当然还有平时连骨折都不舍得用的一小卷干净的绷带。

　　看着手里的破布，又看看女孩光洁的却被他划伤的额头，毅然扔掉，用绷带仔细替她处理好伤口。

　　他只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他把她弄伤的而已，他才不想惹火上身而已，毕竟全孤儿院只有他才会用破布包扎。（毕竟日常受伤，不够用）

　　本来他想在她醒过来之前逃之夭夭，但是，事情总是不如他所愿。

　　眼看着女孩醒了，睁开了双眼，他也不能把她再敲晕，只能又尴又尬地盯着人家看。

　　女孩迷迷糊糊地恢复意识，看到他的下一秒睁大了眼睛。

　　他已经准备好怎么忽悠她了，就说他看到了她躺在地上，于是就帮她包扎了，至于是谁砸的她，他没看见。嗯，很好。

　　「是你？！」

　　？？！！！什么？她竟然知道了？！怎么办！

　　他的大脑当机中，手里却被塞进了一颗硬硬的东西，手感还有点熟悉。

　　他低头一看，这不是他从老师那里得来的，攥在手心里好久不舍得吃，连掌心的神经都记住了它的手感的那颗糖吗？这颗糖当时被他们抢走了，就到了她手上。

　　「我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你。」我不喜欢吃薄荷味的糖。

　　「哎呀，你赶紧吃掉吧，都快融了。」说着她拆开了糖纸把糖果塞进了他嘴里。

　　是甜甜的味道，是好久都不曾到访的，令人牵肠挂肚的，被尘封多年已经不太记得的，被冰冷残酷的现实伤害之后不敢再相信的……味道

　　那天之后，她渐渐和他熟络起来，也会经常一起去看小动物们。她还给小白团的石块上刻上了字。

　　小恶魔们似乎更加热衷于欺负他，因为他太可恨了，竟然能让她如此在意，说什么你们都不要欺负他？

　　在她面前确是没有欺负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则是变本加厉。

　　他也只是淡然一笑。

　　生活又猝不及防地给他扇了一个耳光。

　　有一天，她被接走了，当初被“妈妈”亲手送进来，又被爸爸亲自接回去了。

　　他开始从各种渠道打听她的消息，在院长办公室门口偷听等。他似乎模模糊糊听到了“精神病”，原来她生病了，好像还很难治？

　　他变了，他开始在为小动物疗伤时，或者在埋葬之前去探索它们身体的秘密。

　　他变了，他不再任人欺负，他学会了反击。

　　不，应该说，她离开了以后，他就没有必要假装柔弱了。

　　毕竟，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同情弱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