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之洲》皇甫未明

6、红衣人

　　山不知面无表情地坐在侯孝身后，脸上的红潮还未完全消退。
　　他终于知道了沙武大笑的原因。
　　沙武身上根本就没有蛇，说要放蛇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想不到自己信以为真了。
　　“而且，现在这时候有蛇吗？蛇都冬眠去了，哈哈哈哈——”
　　沙武很尽情地嘲笑了他一番，现在心情大好，轻松地跑在侯孝前面。
　　侯孝无言地骑在后面，抬头看着日头，再望向前方，他们前面是一座桥。
　　一座石拱桥，在通惠河之上。
　　通惠河是前朝郭守敬主持开凿的一条漕运河道，为京杭大运河北端码头。京师地处北方，物资贫乏，众多物资需从南方运来，前朝定都之后，这种情况更为突出。及至本朝，东南贡米和贡赋，不可悉数，都从这里转为陆运至京师。
　　这桥是本朝英宗下旨修建的，赐名“永通桥”，是京师与通州间的咽喉要塞，又因此桥距通州八里之远，故民间亦称“八里桥” 。
　　沙武感叹可惜现在不是夜晚，不能看到“长桥映月”的美景。
　　侯孝道：“看天色已近中午，找个地方休息填饱肚子是真。过了这桥八里之外便是通州了，我们先到那去。”
　　沙武“啧啧”摇头叹道：“真没情趣。”
　　侯孝不理，拍马上桥。
　　桥上行人熙熙攘攘，赶车的，运货的，车辘马萧，来往京通，都得从这条桥上而过。
　　前方一匹白马奔驰而来，马上红衣翩飞。
　　红衣人并没有因桥上行人众多而减缓马速，行人纷纷向桥两边靠拢。
　　快与那人擦肩而过之时，侯孝看着他，那人也正好转过头来，目光相对。
　　只见那人眉眼一弯，竟笑了一声，急速而过。
　　侯孝眉头一皱，是早上取笑他们的人。
　　前面沙武大喝一声：“别跑！”勒马转身便想追过去。
　　侯孝忙急道：“武弟算了，别追！”
　　沙武猛然停马，忿忿地向那人的身影看了一会，“哼——”一声后转回来。
　　山不知突然说道：“这人我见过。”
　　沙武惊讶问道：“你不是失去记忆了吗？”
　　“早上我醒后，正发愣时，这人也是这样骑着马从我前面过去，那时不只他一人，还有一老者。我认得他是因为他们也是这样穿着红衣，骑着白马。”
　　侯孝与沙武对视一眼，正要开口。
　　突然桥尾那边有人惊呼，他们看过去，人们正迅速向左边的石栏杆围成一圈，议论声纷起。
　　侯孝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似乎有一个人躺在地上。
　　他们马上下马急走过去，只见是一个着蓝衣的男子，身侧佩剑，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有血从他的身前和背后慢慢流出来渗入泥土中。
　　侯孝快走两步蹲下把两指放在那人的鼻前，已是没有气息了。
　　好快的剑法，侯孝暗道，一剑正中心脏，这人连剑都来不及拔出来。
　　周围有看到的人正绘声绘色向没看到的人描述。
　　“我看到了，是个姑娘，这人正走着，那姑娘突然就向他出手了，哎呦——那身手快的，我都没看见那姑娘用的什么杀死他。”
　　“对对，我也看到了，这人倒下后，那姑娘就从这桥上跳下去了。”
　　“……”
　　侯孝起身向桥下看去，什么都没有，水波不兴。
　　只有远处船只桅樯帆满，向这边驶来。
　　侯孝沉吟一会，看向沙武和山不知，摇摇头。

　　将遗尘和流骢交与客栈小二，交代好生照料之后，他们三人走进“悦宾客栈”。
　　这“悦宾客栈”是通州最大的客栈。
　　他们一走进去，小二马上笑嘻嘻过来问道：“三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打尖。”侯孝回道。
　　“好的。”小二殷勤地把他们迎到右边靠窗的位子上。侯孝让沙武随意点了几个菜与一壶姚子雪曲，那小二便走开张罗去了。
　　沙武点过菜后开始是四处张望，一会可能觉得无聊就开始玩起自己的手指。而山不知坐下后就只是低着头怔怔看着桌面。
　　侯孝觉得奇怪，山不知自在永通桥后就有点怪怪的，那之后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
　　他不放心地问道：“山兄是不是怎么了？看你脸色发白，莫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山不知还是发怔。
　　“山兄，山兄……”
　　山不知猛然惊醒般抬起头来，看着侯孝一会，摆手道：“无事，无事。”
　　侯孝还想再问，沙武“嘿嘿”一笑道：“你看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准是被吓到了。”
　　山不知瞬间满脸通红，却不辩解。
　　侯孝看看他，又看看沙武，终是什么都没说。
　　不一会儿，酒菜便送了上来，他们正大快朵颐之时，听到门口有人急声喊着：“掌柜的，两件上好客房！”
　　接着便是“咚咚”声踩楼梯而上的声音。
　　侯孝继续伸着筷子，却看到坐在他对桌的沙武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深沉。
　　侯孝觉得奇怪，回转过头，正看到一身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