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徒弟与我二三事》颜子巷

16、出谷远行

　　原似雪一身青衣站在大殿上，近来无夜越来越不爱管事，宗中之事无论大小都统统丢给了她，自己乐得当个撒手掌柜。

　　殿下站着一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不过通过之后的交谈，步枕吟得知这人其实才三十多，属实是她以貌取人了。

　　男人身形瘦削，穿着打扮还算干净整洁，但眉目间似乎沉沉地罩着化不开的浓郁阴翳。

　　奇怪，两兄妹的父亲不是当地乡绅么，怎么从锦丰城来魔宗都不带一名仆人随从，就算将人留在客栈，但独身一人进入魔宗未免还是太过大胆了些。

　　步枕吟上前一步，笑呵呵道：“这位是......？”

　　男人目光落到眼前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开门见山道：“在下宋方卿，是宋照宋菱的生身父亲，想必这位就是步宗主，还请您告知在下两小儿的下落。”

　　宋方卿这话意思是笃定两兄妹在她那儿了，有点麻烦，她原本还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再做打算的。

　　步枕吟转向大殿上的原似雪，意有所指地问：“是原宗主跟你说的吗？”

　　这话意不在指责，而是套话，她得知道原似雪都跟宋方卿说了什么，说到什么程度。

　　原似雪点点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记得一年前你门下好像接收了一对兄妹，但现在这对兄妹还在不在步枕吟门下，又或者他们是不是你的两小儿，这些事情你需要亲自问步枕吟，所以我才将她叫过来与你说明。”后面这几句是对宋方卿说的。

　　步枕吟略松了一口气，原似雪这人对魔宗忠心不二，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倒也没有把话说死。

　　原似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宋方卿看了看她，对于她这种颇有甩锅之嫌的说法有些不满，转而对步枕吟道：“既然原宗主都这样说了，请步宗主移步带我去看看那对兄妹就知道是不是我的两小儿了。”

　　步枕吟面露歉意：“你来的不巧，那对兄妹半年前因为犯错被我逐出了魔宗，你要本宗主带你去看人只怕是做不到了。”

　　哪知步枕吟话音刚落，宋方卿突然脸色一变，急急往前走了几步，神情十分激动。

　　“胡说！我知道那两个白眼狼就在你手里，我才是他们亲生父亲，你不能，不能阻拦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东西……？”步枕吟喃喃。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们是我生的，当然就是我的东西！”

　　“一定是你们把他们藏起来了……”

　　“在哪儿，他们在哪儿！”

　　宋方卿已然有些发狂的疯癫模样。

　　忽然啪的一声清脆响声，空气霎时都安静了。

　　“冷静点。”步枕吟收回灵力，凝视着面前失态的男人，冷声道，“天魔殿前岂容你放肆。”

　　宋方卿猛地怔在原地，似乎被这一掌耳光打醒，步枕吟虽然没再说什么，但身为宗主的巨大威压让他瞬间后背冷汗直下，两腿战战。

　　可能先前原似雪和步枕吟态度还算温和，让他忘记现在是身处正邪混乱、不讲道义规则的魔宗之中了。只要她们乐意，随时都可以杀了他。

　　宋方卿这下彻底清醒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但仍然不死心。

　　他从袖中摸出一块翡翠玉佩，这块玉佩晶莹剔透、莹润通透，一看便知道是极好的上品，价值不菲。

　　“步宗主，刚才是在下冒犯了，这是一点小小歉礼还望笑纳。如果步宗主能带我去看看两小儿，宋某定当另外备上厚礼，以表谢意。”

　　宋菱躲在昏暗的偏殿，透过窗户缝隙目睹了男人给步枕吟送礼以及说的那番极具诱惑性的话，她虽然年龄小，但也知道大人之间有时会用漂亮的东西来换取其他东西。

　　她也知道宗主喜欢漂亮的东西，宗主喜欢花，喜欢裙子，喜欢她和哥哥、萧哥哥笑。

　　宋菱紧张得快哭了，那块碧绿的玉佩那么好看，那么漂亮，她看了都觉得心扑通地跳，宗主怎么会舍得不要呢。

　　“她不会那样做的。”一道声音在头顶响起。

　　宋菱仰头，萧思寻明显看穿了她小脑袋瓜子里担忧的事情，他的脸半边隐藏在阴影里，视线注视的地方正是那人所在的方向。

　　宋照摸摸她的头，“我也相信宗主不会那么做的。”

　　宋菱便呆呆地转向大殿方向，正好看见宗主极其冷淡地拒绝了男人，男人一气之下头也不回地直接出了大殿。

　　原宗主跟宗主说了什么，宗主听了神情变了变，然后恢复平常那副温和面容朝他们走了过来。

　　步枕吟这边才打发走宋方卿，但她觉得这人断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总还会上门要人。

　　原似雪大概也考虑到这点，警告她道：“你自己的事最好自己尽快解决，下次宋方卿找上魔宗，我可不会再帮你糊弄。”

　　虽说魔宗不是什么名门正道，但随随便便杀人这种事步枕吟坚决不会干。

　　原似雪应该也是这个意思，不然要动手早动手了。

　　究其根本，她穿的这本书里的魔宗本质上倒也不是坏事做尽、丧尽天良的设定。

　　如果有她在，宋照兄妹一直留在魔宗其实不算是件坏事，至少衣食无忧，但这已经不太可能。

　　掐指算算，按照剧情发展，这两天应该就会收到关于云梦乡私下拍卖名刀昆吾的消息。

　　昆吾是揭若梦留给萧思寻的刀，而且这把刀经云梦乡一事后正式成为萧思寻的武器，就像她的金骨丝一样，一直随身佩着。

　　后来斩无夜也好，杀薛澄镜也好，包括一刀捅穿“她”心脏，萧思寻用的都是这把昆吾刀，也算跟着他出生入死，鞠躬尽瘁。

　　晚上，步枕吟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综合种种情况后决定带着宋照兄妹一起上路，目前来看只有留在她身边是最安全的。等快到云梦乡，她会再另作安排。

　　如她所料，两天后，铸剑师之乡要在一个月后私下拍卖昆吾刀的小道消息传到了魔宗。

　　而且没记错的话，云梦乡过后就是斩鬼岭的剧情，自此男主经历五年磨练蜕变成牛比轰轰的大佬，也算原文里一个比较重大的转折点了。

　　一个月时间很充裕，再加上带着宋照兄妹，步枕吟干脆决定乘车而行，一路游山玩水过去。

　　宋菱听说难得要出一趟远门，高兴得不得了，像个陀螺似的高举着两只小手在院落里跑来跑去，跑得脸蛋都红通通的。

　　步枕吟跟萧思寻说起要带他们一起去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他不同意，但没想到他直接回答没问题。这样她的最后一点顾虑也没有了，心情如释重负。

　　出发的那天，宋菱站在雾雨山溪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传来宋照的催促声，她才仿佛从梦中猛然惊醒一般，然后开心地朝等在路口的那三道身影飞奔而去。

　　步枕吟问：“你刚才站在院子门口发呆想什么呢？”

　　宋菱歪了歪脑袋瓜，撑着下巴：“宗主，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还没出门就想回来了。”

　　宋菱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这是秘密。宗主，快说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步枕吟沉思片刻，道：“这个不好说，我也不知道准确时间，不过肯定会带你们回来的。”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第一个歇脚的地方江清城，这里离魔宗不远。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翠绿柳枝在江面上舒展着柔曼的腰肢。

　　听车夫说，这几天正好赶上江清城的临仙节，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的文人、商客和附近的城民挤满了护城河上的白石桥，黑压压的队伍一直排到大道尽头。举目望去，人山人海，群声鼎沸，热闹程度恐怕不比城内差。

　　步枕吟四人下了马车，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马车停在城外，由车夫照看着。

　　等他们进了城，果然热闹非凡，这还是步枕吟第一次见到这种古代盛会，不由得看花了眼，更别提宋照宋菱两个小孩子了。

　　饶是淡定如萧思寻，也惊讶了一张脸，难得地显出孩子气的好奇来。

　　各种各样的人穿行在热闹的街道和人流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着锦衣华服的显贵望族，高高地坐在华辇上，神情倨傲。身姿轻盈的少女们所过之处，暗香浮动，沁人心扉。

　　纵横交错、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各种摊贩占满了角落，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耳边吆喝声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风雅潇洒的文人公子聚在酒楼二楼，敲着纸扇往下望，底下是喧腾繁华的中央街道，那里正有巡游的花车和表演队伍经过，引得人群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身旁两个并肩而行的年轻人在谈论临仙节的事，步枕吟出于好奇，听了一会儿，出乎意料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们谈论的竟然是师微冥。

　　一个道：“你听说过‘仙人飞花平浪’吗？”

　　另一个道：“自然知道。昔日上界仙人曜华游历人间，见江清城被凶猛洪水所困，便摘下一叶花瓣，掷入水浪中，退却洪水，后人传为‘飞花平浪’美说。临仙节不就是为了纪念仙人曜华退水护城设立的嘛！”

　　原文中短短带过一笔，曜华便是师微冥，世人也知道这点，但不知为何他们好像都喜欢在讲述这些美好的事情时将他称为曜华，而非师微冥。

　　最先说话的那个白衣青年摸着下巴摇摇头，“不对。”

　　墨衣青年急了：“怎么不对？你倒是给我说说哪里不对？！”

　　“你别急，我没说你全不对，准确来讲你对了前半部分。”

　　“你的意思是临仙节并非为曜华所设……”墨衣青年半信半疑地看向好友，“可如果不是为了他，还能是谁。”

　　“仙界伏魔战神，神君朔风。”

　　“不认识。你说的这人和临仙节有什么关系？”墨衣青年问。

　　“据传千年前仙魔大战后，神君朔风曾暂临江清城休养身体，离开时沉伏魔剑于城下，此后千百年间江清城妖邪不侵，城民安居乐业。城民众因此设立临仙节，以感谢仙人降恩。”白衣青年顿了顿，道：“书上是这样说的。”

　　“我看是你瞎编的吧，我怎么完全没听过这个故事。”

　　“哼，爱信不信。”白衣青年眼神闪了闪，有些虚心的模样，瞟到前方，忽然叫道：“哎，快看，花车来了！”

宋菱：我有一个秘密嗷，回来你们就知道啦！